第67章 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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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玉恒看了管事一眼,管事羞愧的低下頭,“少爺您也別怪老奴,實在是那個燕小姐氣勢太強了。” 該來的躲不了,秋玉恒還能說什么,為了能趕在燕云歌前頭回府,他連馬車都不坐,單獨一人快馬跑回府邸。 秋夫人正命下人準備茶水點心,看見他這一身下人的打扮,不悅說道:“燕府的馬車就要來了,你這打扮成何體統,你是從哪里皮完了回來。” 秋玉恒氣還沒喘順,旁邊丫鬟奉茶,他是魂不守舍地接過,差一點沒將茶灑在自己身上。 秋夫人皺起眉,“你到底哪里過來,失魂落魄成這樣。” 秋玉恒一言不發,扭頭就回自己房間去了。 秋夫人只好招來木童,一問才知道發生了什么。秋夫人被氣的手抖:“少爺胡來,你們也由著他胡來……還嫌他名聲不夠差么,作死去牽什么馬,堂堂相府的馬夫會不認得我們將軍府的路么!他這是想給人燕小姐下馬威,成心想燕小姐厭惡了他,想兩家結不了這門親是不是!” 說話間有人來回,說燕府的馬車到了。 秋夫人只好收斂了怒容,吩咐木童:“你去催少爺,讓他快點。” “奴才知道了。”木童舒了口氣,心道少爺這么出格還不是你們慣的么。 將軍府府前,中門大開,門釘錚亮,紅毯一直鋪到道沿,門前兩座石獅威武昂首。 畢竟是正式名義上的朝廷大員拜訪,端的也是官宴的架勢,何況那聞名難見的燕家小姐也要來,秋家眾人都知道她是未來少夫人,從早上就開始翹首以盼了。 燕云歌搭著趙靈的手下了馬車,成功吸引了一眾的眼珠子。向秋鶴躬身行禮完,她望著前面燕不離的背影,實在揣摩不出這個父親的打算。聯姻,代表著權勢的擴張,更代表著野心的延生,它既能成全一部分人的利益,更能鞏固一個大家族的繁榮假象。如果她是燕不離,是絕不會選擇和秋家聯姻。 舍東宮而就將軍府絕不是步好棋,如果是怕站錯隊,那世家之中也有比秋玉恒更適合的人選。秋家的輝煌都是過去式了,如今的秋家說句朝不保夕都不為過。 秋鶴和燕不離兩人去了書房,丫鬟帶著燕云歌去了后院,秋夫人一見她就拉著手稀罕著,又去催人把秋玉恒喊來。 “果然傳言不假,真是位妙人。”秋夫人一笑,“如今各個府上都給你母親遞帖子,聽說全給回了。今天我可是沾了恒兒的光了。” 燕云歌沒有和官夫人打交道的經驗,只能謙虛頷首:“夫人過譽了。” “真不是過譽。”秋夫人爽朗一笑,“我與你母親少時有來往,你母親的性子是最溫柔賢淑不過,如今看見你就跟看見你當年的母親一樣。還有別夫人夫人的喊,以后都是一家人,你先喊我伯母吧,過不了多久就要改口了!” 燕云歌垂首,并不回答。 秋夫人當她羞怯,越瞧越是喜歡。 “無妨,等會再叫也是一樣。”秋夫人笑著,回頭對丫頭道,“怎么少爺還沒有過來?” 正說著,先前去請人的丫頭回來了,低著頭說:“回夫人,少爺在老太爺那下棋,說不過來了。” 秋夫人氣得不行,面上依舊笑著,“那孩子就是這樣,玩心太重了。等會我領你去見見太爺,知道你今天來,太爺一早就盼著了,都打發人來問了好幾回。” 燕云歌平靜聽著,等秋夫人話說完了,命趙靈取來事先準備好的拜禮,淡道:“我母親不巧得了風寒來不了,來前千叮萬囑了,讓我把這一口箱子給您,這口箱子給秋伯父……” 四個小箱子,取得是整塊黑檀木打造,不說里頭盛得是何物,就這箱子也委實難得了。秋夫人瞧在眼里,滿意在心里,命丫鬟接過后,真情實意地說了句,“你能來,就是最大的禮了,還做什么破費。” 這種場面話,燕云歌不知道聽過多少了,只能也虛偽地應付著,“應該的。也不知道伯父伯母喜歡什么,母親和我看著置辦的,都是些江南的小物件,伯母不要嫌棄就好。” 可算是聽到這聲伯母了。秋夫人一笑:“你母親見外了,哪里會嫌棄?早就聽說香山匠人,一物難求,你母親真是費心了。” 江南多巧匠,巧匠出香山,這話只在民間流傳,沒想到這位深宅夫人竟也知道。燕云歌在心里暗自驚訝,面上有禮從容地頷首道:“伯母喜歡就好。” 一席話看出了品行又拉近了距離,連秋夫人也不得不贊一聲,這位燕小姐是個知書達理懂得進退的好姑娘,難得的是她自小沒有在母親身邊長大,也如此懂得分寸,不愧是國相府的教養。難怪人不在京中走動,卻名聲在外,惹得這么多世家的夫人都在觀望。 “聽說你前陣子也得了風寒,可好些了?”秋夫人適時的轉移話題,“你在山上清修,山上是不是要更冷些?了卻師傅近些年可好?” 高門大戶里果然是沒有秘密。燕云歌一笑:“是,山上要冷些,這會怕是下了雪。師傅近些年只在閉關辟谷修行,不太管事了。” 話題又轉移到山中趣事,兩人聊了半晌,秋夫人越聊越是滿意,真想明日就讓兒子把人娶回家,有這樣可心的媳婦陪伴左右,她連兒子都可以不要了。 燕云歌裝模作樣應付的疲憊,幸好有丫鬟得了秋老將軍的令來請,她才適時脫身了。 秋夫人本來想自己領燕云歌過去,恰巧手邊有有點小事放不下來,只得命丫頭小心伺候著,不可怠慢了。 燕云歌和趙靈皆是松了口氣,告辭后,兩人跟在一個小丫鬟后頭。趙靈之前吵著鬧著要來說要見識下,如今真見識到了,無趣地只想打哈欠。 燕云歌按住了趙靈的手,低聲道:“等會你見機行事。” 趙靈眼睛一亮,兩人跟著丫鬟又走過一段長廊,繞過一池水。燕云歌無意中提了一句,“不知道我父親現在在何處?” 丫鬟回道:“燕大人正和我家老爺在書房說話,也不遠,就在正堂的旁邊。” 燕云歌點頭,看了趙靈一眼,見她不著痕跡地四處張望,猜測已經是在熟悉路線。 跟著丫鬟穿過一道拱門,來到青藤假山間掩著一個小亭前,里面擺著石桌,已經有人在對弈。秋玉恒見她來了,只哼了聲,面不自然地落下一子。 丫鬟領著燕云歌和趙靈過去行禮:“老太爺,燕家小姐到了。” 秋老將軍頭發花白,精神卻是矍鑠,他對著丫鬟頷首,目光一直放在燕云歌身上。這孩子真是越發成長的出色了。 燕云歌彎腰一禮:“晚輩見過秋老將軍。” 秋老將軍點了點頭,也沒說免禮,專心在棋局上。燕云歌維持著行禮的姿勢,眼眸低轉,看來這位秋老將軍是在考驗她,卻不知道是為了什么。 一時無話。 秋玉恒見爺爺有心為難,剛好落了他的下懷,高興地只當沒瞧見。 燕云歌只等了一會,就淡定自若起了身站在秋老將軍身后看棋。 秋老將軍滿意地笑了笑,直接問她問:“燕家女娃,你也懂棋?” 燕云歌也不虛偽,頷首道:“略懂一些。” “那你覺得這局,”秋老將軍低頭喝茶,又道,“我老頭子能不能贏?” 燕云歌看了一眼,兩個都是半斤八兩,誰也沒比誰高明多少。 燕云歌委婉說道:“如果老將軍想贏,便能贏。” 秋老將軍覺得這話格外順耳,當下也不為難她了,邊說邊示意讓她坐下,“以后都是自家人,你與玉恒一樣叫我聲爺爺就可以了。” 燕云歌從善如流道:“爺爺。” 秋老哈哈一笑,甚是滿意,轉頭一看自己孫兒,竟不知在何時臉紅起來。 秋老突然有股啼笑皆非之感,自己孫兒剛還在抱怨說這燕家女娃如何如何不好,轉眼就鬧個臉紅。明明有了好感,他尚且不知。也是,這丫頭容貌如此出色,少有男人第一眼見了會不喜歡。 “聽你爹說前陣子你受了風寒,如今可好些?” 風寒?燕云歌心笑怎么誰見了她都要這么問上一句,笑著說了聲,“很好。” 一時無話。 燕云歌看著兩個臭棋簍子下棋,著實是無趣,偏下棋的這兩人各自覺得自己棋藝精湛,一個聲東擊西,一個虛張聲勢,步步逼近,兩人纏斗,互有陷入長考之時,一盤爛棋竟下了半個時辰才見明朗。 秋玉恒下到最后還棋高一著,秋老將軍的白子根本難逃,確定落居下風。 秋老將軍吹起胡子,嚷著讓燕云歌給他扳回一城,秋玉恒早知道自己爺爺會耍賴,撇了撇嘴道:“換她來也不一定會贏。” 燕云歌起身與秋老換了個位置,坐下后淡淡地道:“我自然是不敢與秋公子相較,論謀略——”看了眼棋盤上那勉強算得上的籌謀,忍不住笑了,“差遠了。” 秋玉恒卻臉紅了,咕噥著:“知道自己差遠了就好。” 趙靈差點沒忍住笑出來,連燕行都輸了,這秋少爺怎么會是老大的對手。 燕云歌就著秋老之前的局勢,重新開始布局。 秋玉恒凝神對弈,結果是不出五十子就慘敗了。 “承讓了。”燕云歌收起白子。 秋玉恒完全不敢相信,他雖然下得不怎么樣,但是第一次輸得這么慘這么快,他連要求再下一盤。 秋老倒是看明白了,哈哈笑道:“再來一局,你只會輸得更快。”能走出五十子,也是因為先前他下得太差了,不然以這女娃的能力,自己這孫子不出三十手必敗無疑。 燕云歌微笑,默默地收著棋子不作聲。 秋老越看越滿意,“沒想到你年紀輕輕,棋力如此精湛……”他突然頓了一下,思索一番后才又道:“若不是我老頭子先下手為強,不知怎樣的青年才俊才能與女娃你匹配?” 秋玉恒不自在道:“爺爺,你不能老長她的志氣,滅我的威風啊,只是僥幸贏了一局,又沒什么……” 燕云歌沒有回話,秋老問這話明顯是試探她對婚事的態度,若答的不好,容易讓他心中芥蒂,答的好,怕是馬上要敲定了婚期。 收著棋子的手頓了頓,燕云歌一雙美目定定地看著前面稍顯稚氣的少年,違心的話是如何都說不出口。 想起前世,想起那個雨夜,想起那夜夜都要爬她家墻的男人,想起他臨死前送來滿滿一頁紙的云歌二字,燕云歌腦海里想著的話不知道怎么就說出了口。 “年紀大點,沉熟穩重、睿智內斂方是我意中良婿。” 秋老不禁錯愕,秋玉恒更是白了臉色,知道她這話里的人不是他,心中又氣又惱。 就是連趙靈都沒想過,老大竟然敢這么給秋家撂面子,張著嘴沒回過神。 秋玉恒站起身,雙手氣勢洶洶地按在棋盤上,大有想掀桌的架勢。 秋老急忙出聲,“恒兒不可無禮!” 秋玉恒抿唇,強迫自己坐下,繃著一張臉久久沒有出聲。 燕云歌也錯愕自己說出來了,隨后只在心里苦笑,人在的時候自己沒有珍惜,這都死了快兩輩子了,還放不下做什么。 燕云歌起身,對著秋老福身,垂首讓誰都看不見她的表情,“爺爺,是我失禮了。” 秋老勉強自己笑出聲,“是我老頭子胡言亂語,怎能問你女娃子這些。不怪你不怪你。”再看自己孫兒,那臉色氣得煞白,看著都是可憐。未過門的媳婦明擺著說看不上他,換是誰都覺得難堪。 這局棋自然沒有再下的必要,幾人無話,氣氛又怪異又尷尬,幸好前廳的丫頭來請,說是擺飯了。 眾人這才注意到天色已經漸暗下來。 自然有丫鬟扶著秋老先行離去,燕云歌搭著趙靈的手走了幾步,身后的秋玉恒突然叫住了她,“你既然不滿意我,今日為何要來,難道你不知道今日兩家商定婚事。你、你……這么瞧不上我……為何要來!” 燕云歌趁機支開了趙靈,對著面紅耳赤的少年,緩緩說道:“是,我瞧不上你。” 秋玉恒心中猜測是一會事,聽她說出口又是另外一回事,明明他也抗拒這門親事,但是被她搶先說出口,聽著格外刺耳,教他如何都咽不下這口氣。 燕云歌沒有給他發作的機會,下一句話就教他傻在了那,“同樣,你也瞧不上我。以后,將就著過吧。”說完表情平靜地離開了。 不可否認,燕云歌最后那句近似無奈的話挑動秋玉恒本就波瀾的心湖,讓他的嘴角一點點地彎了起來。 她的意思……是答應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