杠精與物價
只見這人面如冠玉,眼神清明,一雙劍眉微挑,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表情看上去有些憤懣。 墨黑長發用白玉冠規矩的束著,顯得很是講究。身著一套價值不菲的綢緞白衣,細細的銀線在表面縫制出一條又一條簡約卻不簡單的精美云紋,其間綴上數只清逸脫俗的曼妙白鶴。腰間用帶著湛藍勾邊的綢緞腰帶扣著,還別了塊似乎很昂貴的祥云玉佩吊墜,身段看起來很是高挑勁歷。袖腕處則是扣著一對金屬質地雕花的護手,讓一幅貴公子打扮的他瞬間變為了俊逸出塵的俠客模樣。手提著鸞鳳刀柄的細窄長劍,周身氣度很是自信不凡。昂首挺胸,眉眼間帶著股由內而外的浩然正氣。 齊小麟只是那么匆匆看了一眼,就留下了深刻印象,眼神里充滿了羨慕。 這也太瀟灑利落,太帥氣逼人吧…… 傳說中那些行走江湖風度翩翩的白衣劍客,肯定就是眼前這人才有的模樣。 齊小麟低頭瞅了瞅自己身上做工粗糙的皮質簡裝,露出了羞赫慚愧的自卑之色,悄咪咪地把袖間被他扯破了的開口收了收,左顧右看了一眼,心想應該沒人發現。 又默不作聲地從饕餮袋中,取出了不久前打劫來的玉佩,把它別在了粗布做的腰帶上,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為自己好生打扮了一番,齊小麟這才稍微找到了一點自信,輕咳了兩聲,抬頭再次看向了爭斗現場。 只見那白衣劍客一劍劈飛了趁火打劫的絡腮胡男人后,快步走到青衣劍客身前,手指飛快點了對方肩頭xue位幾下。接著提起自己那昂貴又好看的紋繡衣擺,毫不客氣地將它一劍砍斷,扯下大塊布來緊緊纏繞在劍客的斷臂傷口處,用作止血。 然后,站起身,劍眉高挑,提起劍,指著對面那怒不可遏的絡腮胡男人,朗聲道:“停手!” 絡腮胡憤憤不平的啐了一聲,惡狠狠道:“南宮月!” 話語間,似乎還潛藏著一股“媽的又是你”的意思,臉上寫滿了晦氣。 南宮月卻顯得比對方還要憤怒,環顧了四周一圈,大聲道:“‘血魔’為害百姓,殺人無數,死有余辜!這位仁兄替天.行道,鏟除魔頭,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你等若是對此抱有不滿,就與我南宮月當面理論一番,我看誰敢在我面前,胡亂傷害好人!” 從絡腮胡與周圍武林人士的神情看來,這南宮月顯然武功很好,不然他們在遭受挑釁后,不會露出這番大敢棘手的惱怒模樣,而是直接就動手了。 而南宮月心中清楚自己實力強大,強大到就算不講道理,別人也拿他沒辦法的地步。可他卻沒有任何想要動用實力去“討要說法”的念頭,僅僅只是提著劍,用道理去和人真真正正的判出一個是非來,從里到外都是個傻正直的人。 絡腮胡首當其沖,被南宮月的目光第一個盯上。他額頭青筋狂跳,知道這筆買賣肯定做不成了,心中早生退意。然而四周那么多的武林同道眼睛盯著,他怎么可能上一秒還怒不可遏,下一秒就露出諂媚笑意的討好說“都是誤會”,然后就這樣離開呢?他不要面子的啊! 對他們這些武林強人而言,名聲和臉面就是他們拼搏多年積攢下的最大財富,有時候甚至比命還重要。若是名聲變得不好聽了,走到哪兒都被人嘲笑到哪兒,那還混什么江湖,氣都要被氣死了! 武人嘛,一生與武力為伴,靠招法、兵器吃飯。就好像文人習慣靠智謀與嘴皮子生活一樣,暴力這種東西,用多了也會養成慣性,遇事忍不住就靠它來解決問題。大家習慣了搶、習慣了殺、習慣了不講道理,自然也習慣了弱rou強食、強者為尊的生存法則。 此時面對武藝高強的南宮月,絡腮胡他們根本浮現不出任何要與之講道理的思維,第一反應就是打不打得過。明白敵對后代價注定慘痛,一伙人又都默契的裝聾作啞,權作出事不關己的清白模樣,就好像剛才動了貪婪殺心的不是他們一般。 南宮月看沒人吱聲,這才不滿地哼了一聲,將劍收回劍鞘,彎腰攙扶起了昏厥過去的青衣劍客。很是遺憾的看了地上的斷臂一眼,明白身旁這位見義勇為的大俠,從此以后,怕是再也難恢復一身不凡的本領了。 說不定,還會因為過去的一些恩怨,余生都要活在旁人落井下石的追殺之中,命運悲慘…… 南宮月一邊想著未來該如何幫助這位仁兄,一邊伸出手,想替對方將那條手臂撿回來。說不定,運氣好,出門后碰到了神醫,那斷臂重接的奇跡就發生了呢? 雖說這概率極為渺茫,但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的。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將觸碰到那條斷臂的剎那。一道夾雜著金屬鏗鏘聲的金色光芒轉瞬及至,竟像是武林絕學中的內力外放一般,將那條手臂打得是皮開rou綻,白骨露出,斷成兩截,眨眼間就各自飛出了數米之遠!南宮月甚至都沒來得及將它們抓住! 南宮月與斷手失之交臂,當下怒不可遏,憤而直視不遠處端坐著的作惡者,怒聲道:“你做什么!” 那人怡然自得地品了口茶,神態動作顯得很是隨意。放下茶盞后,一雙漆黑眼眸帶著股毫不遮掩的陰狠與惡意,他漫不經心地看了南宮月一眼,顯然是有意針對南宮月,語速不緊不慢的說: “你怎么就能肯定,你懷里的那人,是好人?” 南宮月遠遠看著血rou模糊的兩截斷臂,很是憤怒的道:“他殺了血魔,怎么稱不上一句好人!” 男人又道:“血魔殺人,被打做惡人。他殺了人,卻被你稱作好人。怎的,人命有貴賤,是非黑白全憑你一人來決定?” “胡攪蠻纏!”南宮月不悅道:“那些無辜百姓從未招惹過血魔,血魔卻因為一己之私,殘害了如此多條人命!這位仁兄為民除害殺了血魔,理當被我等尊敬。” “那么血魔與這家伙無冤無仇,未曾招惹過對方,為何也要被‘無辜’殺死?”男子攤了攤手。嘴上說的好像他很講道理,表情卻從一開始就不遮掩滿溢的敵意,寸步不讓的繼續道:“他與血魔交手的契機,不過是皇帝的那封通緝令。方才此人——”他手指一點絡腮胡大漢,“不滿對方與朝廷勾結,這才開口挑釁,完全屬于江湖內部的爭端。你卻橫插一手,打斷了他們的比試,口口聲聲說什么‘不許傷害好人’,怎么,難道他就是活該被你打的惡人了?”說完又繼續點了方才被南宮月打飛的絡腮胡一下。 絡腮胡被莫名其妙的再次擺上前來,神情顯得有些尷尬,硬著頭皮站在原地,仿佛有些手足無措,望向南宮月的眼神中,帶著些許無辜…… “你!!”南宮月聽后氣得夠嗆,險些怒火攻心的拔出劍來。卻見那男子又露出輕蔑神情不緊不慢地嘲諷道:“怎么,方才不是你要與我等‘講道理’么?如今沒話說了,便想與我動手,原來你和那些以武犯禁的人也沒什么兩樣嘛!裝什么大義凜然!” 南宮月臉上青一陣紅一陣,胸膛劇烈起伏,好半晌才勉強讓自己平靜下來,收回長劍,對那男子道:“我救這位仁兄,是因為我尊敬他的仁義,并未想過要橫插一手,傷害任何人,事實上,我早就注意到他們的爭執了。”他看了一眼絡腮胡,目光再次轉回到男子面前,“而此人方才并非光明正大的比武,偷偷使用了迷藥,趁著仁兄不備之際,企圖傷他性命,我這才趕來出手救人,絕無任何偏袒不公之舉!” 他這番話說的十分坦蕩,沒有任何顛倒是非、含糊其辭的地方,一旁坐著的齊小麟不由得對他好感大增,越發覺得這個人怎么看怎么順眼。 再一回想方才吃瓜看戲的心態,齊小麟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然后,他聽到那端坐在桌前的男子,再一次步步緊逼的對南宮月道:“僅僅只是因為他殺了血魔,你便認為他是好人?在場這么多人,試問有幾個不想殺了血魔,換來銀兩?假若之前血魔在與人爭勇斗狠中,不慎被人殺死,而那人又提著血魔的人頭去官府換了賞錢,怎么,你是不是又會說那人也是個頂天立地的大好人了?” 南宮月表情顯得很是糾結,嘴唇微張,一幅氣不過想要辯上幾句,明知道你是胡說八道,可我一時半會兒說不過你的憋屈模樣。 這讓齊小麟看得有些糾結,忍不住出口相幫道:“這有什么!救人歸救人,想救就救了唄,怕什么啊!”難道救人還是件活該被指責的錯事了不成? 南宮月詫異地看了不遠處的少年一眼,似乎有些驚訝。 見男子又想繼續強詞奪理,齊小麟先發制人道:“我管救的那人是好是壞,這關我什么事?假若我真的有心理潔癖,無比的討厭惡人,甚至覺得救了一名惡人是件很氣憤的事情,那大不了到時候再一劍把那人斬了就是,還怕他多活幾天我會吃虧了不成?” 南宮月聽后,表情霎時間很是精彩。也不知道該愕然還是該失笑,只覺得心底迷霧散去,方才的那點郁悶倒是徹底的煙消云散了,冒出點徹悟的感覺。 而那言辭惡劣的男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本來聽到齊小林義正言辭的話語,看向他的眼神無比厭惡排斥,一幅還想再杠的模樣。后來聽齊小麟忽然說“我砍了他就是”,竟忽然又變得很是友善,甚至還帶了點親切的笑意!活像個神經病! 他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又舉著茶壺自斟自飲地慢慢品了起來,嘴角含笑,倒也不再繼續說那些討人嫌的話了。 齊小麟哼了一聲,心說就你還想和我斗嘴皮子功夫,嫩了點! 南宮月看對方不再說話,就背著身上的青衣劍客,走過來對齊小麟感激道:“多謝兄臺出言相助。” 齊小麟笑嘻嘻地擺了擺手,裝模作樣地拽了幾句“我輩俠客”、“不足掛齒”之類的帥氣臺詞,然后又說:“我最是崇拜你這樣帥氣又有型的人了,以后咱們就是朋友了?” 南宮月一看齊小麟那乖巧可愛的模樣,便覺得此人很是面善。方才聽到齊小麟話糙理不糙,不為外物所動、固守本心的一番話,大受啟發,自覺齊小麟不可能是個惡人,當即抱拳應道:“是在下的榮幸!” 齊小麟也學著笨拙的握了個拳,然后笑吟吟地看著他。 也是在此時,看到一番爭斗結束的店小二,手里捧著兩條手臂,就跟提著兩壺茶一般自然的湊了過來,將手臂送到了南宮月的手中,對他賠笑道:“這個……” 南宮月很是上道的說:“我自是會替這位仁兄作出賠償的。” “誒,這如何使得。”小二嘴上這么說,表情卻明顯笑開了花,毫不停頓的繼續道:“算上桌椅板凳、碎了的餐具,還有那些餐費,正好是五百兩紋銀。” 南宮月掏錢的動作一頓,表情呆愣的看了對方一眼,以為自己聽錯了,下意識說:“多少?” 小二嘿嘿笑著伸出手掌,討好道:“五百兩紋銀。” 南宮月的眼神仿佛是在說“你敲詐啊”,小二連忙道:“您別這樣看著我,咱們可是百年老店,用的都是最好的瓷器、最講究的木料,菜價也絕對是物超所值的!不信您看看咱菜譜上的標價,真的沒有騙您!” 南宮月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墻壁,一邊回憶著所謂的“百年老店”,一邊盯著破爛的泥巴墻神情恍惚,張口結舌的說不出話來。 而齊小麟則是第一時間從桌子上拿過菜譜打開看了一眼,這才看到那一個個美味佳肴的后方,綴了一個個比芝麻還小的數字,當即嚇得將菜譜扔了出去,一幅如避蛇蝎的驚恐模樣! 臥槽!何方妖魔竟敢害朕!緣何標出如此荒唐價格恐嚇在下! 真是好毒的心啊!! ※※※※※※※※※※※※※※※※※※※※ -- 文中的物價指數,我通常是根據文內當時的情況來寫的。一般來說考究一點,得用銅板,或者幾貫錢來講述,可這太小氣了啊,達不到效果,所以…… 反正是平行世界嘛,又不是咱們這個地球,修真者都出來了,就別在意這些細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