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云中誰寄錦書來
那個叫苗苗的,是隸屬大東馬欄下的小姐,生得頗有幾分姿色,只她人爛賭,是以常用接客填抵所欠賭資。人在河邊走,總有濕鞋的時候。日前在另一社團和興和頭目大哥成地下賭檔內也是輸紅了眼,苗苗如常以身為抵,借了那大哥成一筆高利貸,卻不想rou償之時發現對方性病纏身,苗苗當即反悔,從衛生間的小窗落跑。然那大哥成是個小氣之人,哪里肯干休。打聽出苗苗是大東手下的小姐,自是立刻便找上門來施壓,要逼苗苗履行承諾。 大東對麾下的手足與小姐向來愛護。只這次是苗苗理虧在先,大東又不是一味護短的人,一番交涉下便決定秉公處理了。那苗苗見大東最后拍板表示事無轉圜,立時便撲到他腳邊痛哭哀求不住。 大東雖有仁義之名,但他既然做得金牌馬夫,自不會被女人的幾把鼻涕眼淚挾住。且是深知御下手段總有威嚇的成分,便做出兇惡的樣子,先是狠狠扇了那苗苗一巴掌,隨后厲聲道:“講乜渾身生嘢不敢接,你咁驚揩嘢(1),咪不要做雞啊!” 見大東雷霆動怒,那苗苗渾身抖個不停,哭聲凄哀:“東哥,我求嚇你,放過我呀!至多我勤力些,多接其他客來補數……” 毫不留情地一腳將苗苗踢開,大東仍是聲色俱厲:“我放過你有x用?系大哥成死咬住你唔放!你自己欠他條重數,仲想他放你?” 見苗苗只是哭,大東心中到底不忍,語氣沉緩了些道:“靚妹,出來行,衰咗要認。咬實牙筋過咗呢關,我教你以后點樣揀客。” “東哥,求求你……我不要啊……” 見那苗苗仍是搖頭哭泣,手腳并用地又往自己腳邊爬過來,大東心下一橫,對世英與其他一眾手下招招手,咬牙狠聲,撂下一句“打到她接為止”,決然而去。 畢竟是古惑仔,說是仁義,到底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大東走下樓,望著眼前車馬川流、招牌林立的缽蘭街,又點燃一支萬寶路。世上的道理千百種,與江湖人來說兜兜轉轉也不過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旁人的體諒憐惜哪里可以奢求呢?既然每人都有每人的難處,大家還是都按規矩辦事吧! 規矩……這個年代的江湖還有人講規矩么?此時的耀揚內心十分煩躁。迷幻郵票如斯恐怖的利潤,竟誘不到大東!加上之前的太子,已是兩處碰壁。耀揚心下不爽,與一班手足劈酒,少有地喝多了。隨手招了小姐出臺,直到第二天早上醒來才發現床上竟躺了叁個女子。 面貌也懶得瞧清,打發她們走人,耀揚按著悶痛的額角往廚房去,倒了杯水,走到窗前。外面已是中午,陽光晃眼,耀揚不適地瞇起眼睛。 江湖人尋常的一晚,曾經的他也能樂在其中,現在卻只覺莫名乏味。 旁邊桌上的電腦還開著,叮叮兩聲,一前一后來了兩封電子郵件。 第一封來自一個相熟的國際掮客,說是自稱路易家族的紐約意裔黑手黨家族對迷幻郵票的生意很感興趣,不知耀揚是否愿意接觸一下。 另一封則有一個照片附件。 打開,是一只抱著杏仁啃得開心的小松鼠。 Dear Roy, 這個小東西已經連續叁天來向我要堅果了。之前兩次都是拿了就跑,這次干脆當場吃起來了!剛巧我隨身帶了拍立得。 PS:沒想到它還有同伙,我拍照的時候差點把我的午餐叁明治偷走了! 祝一切順利。 Yours Faye 他的Faye么……耀揚心緒柔軟。 葉斐回國之后,給他發了封報平安的郵件。他幾天后也回了一封,瑣碎閑談幾句,未成想卻似擬成了定例。或一周或半月,兩人總會默契地給對方寫一封不長不短的電子郵件。 入秋時她說,學校的咖啡廳開始賣南瓜拿鐵了,比去年提前了一周。紐約的第一場雪后,她說和Louis約好一起去教堂做圣誕志愿者,結果后者遲到了一個半小時活動都快結束了才到…… 耀揚從來很大方地承認自己是一個享樂主義者,做事隨心、跟著感覺走。這種享樂并非只是物質上那般庸俗,他自矜有著更高的追求。男女之情也是如此。只是以往他即便想要花前月下,也難遇著一個認可配得上自己的人。 所以,耀揚當然喜歡葉斐。就好像喜歡一樽漂亮金貴、彰顯身份的獎杯——這樣一個明艷絕倫的混血美人,自己一不靠撒錢、二不靠擺威,豈不是一顆最能證明他的魅力無國無界、無往不利的印戳么? 又讀了一遍那一行行溫情脈脈的信箋,浪漫而古典的形式,淪肌浹髓,誘人沉溺,叫囂著相見相親。可他不能專程去看她——如此執著于一個女子,與自己一直以來的人生哲學相悖太遠,遠到耀揚無法接受那樣的自己。所以,這趟與紐約黑手黨路易家族的接觸談判,無論成與不成,耀揚都希望可以早點結束。 飛機在紐瓦克機場落地,接機的人早已等在到達廳。華麗的賓利載上耀揚往新澤西駛去。 迎接他的是一個紅發的豐腴美人——路易家族的大小姐琦溫斯麗。 若論風俗習慣、思維傳統,意大利人與中國人間的相似之處多得讓人驚訝,例如,極其強調男主外女主內。琦溫斯麗是尚未婚配的小女兒,一般情況下,家族無論如何不會由這樣的“女孩”掌舵,黑手黨家族尤然。奈何兩位兄長先后入獄,迫得與耀揚同齡的琦溫斯麗不得不擔起江河日下的家族生意。內部資源枯竭,也只好冒險求富于海外。家族中一個成員在香港有些朋友和渠道,便想搭上耀揚這一毒界新貴,引進迷幻郵票以期另辟蹊徑。 耀揚卻對琦溫斯麗的接待不太滿意。拓展國際勢力固然好,親自赴美本就是為了試探虛實。對方刻意擺出財大氣粗的架勢,一連串江湖公關項目,賽馬、賭場、風月表演,甚至琦溫斯麗本人若即若離的挑逗,反而坐實了對方底里實力空虛。既然不是強強聯合,那更要為自己攫取最大的利益,耀揚開出的條件,與互惠公平相去甚遠。 琦溫斯麗難道樂意忍受耀揚的倨傲么?她實在沒有辦法,她的家族等不起了。近十余年,意大利人在紐約的地下事業中整體式微。原居布朗克斯區的路易家族已被哥倫比亞幫派擠得舉家搬至新澤西。落架的鳳凰不如雞,再無破局之策,路易家族在新澤西也難有立足之地。 所以留給琦溫斯麗的選擇,便只有咬著牙槽同意這所謂的“合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