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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東宮在線閱讀 - 第15頁

第15頁

    顧劍聽了這話,往后退了一步,我只覺得他眼底滿是怒火,更有一種說不出的悲哀?可是我早已經心一橫豁出去了。這番話我咋就想說給顧劍聽,李承鄞對我好也罷,不好也罷,為了西涼我嫁給他,他又在最危險的時候推開我,我實實不應該背叛他。

    我說道:你走吧,我不會再求你救阿渡。

    他忽地笑了笑:小楓原來這是報應。

    他伸出手去,將阿渡扶起來,然后將掌心抵在她背心,替她療傷。

    一直到天色黑下來,顧劍還在替阿渡療傷。我就坐在門口,怕有人闖進去打擾他們。不過這幾天都沒怎么睡,我靠在廊柱上,迷迷糊糊都快要睡過去了,

    幸好只是盹著一會兒,因為我的頭磕在廊柱上,馬上就驚醒過來。顧劍已經走出來,我問他:怎么樣?

    他淡淡地道:死不了。

    我走進去看阿渡躺在那里,臉色似乎好了許多,不由得也松了口氣。

    我再三地謝過顧劍,他并不答話,只是從懷中取出一只藥罐給我:你說李承鄞受了很嚴重的外傷,這是治外傷的靈藥,拿去給他用吧。

    我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這么好心,也許我臉上的表qíng有點兒狐疑,他馬上冷笑:怎么,怕我毒死他?那還我好了。

    我連忙將藥罐揣入懷中:治好了他我再來謝你。

    顧劍冷笑了一聲,說道:不用謝我,我可沒安好心。等你治好他,我便去一劍殺了他,我從來不殺沒有絲毫抵抗之力的人,等他傷好了,便是他送命之時。

    我沖他扮了個鬼臉:我知道你不會的啦,等他的傷好了,我一定請你喝酒。

    顧劍并沒有再跟我糾纏,長袖一拂,轉身就走了。

    話雖這么說,但我還是把那瓶藥拿給御醫看過,他們把藥挑出來聞聞,看看,都不曉得那是什么東西,也不敢給李承鄞用。我猶豫了半天,避著人把那些藥先挑了一點兒敷在自己胳膊上,除了有點兒涼涼的,倒沒別的感覺。第二天起g把藥洗去,皮膚光潔,看不出任何問題。我覺得放心了一些,這個顧劍武功這么高,絕世高人總有些靈丹妙藥,說不定這藥還真是什么好東西。到了第二天,我趁人不備,就悄悄將那些藥敷在李承鄞的傷口上。

    不知道是這些藥的作用,還是太醫院的那些湯藥終于有了效力,反正第四天huáng昏時分,李承鄞終于退燒了。

    他退了燒,所有人都大大松了口氣,我也被人勸回去睡覺。剛剛睡了沒多久,就被永娘叫醒,永娘的臉色甚是驚惶,對我說道:太子殿下的傷qíng突然惡化。

    我趕到李承鄞的寢殿里去,那里已經圍了不少人,太醫們看到我來,連忙讓出了一條路。我走到g邊去,只見李承鄞臉色蒼白,呼吸急促,傷口之外滲出了許多huáng水,他仍舊昏迷不醒,雖然沒有再發燒,可是呼吸越來越微弱了。

    太醫說:殿下肺部受了傷,現在邪風侵脈,極是兇險。

    我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傷藥出了問題,可是殿中所有人都驚慌失措,皇帝也遣人來了,不過現在太醫束手無策,亦無任何辦法。我心里反倒靜下來,坐在g前的腳踏上,握著李承鄞的手,他的手很涼,我將他的手捧在手里,用自己的體溫暖著他。

    太醫們還在那里嗡嗡地說著話,我理也不理他們。夜深之后,殿里的人少了一些,永娘給我送了件氅衣來,那時我正伏在李承鄞的g前,一眨也不眨眼地看著他。

    他長得多好看啊,第一次看到李承鄞的時候,我就覺得他長得好看。眉毛那樣黑,那樣濃,鼻子那樣挺,臉色白得,像和闐的玉一樣。但李承鄞的白凈并不像女孩兒,他只是白凈斯文,不像我們西涼的男人那樣粗礪,他就像中原的水,中原的山,中原的上京一樣,有著溫潤的氣質。

    我想起一件事qíng,于是對永娘說:叫人去把趙良娣放出來,讓她來見見太子殿下。

    雖然趙瑟瑟已經被廢為庶人,但我還是習慣叫她趙良娣,永娘皺著眉頭,很為難地對我說:現在宮中出了這樣的大事,趙庶人的事又牽涉到皇后奴婢覺得,如果沒有陛下的旨意,太子妃還是不要先

    我難得發了脾氣,對她說:現在李承鄞都傷成這樣子了,他平常最喜歡趙良娣,怎么不能讓趙良娣來看看他?再說趙良娣不是被冤枉的么?既然是冤枉的,為什么不能讓她來看李承鄞?

    永娘習慣了我李承鄞李承鄞的叫來叫去,可是還不習慣我在這種事上擺出太子分的派頭,所以她猶豫了片刻。我板著臉孔表示不容置疑,她便立時叫人去了。

    許多時日不見,趙良娣瘦了。她原來是個豐腴的美人,現在清減下來,又因為庶人的身份,只能荊釵素衣,越發顯得楚楚可憐。她跪下來向我行李,我對她說:殿下病得很厲害,所以叫你來瞧一瞧他。

    趙良娣猛然抬起頭來看著我,眼睛里已經含著淚光。她這么一哭,我嗓子眼兒不由得直發酸,說道:你進去瞧瞧他吧,不過不要哭。

    趙良娣拭了拭眼淚,低聲說:是。

    她進去好一會兒,跪在李承鄞的病榻之前,到底還是嚶嚶地哭起來,哭得我心里直發煩。我走出來在門外的臺階上坐下來,仰頭看著天。

    天像黑絲絨似的,上面綴滿了酸涼的星子。

    我覺得自己挺可憐,像個多余的人似的。

    這時候有個人走過來,朝我行禮:太子妃。

    他身上的甲胄發出清脆的聲音,很好聽。我其實這時候不想看見任何人,可是裴照救過我好幾次,我總不好不理他,所以只好擠出一絲笑容:裴將軍。

    夜里風涼,太子妃莫坐在這風口上。

    是挺冷的,我裹了裹身上的氅衣,問斐照:你有夫人了嗎?

    裴照似乎微微一怔:在下尚未娶妻。

    你們中原,講究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實這樣最不好了,我們西涼如果qíng投意合,只要打下一對大雁,用布包好了,送到女孩兒家里去,就可以算作是提親,只要女孩兒自己愿意,父母也不得阻攔。裴將軍,如果日后你要娶妻,可一定要娶個自己喜歡的人。不然的話,自己傷心,別人也傷心。

    裴照默不作聲。

    我抬起頭來看星星,忍不住嘆了口氣:我真是想西涼。

    其實我自己知道,我并不是想西涼,我就是十分難過。我一難過的時候,就會想西涼。

    裴照語氣十分溫和:這里風大,太子妃還是回殿中去吧。

    我無jīng打采:我才不要進去呢,趙良娣在里面,如果李承鄞醒著,他一定不會愿意我跑進去打擾他們。現在他昏迷不醒,讓趙良娣在他身邊多待一會兒吧,他如果知道,只怕傷也會好得快些。

    裴照不再說話,他側身退了兩步,站在我身側。我懶得再和他說話,于是捧著下巴,一心一意地開始想,如果李承鄞好起來了,知道趙良娣是被冤枉的,他一會很歡喜吧。那時候趙良娣可以恢復良娣的身份了,在這東宮里,我又成了一個招人討厭的人。

    起碼,招李承鄞的討厭。

    我心里很亂,不停地用靴尖在地上亂畫。也不知過了多久,永娘出來了,對我悄聲道:讓趙庶人待在這里太久不好,奴婢已經命人送她回去了。

    我嘆了口氣。

    永娘大約瞧出了我的心思,悄聲耳語:太子妃請放心,奴婢適才一直守在殿下跟前,趙庶人并沒有說什么,只是哭泣而已。

    我才不在乎她跟李承鄞說了什么呢,因為哪怕她不跟李承鄞說什么,李承鄞也是喜歡她的。

    裴照朝我躬身行禮:如今非常之時,還請太子妃保重。

    我偷懶地站起來,對他說:我這便進去。

    裴照朝我行李,我轉過身朝殿門走去,這時一陣風chuī到我身上,果然覺得非常冷,可是剛才并不覺得。我忽然想起來,剛才是因為裴照正好站在風口上,他替我擋住了風。

    我不禁回頭看了一眼,裴照已經退到臺階之下去了。他大約沒想到我會回頭,所以正瞧著我的背影,我一扭過頭正巧和他四目相對,他的表qíng略略有些不自在,好像做錯什么事似的,很快就移開目光不看我。

    我顧不上想裴照為何這樣古怪,一踏進殿里,看到所有人愁眉苦臉的樣子,我也愁眉不展。

    李承鄞還是昏迷不醒,御醫的話非常委婉,但我也聽懂了,他要是再昏迷不醒,只怕就真的不好了。

    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李承鄞的手擱在錦被上,蒼白得幾乎沒什么血色。我摸了摸他的手,還是那樣涼。

    我太累了,幾乎好幾天都沒有睡,我坐在腳踏上,開始絮絮叨叨跟李承鄞說話,我從前可沒跟李承鄞這樣說過話,從前我們就只顧著吵架了。我第一回見他的時候,是什么時候呢?是大婚的晚上,他掀起我的蓋頭,那蓋頭蓋了我一整晚,氣悶得緊。蓋頭一掀起來,我只覺得眼前一亮,四面燭光亮堂堂的,照著他的臉,他的人。他穿著玄色的袍子,上面繡了很多jīng致的花紋。我在之前幾個月,由永娘督促,將一本《禮典》背得滾瓜爛熟,知道那是玄衣、纁裳、九章。五章在衣,龍、山、華蟲、火、宗彝;四章在裳,藻、粉米、黼、黻。織成為之。白紗中單,黼領,青褾、禩、裾。革帶,金鉤暐,大帶,素帶不朱里,亦紕以朱綠,紐約用組。黻隨裳色,火、山二章也。

    他戴著大典的袞冕,白珠九旒,以組為纓,色如其綬,青纊充耳,犀簪導,襯得面如冠玉,儀表堂堂。

    中原的太子,連穿戴得這么有名堂,我記得當時背《禮典》的時候,背了好久才背下來這段,因為好多字我都不認得。

    我想那時候我是喜歡他的,可是他并不喜歡我。因為他掀完蓋頭,連合巹酒都沒有喝,轉身就走掉了。

    其實他走掉了我倒松了口氣,因為我不知道跟一個陌生的男人,睡不睡得慣。

    用娘那天晚上陪著我,她怕我想家,又怕我生氣,再三向我解釋說,太子殿下這幾日傷風,定是怕傳染給太子妃。

    他一傷風,就是三年。

    在東宮之中,我很孤獨。

    我一個人千里迢迢到這里來,雖然有阿渡陪著我,可是阿渡又不會說話。如果李承鄞都不跟我吵架,我想我會更加孤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