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
依舊像以往一般將她抱在膝上,他拇指摩挲著她眼角褶皺,呼吸不由一滯:“若是能長生不老,那該有多好……” 張子清下意識搖頭:“在我瞧來,活的太過久了反而是種劫難。當然,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大多數人還是想著能長生不老。”想想弘昀,她心頭也是百感交集,弘昀的凝氣決已經練到六層,長生不老不在話下。弘昀求仁得仁算是功德圓滿,作為一個母親她自然是想讓孩子活的更久,哪怕永遠的活著,可同樣也是作為一個母親,她很想勸說他,告訴他,與天地同壽并非是件快樂的事,那么長的日日月月年年,他將會過得毫無概念,日月變幻滄海桑田,當他求無所求之時,漫長的歲月反而會成為一種煎熬,一顆心也會慢慢的變得孤獨,麻木,甚至到時候連死亡都會成為一種奢侈。 但她知道她說弘昀也是聽不進去的,這個時候的弘昀豪情壯志,滿腹激情的要與天公試比高。 這一日正在運轉凝氣決的雍正突然覺悟了,他此時此刻方后知后覺的悟道,莫非是因著凝氣決的緣故他才保持著壯年模樣? 意識到這一點他立馬坐不住了,當即揣著凝氣決到她屋中,他要她跟著一起練。 正文 第145章 大結局 張子清撫摸著《凝氣決》紋理粗糙的書皮,抬頭看看身前雍正那張肅穆非常的臉,神色閃過剎那的復雜,隨即唇角一彎笑的唇紋深深。 “我這都多大歲數了,都老胳膊老腿的,哪里還能捯飭的動?” 雍正的臉色卻是前所未有的嚴肅。他逼視著她,甚至連語氣都帶著不容置疑的逼迫:“這是朕的圣旨,你練也得練,不練也得練,容不得你討價還價半分。” 張子清給了他一個無可奈何的眼神,卻也是含笑應下。 雍正心頭總覺還是隱約有那么幾分不安,暗下決心,從即日起,必定要時刻盯梢著她,務必將這凝氣決給堅持練下了去。隨即他心里又有幾分不確定的想著,這樣一來,她就能跟他一般老的慢些吧?應該會吧。 這樣又過了兩年。 當雍正看著身邊衰老依舊絲毫不見半點起色的女人后,他終于無法再用她練習時間尚短的原因來說服自己,他坐立不安煩躁憂慮,輾轉反側卻又百思不得其解,最終修書一封傳給海外的弘昀,希望弘昀有辦法替他排憂。 可想而知弘昀收到這封信后是何等的驚震! 弘昀驚疑不定,果斷的放棄他正在歐洲開疆擴土的計劃,當即收拾東西上了船,片刻不停的開往大清朝。他難以置信,在他不在的這些年里,究竟是出了何等變故,為何他的額娘竟會變老! 當弘昀狂奔進景陽宮時,映入眼睛的那幕差點令他崩潰!他的額娘微微傴僂著身子繡著荷包,曾幾何時他那清雅美麗的額娘竟變成了如今這副滿頭花白頭發、皮膚松弛、身子傴僂已然一副垂垂老矣之態的老嫗!他額娘老了,他額娘老了!弘昀的淚當即就涌了下來,這一幕對他的沖擊無疑是劇烈的,他極力咬緊了牙根才沒失控的吼出聲,他額娘怎么會老! 張子清后知后覺的才發現門口站著個人,瞇縫著眼定睛一看,當即驚喜的站起了身:“弘昀?可是弘昀?!” 弘昀目眥欲裂,手指摳進門框,整個身體都在顫。 在后面追過來的雍正喘了口氣,見著弘昀,不由輕叱道:“回來也不知要提前告之一聲,真是越大越不知事了。沒聽你額娘喚你么,還不趕快進去拜見你額娘。” 弘昀方悚然一震,隨即大步跨了進去,清俊的身子刮起了一道疾風,走至他額娘跟前一把攬住了他額娘的肩,目光逡視在額娘皺紋顯現的面容上,焦灼而驚痛:“額娘,您怎么會老,您不是……”后面的話戛然而止,因為他額娘握著他的手不經意用力握了下。 雍正沒細想其中的弦外之音,聞言也憂心嘆道:“那凝心訣可是當初你找來給皇阿瑪的,想來這其中套路你比皇阿瑪更熟悉,你倒是給你額娘瞧瞧是如何情況,怎的你額娘練起來效果甚微呢?” 得到他額娘暗示的弘昀自然不會多說,只是敷衍道待他仔細再研究一番。 后來,待弘昀終于得以私下跟他額娘相處之時,方驚痛的急急詢問:“額娘的凝氣決早已煉的爐火純青,想來長生不老不在話下,可以至今會老去?為何?!”說著他又急急去探他額娘脈搏,這一探,方大驚失色。 張子清撫摸著兒子的鬢角,不在意的一笑:“額娘的凝氣決的確是練得爐火純青,不過那都是以前了。康熙四十七年,當額娘滾落下坡的時候頭部受了重創,緊接著因著要逃命無意識間將體內真氣超額耗損,直接就損了根本,而真氣被打散的那剎滲入身體各處讓額娘的身體一下子年輕了不少,可到底只是浮于表面,內里卻是重度受創。” 弘昀焦急的說道:“可是額娘,這是可以修復的,而且兒子有靈藥,兒子這就拿給您……” 張子清抬手制止了他:“額娘當然也修復過,不過后來進了京恢復了記憶之后,額娘突然就沒那個念頭了,因為額娘不想長生不老,別人求而不得的反而正是額娘不想要的,額娘只想能活著見到自己老去的模樣。” 她輕輕摸上自己臉上的褶皺,笑的很淺卻是發自內心的開心,甚至是有幾分滿足有幾分甜蜜的意味,看在弘昀的眼中,不知為何,他一刻焦灼的心反而慢慢平靜了下來。 他握著他額娘不再年輕的手,不由澀聲問道:“為何?長生不老難道不好嗎?” “好,卻也不好。”張子清的目光注視著她兒子年輕俊逸的臉龐,不由緩了聲音:“長生不老,看人事變幻,與天地同壽,讓人不再擔心死亡不再憂慮老去,自然是好,可額娘之所以說也不好,那是因為當時間漫長的沒有概念之時,總會有一日,你會渴求死亡,那時將會是你的悲哀。” 弘昀狠狠被震撼。 仿佛當頭一棒讓他長久以來因著自身的特殊而沾沾自喜的靈魂一下子驚震了住,是的,長生不老固然是好,可漫長無邊際的日子將會不會疲憊,會不會厭倦,他的確不曾考慮過這一層。 一時間他有些六神無主,他需要時間冷靜的想一想。 幾日之后,弘昀再次來到他額娘跟前,他告訴他額娘,他想通了,縱然將來無邊無際的日子可能會令他厭倦,可他終究覺得,他對于長生不老的欲/望足矣戰勝將來的那份厭倦。用最好的結果去賭最壞的可能,他覺得值了,如此而已。 張子清聽罷,縱是先前心頭早有預料,心頭卻是仍舊百感交集。 她撫摸著弘昀的輪廓,終是嘆道:“這是你的選擇,額娘不會干預,只是所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額娘不求別的,只希望你也能明白額娘的選擇。” 弘昀的臉一白,眼圈當即紅了:“可是額娘,難道您就舍得丟下兒子了嗎?還有jiejie,您就放心將她丟下嗎?” “弘昀,你們都大了,額娘不可能會陪著你們一輩子。”張子清說的認真:“你們會有自己的日子,有自己的生活,你們的生活重心不再會是額娘,而額娘的生活重心也不能一輩子都是你們。額娘也有額娘的生活,額娘也有額娘的選擇,再說,生老病死這種凡人的平常生活本就是額娘所向往的,求仁得仁,如今能得償所愿平安終老,說實話,額娘真的很開心。” 弘昀還是很難受:“可是,即便如此,難道額娘就不心疼皇阿瑪嗎?這幾十年來兒臣看的很清楚,皇阿瑪待額娘可謂用心良苦,他對額娘用鐘愛二字也不為過,若是額娘先他一步而去,那皇阿瑪該難過悲痛成何種模樣?額娘,難道您就忍心?” 張子清目光一錯躲開了弘昀咄咄的逼視,祥和寧靜的面容上浮現了淡淡的笑:“額娘的身體還尚好,再陪著你皇阿瑪二十幾年也不成問題。再說了,額娘前頭也提過,所謂求仁得仁,你皇阿瑪畢生追求的就是長生不老,如今他是得償所愿了,也可以算是皆大歡喜了。至于你所說的難過或悲痛,額娘覺得,時間足矣抹平一切。再者,這個世上沒有誰是離開誰就活不了的,也沒有誰所謂取代不了誰。” 弘昀瞪大了眼! 震驚的看著他額娘,弘昀的心里陡然升起種有些難以接受的悲憤之情,臉憋得通紅急促的喘著,以至出口的語氣都帶了絲質問:“額娘又怎知皇阿瑪畢生所求就是長生不老?難道就因著史書上記載的所謂雍正寵信假道士的事?縱然其上所講有一定存在的事實依據,可那畢竟是刻板的史書,可皇阿瑪卻是活在您生命里和您相濡以沫過了這么多年的伴侶!作為一個帝王,他為了您將三宮六院形同虛設,頂住前朝后宮的壓力甚至可以從此不再選秀,對您可謂三千寵愛在一身卻又將您護的滴水不漏,試問自古以來,哪朝哪代的皇帝能做到如斯?十幾年來他疼愛您甚至甚于自己的子女,雖然皇阿瑪嘴上從來不說,可皇阿瑪待您的心連我們這些做兒女的都看在眼里,難道您就一點都感覺不到嗎?您說時間可以抹平一切,可您真的站在皇阿瑪的立場上考慮過嗎?真的有嗎,額娘?” 張子清沉默不語,半晌,方道:“他如何待額娘的,額娘何曾沒看在眼里?額娘也并非不領情,所以額娘這一輩子都會陪伴他,不離不棄,只至終老,但是,也就至于如此。一生一世,已足矣,再多,就是苛求了。” “額娘……” “務須再勸,額娘心意已定。” 他額娘不容置疑的態度令他的心涼了半截,他用力將眼里的淚眨回去,定定看著他額娘,微哽道:“額娘這一輩子不易,為了兒子和jiejie耗費了心神,那兒子怎忍再過于苛求額娘?若這真的是額娘所期許的,那兒子只有……忍痛成全。只是兒子希望,這個決定不會令額娘后悔。” 張子清摸摸他的臉,笑笑:“不會的,額娘還是那句話,求仁得仁。” 聽到這里,弘昀知道他額娘再也沒有半絲回心轉意的希望,終于忍不住撲入他額娘懷里失聲痛哭了起來。他好恨自己,為什么要平白浪費那么多年漂泊在外,為什么沒有好好珍惜和他額娘相處的時光,為什么沒有早些發現他額娘的異狀!他總以為時間長的很慢的很,總以為他們還有千萬年的時間可以在一起相處,所以他離家,他任性,因為他以為區區幾十年相比千萬年不算什么,可又怎知一轉眼他的額娘就要離他而去?! 張子清拍著他的背勸道:“莫哭,乖,額娘又不是馬上就離你而去,這不還有二十好幾年可活嗎?” 弘昀心里拔涼拔涼的,區區二十幾年,怎夠?同時悲苦的握了握拳,從此刻起,他會珍惜和他額娘在一起的每一刻,而他也會將他那在江湖闖蕩的jiejie召回來,他們姐弟會一刻不離的承/歡他們額娘膝下,陪著他們額娘,讓他們額娘每一天每一刻都過得開開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