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
既然人家不領情不歡迎她,那她就走唄,還留在這里礙人家眼,犯賤吶? 張子清的臉慢慢沉寂了下來,冷不丁手里的濕毛巾用力往地上一摜,物體落地那沉重的悶聲在安靜的室內很是清晰入耳,蘇培盛正倒茶的手一晃,杯子就啪嗒落地碎成了三截。張子清也不說話,半闔著眼也不去看那邊蘇培盛和他主子兩人那被剎那驚住的神色,手往屏風上一抓,套了外套趿拉著鞋,頭也不回的往門口方向大步流星而去。 “張、張佳主子!您大清早的這是要去哪啊?”也是蘇培盛反應快,忙追了兩步,急急的在后頭問道。聽那張子清也不答話,人卻走得更遠了,眼見著愈行愈遠成一小點就要離開視線了,跺跺腳急的滿頭大汗,視線在前方張子清和后方四爺之間焦急的徘徊,這種突發情況于他來講絕對是平生第一回啊,誰來告訴他到底要如何處理? 剛剛被那張子清發狠的一個動作沒出息給震住的四爺這會才稍微回了神。回了神的四爺目光還帶些晃神的飄過地上那慘被拋棄甚至還被主人踩過一腳的濕毛巾,想著剛剛那女人驚世駭俗的一摜,就習慣性想著發火,可不知為何,這火偏偏又發不出來,腦海里反反復復閃過她摜毛巾的那一刻,那樣的表情,無波無瀾,那樣的動作,干脆利落…… 深吸口氣,四爺慢慢撐著床板坐了起來,眼睛死死盯著那半敞的寢門,沉下來的神色在那張本來就蠟黃消瘦的臉頰上更是陰霾的厲害。 蘇培盛只聽他家四爺道:“爺從頭到尾說過她什么了?大清早的就甩臉色給爺看,莫不是就怕爺身子好利索了?這算哪門子的理?她做錯了事,爺尚未找她算賬,她倒耍起狠來了?誰教的她這是?豈有此理!” 蘇培盛只當他家爺所說的錯事是那張子清不小心打翻了盆,不由的就替她叫起冤來:“唉喲爺,您這般說可真是要令張佳主子傷心了,連奴才在旁都忍不住要替張佳主子抱起屈來。爺可知張佳主子此番是如何趕來的?” 蘇培盛不提四爺還想不起來,聽他這般一提,又想到來時張子清所穿的一身利落的騎馬裝,腦中一清明,驀地瞪大了眼,微微蜷縮的手指也無意識的握緊。眸中的暗濤越卷越深,四爺轉過臉對著蘇培盛,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死死盯著他。 排山倒海的氣壓披頭而下,蘇培盛哪里敢抬頭跟他家爺對視,習慣性躬了身子卻是堅定的點點頭證實四爺的猜測。 四爺倒吸口了氣,黑瞋瞋的眸子飛快閃過很多復雜的情感,萬般滋味在心頭。一個女人,敢為天下先,毅然頂住其他人異樣的目光,一人一騎,從煙柳繁華的紫禁城來到這病邪橫生的生死之地。一路的風吹雨打,一路的日曬雨淋,而她卻不過是個閨閣弱質,焉能承受的住這一路的辛苦,一路的艱難?可她,卻獨獨撐了下來。 見他家爺面上有動容之色,蘇培盛相機將路上的事細細說了來,說那張佳主子如何要求騎馬而來,日夜兼程趕路如何的辛苦,如何的不眠不休甚至連吃飯都是靠他苦苦哀求,到了行宮又是如何的迫不及待的要見爺,如何的推開他遞來的面巾,見了爺模樣清減又是如何的難受,又是如何的精心伺候爺等等云云。 聽到最后四爺已經徹底沒了脾氣,只是怔怔的想著,她一個女人,騎著一匹馬,日曬雨淋不眠不休的撐下來,拼盡力氣撐下來見他,滿心滿念的就是來見他……腦海中不由得就勾勒著那時的場景,一個女人,一匹馬,滿身疲憊,滿心焦灼…… 想起見到他醒來時她那滿滿蕩漾著歡喜的眸子,再想起他的冷目以對時她眸里慢慢黯淡的神色,四爺心里就有些悶的難受,就如下雨前的天氣悶得人透不過氣來。 滿腔真心滿腔歡喜換來的卻是橫眉冷對……四爺有些不敢去想她是否在傷心,不敢去想她剛出去是否是躲在某處哭去了…… 平生第一次,四爺對自己所做的事情產生了類似后悔,愧疚之情。 明明想好了,那事先放一放,等心情平復了再仔細詢問一番,可怎么臨了終了,見了她還是忍不住要沖她撒火?從甲板縫隙將紙條抽/出,四爺嘆口氣將紙條撕了個粉碎,哪怕是為了她待他的這份心,這事就讓它徹底過去吧。 “蘇培盛,你快著人去找找,看她跑哪去了?找到她,就跟她說,爺不做計較了。告訴她天不早了,讓她回來跟爺一塊用早膳。” 蘇培盛立馬顛顛去找,沒過一會就得了消息,說行宮里的奴才見著張佳主子往馬房哪里去了。 蘇培盛一聽不妙,往馬房里走,這,這是要鬧那般?離家出走? 立刻馬不停蹄的撒腿就往馬房里沖,趕到馬房,看馬的奴才苦著臉說,來的太晚了,早在一刻鐘前,那張佳主子就牽著馬離開了。等他火燒屁/股的趕到守門處,人家說,張佳主子已經騎馬離開行宮了,說是四爺大好,要急著趕回去給福晉報喜,給皇上太后德妃娘娘報喜。 蘇培盛一聽腿都軟了,知道這事糟了,一邊秘密令人去追,一邊跳著高的回去報給他家爺聽。 果不其然,四爺一聽,臉色都變了。 蘇培盛試探的喚了聲:“爺?” 四爺深吸口氣,半垂了眼皮,指腹開始摩挲著手腕的佛珠。片刻,沉聲道:“人務必給爺追回來,才過來伺候一日功夫就急不可耐的往京城趕,她這是不想要命了嗎?讓皇阿瑪他們怎么想?追回來時去藥房多買些藥,對外就說爺這里少幾味藥引,她焦急就出去給爺買去了。至于那些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奴才……” 蘇培盛有些為難:“有幾個倒是棘手……” 四爺眼皮撩起,聲音愈發的淡:“這惡疾橫行的行宮,死幾個主子都是常事,更何況個奴才?” 蘇培盛心領神會,心里稍作勾勒一番,就忙照四爺的指示去辦。 作者有話要說:上章問題解惑: 1,大阿哥在背面用米湯寫字,寫的是恨不相逢四個字。在前頭71章時,張子清拿到大阿哥的平安符時,見到前面那七個字后,她感覺紙箋背后也有字,就將紙箋靠近了燭光,在燭光下才能看清背后的字。 2、清朝的樊梨花,額,爺的意思是清朝版的樊梨花。 3、至于平安符和紙箋分開科不科學這一問題,畢竟這么多年過去,咳,也許有一日張子清心血來潮又將大阿哥給她的東西翻出來看了看額。 4、關于爺有沒有類似四爺般被人搬尸的經歷,咳,才不告訴你們哩。 5、最后關于張子清的感情問題,只能說這是位感情粗線條且沒心沒肺之人。 100章 先前在四爺面前撂了臉子,頭也不回的走的何其瀟灑無畏,才不過一會的功夫就灰溜溜的被四爺的人馬給追趕了回來,張子清覺得很沒面子,難得硬氣一回,到頭來卻又灰溜溜的夾著個尾巴被逮回來,豈不是明晃晃打她的臉,明擺著告訴世人她的這次硬氣是個笑話? 尤其看到四爺的那幾個班底帶她回去之前還特意到藥鋪溜了一圈,提著一包包的藥材特意從那些守門的侍衛眼前走過,張子清的心里就更不得勁了,她甚至能想象的出四爺那副淡諷的神情——你張子清不是能耐嗎?犯了錯還不是得爺來給你擦屁/股。 等張子清被那蘇培盛死活拽進寢殿的時候,四爺已經披著褂子候在餐桌前,見張子清回來,臉上一直僵硬的線條微微放緩了些。眼神從張子清那張從進寢殿就一直扭過一旁的臉上掃過,四爺垂了眼瞟了下桌上滴答滴答輕響著的西洋表,手抵唇咳嗽了好幾聲后,清清嗓子道:“上飯吧。” 聞言張子清倒是小小愣了下,下意識看看外頭天色,早食已過,將近日禺,難不成這會子吃的是早午飯? 察言觀色的蘇培盛當即就明了張子清此刻所想為何,精神頓時一個抖擻,見縫插針的就為他家爺加分:“張佳主子,咱爺一直在等您回來一塊用膳呢。奴才前頭不知勸過多少回了,爺的身體剛有起色,哪經得起這般來回折騰?可爺心掛著張佳主子您,非要拖著病體起身,硬是滴水未進要等張佳主子您回來……” 四爺咳嗽了幾聲,手拽著褂子裹緊了些,眼神寡淡的掃過蘇培盛,道:“多嘴的奴才,還不快滾出去布置飯菜。” 蘇培盛利索的打了個千,朗聲道:“嗻。” 蘇培盛退下后,張子清別扭的挨到桌前坐下,選的座位自然離那四爺遠遠的。 四爺就這么瞅著她肩膀一扭就背對著他坐著,也不知是不是兀自生著悶氣,雙手交握搭在腹前下巴微抬小嘴緊抿,就宛如副鬧脾氣的小斑鳩般的模樣,倒是令人稀罕的打緊。不由的,四爺就忍不住拿眼多瞄了兩下。 “咳,幫爺看看幾點了。” 從坐下來張子清就將臉扭過了一邊以表明自己的立場和態度,她想著四爺那般傲嬌的人自然也是不會先搭理她的,而他也休想讓她在此次事件中低頭。冷戰的不宣之秘,誰先開口誰就是甘拜下風的那位,戰敗的那位,所以此刻冷不丁聽到四爺開口先紆尊降貴的跟她講話,張子清還當真愣了那么一下。 她可以得瑟的理解為四大爺這是向她低頭了嗎? 張子清也不是那般愛拿腔作調的人,既然人家都先她一步低下他那高貴的頭顱了,她若再拿捏著,那就是做作了。 清清嗓子,磨蹭的扭過身子,張子清使勁的伸長了脖子往那懷表所在的方位瞅去,只一眼就瞅了個清楚,故作自然的道了聲:“八點四十五分了。”又將伸長的脖子慢慢收了回來。后來又頓了頓,想了會又若無其事的將前頭不正常扭轉的身子給扭正了。雙手交握端坐在餐桌前,側對著四爺,目視前方安靜的等待著上飯。 見面前這位終于不別扭了,四爺自然也不會沒事找事的再挑撥著這只小斑鳩炸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