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困頓與矛盾
殷鄭覺得自己是真的瘋了。 當宋荷在臥室中睡著之后,殷鄭走進了他們的臥室中,一片昏暗的房間中,殷鄭就坐在宋荷的床邊,看著眼前沉睡的女人,久久的沉默著。 他想起他們的曾經,從針鋒相對、相看兩厭,到后來彼此相愛,殷鄭不知道他和宋荷之間為什么會搞成現在這個樣子,也不明白,并且始終都不理解,為什么宋荷自從懷孕之后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就像一只驚弓之鳥似的,一點點動靜,就會引來宋荷的擔驚受怕。 甚至到現在,已經演變成了宋荷開始介意孩子的出現,以及猜疑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感情。 殷鄭也覺得累了,甚至不想再多費口舌不斷的向宋荷解釋。 所以,當殷鄭坐在床邊,看著沉睡中的宋荷,腦海中忽然就蹦出了一個十分可怕的想法,甚至在這個想法出現之后,殷鄭也真的這么做了。 他給家里的全部傭人放了一段假期,十天。 殷鄭想,十天,應該足夠他把宋荷要離開自己的心思磨沒了。 別墅太安靜了,宋荷一覺醒來之后,覺得不同以往的,就是因為太過于安靜了,就像是除了自己之外,完全沒有人在這里。 人在面對危險的時候,總是能有一種超常的直覺,宋荷看著沒有傭人工作的花園,在那一瞬間,忽然想起殷鄭對她說的那些話,一瞬間,宋荷除了感到寒冷之外,就是直覺的知道,殷鄭真的已經如他所說,將自己囚禁在了這里。 而現在,殷鄭看著床上滿面淚痕的宋荷,從她絕望的臉以及痛苦的雙眸中,殷鄭看見了自己心中那個蠢蠢欲動的惡魔在叫囂,在教唆——留下宋荷,這樣是對的。 “這么久了……”殷鄭的語氣和眼神,就像是寒冬冷月里深夜的風,冰冷刺骨,深深的扎進宋荷的欣賞,男人低下身體,像是一個巨大而恐怖的陰影,將宋荷整個人都籠罩起來。 她聽見殷鄭說:“這么久了,宋荷,你的心竟然還不在我這里。” 宋荷在殷鄭給予她的絕望和如同深淵一樣的痛苦中,只能失語一般的只懂得來回搖頭,她雙眸之中盈滿了眼淚,在殷鄭冰冷的注視中試圖讓殷鄭明白不是他想的那樣,她只是……只是因為太愛殷鄭,才反而和誰都不愿意共同分享殷鄭,哪怕是他們的孩子都不可以。 而現在出現在宋荷眼前的男人,盡管五官眉眼都是殷鄭的樣子,但是宋荷覺得太陌生了,殷鄭是從來不會用這樣的眼神注視著自己的,她的殷鄭,不是這個會散發著陰森冰冷的氣息的男人。 “殷鄭……”宋荷雙眸中的冷意反襯出殷鄭臉上的可怖,恐懼在宋荷心中像是瘋狂生長的野草一樣,她抖著嗓子喊出了殷鄭的名字,而隨著這一聲呼喚,宋荷眼中的淚珠就像是承受不住似的,終于滾落了下來,泅濕了她的枕巾。 但盡管如此,宋荷也仍舊是固執的沒有避開殷鄭的目光,在殷鄭沉郁的注視中,宋荷隔著淚幕,并沒有躲開,甚至是筆直的迎著殷鄭的目光,開口說道:“殷鄭,你到底是愛我,還是愛你的孩子?又或者僅僅只是為了要我這個身體,替你生下孩子罷了?” 隨著宋荷每說一個字,或者一句話,宋荷自己都分明的聽到什么東西碎裂的聲音,她知道,那是過往的那些,殷鄭給她的柔情似水的溫情,是曾經每一天的美好。 但是現在,那些宋荷曾視如珍寶的回憶,都在殷鄭這像是要毀滅一切的束縛中,化為齏粉。 宋荷知道,一切都毀了——是殷鄭毀了他們,也是自己毀了他們。 在宋荷的質問中,殷鄭幽沉的雙眸之中飛快的閃過一絲異色,可隨即,殷鄭陰郁的臉上就露出了一個淺淡的笑容。 那個笑容就像是僅僅只是留于表面的,仿佛此刻若是有風,就能把殷鄭臉上的這份笑容立刻吹散了。 殷鄭嘴角邊微微翹動著零星一點,但是這看在宋荷眼中卻是無比的可怖而危險。 男人終于開口說道:“就算我說我愛你,你也不相信,為什么還要問呢?所以現在還有什么區別呢。” 面對眼前就像是惡魔一樣的男人,宋荷聽著他的聲音,就開始渾身止不住的發抖。 但是殷鄭不肯放過宋荷,甚至他心中竟然有一種奇異的扭曲的快感,想要因此折磨宋荷、懲罰宋荷,并且讓宋荷知道,她是逃不開自己的。 冰冷陰沉的男人撐伏著自己的身體,將他的氣息吹落在宋荷的頸邊和耳邊,但凡那些氣流所經過的地方,都讓宋荷不由自主的開始顫栗,皮膚上面泛起許多細小的雞皮疙瘩。 但是宋荷偏偏就不肯服輸,不肯讓殷鄭看見自己的軟弱,于是她仍舊是倔強的硬撐著,在殷鄭的惡劣的懲罰和施壓下,開口說道:“有區別,這決定了你還值不值得我繼續愛下去。” 宋荷這句話仿佛就像是一個天大的玩笑一般,讓殷鄭不由自主的低沉的笑出了聲音,男人的笑聲在房間中回蕩良久,好似十分開心的同時,卻讓宋荷聽起來無比扎耳。 這是殷鄭對宋荷的諷刺,宋荷覺得自己剛剛說的那句話就像是自作多情一樣,或許甚至殷鄭已經并不稀罕和在意宋荷是不是還在愛自己。 昏沉的光線中,宋荷適應了黑暗的眼睛就看見殷鄭臉上,即便發出了笑聲,也僅僅只是皮笑rou不笑似的,男人強壯的身體就像是一座巍峨的大山,從前宋荷覺得這座大山給她安全感,但是現在,她愛的男人竟然憑著這個優勢,脅迫著自己,控制著自己,讓不安和忐忑降落在宋荷的心上。 宋荷在因為殷鄭在孩子之間搖擺不定的時候,即便心灰意冷想著要離開殷鄭,但是還是偶爾會忍不住心軟,她也想這是否對殷鄭而言太過于殘忍?是否她的離開,會讓殷鄭原本以為已經走到了光明下的生活再次墮入黑暗中。 但是人生太長,正如宋荷知道自己不能夠忍受殷鄭將對自己的愛分給孩子一樣,宋荷也確定自己如果勉強下去,未來的生活就只有痛苦和爭執,與其這樣,倒還不如一刀兩斷,殷鄭的生命中,在她離開之后,或許就會遇到一個性格平和并且大度的女人。 殷鄭需要這樣的女人,而不是她這種看似柔柔弱弱,但是卻極端倔強的人,宋荷想,她不過是段須臾時光,日后總會有人出現,能夠彌補上殷鄭心中的空洞。 這或許就是宿命。 一開始自己被迫嫁給殷鄭,一開始殷鄭娶自己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宋荷給自己生出一個孩子,而現在,他們才是真的走回了正軌上,而中間經歷的那些所謂的愛情,不過就是一時失察,繞出的遠路。 這才是……她宋荷和殷鄭應該出現的結局。 宋荷覺得自己的心臟就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捏住,狠狠的擰著掐著,讓她痛苦不已的同時也覺得有一種被命運報復的凄涼,讓她看見了真正的冷酷殘忍的現實。 宋荷現在才算是明白了,原來最痛苦的未來,并不是自己和殷鄭就此分開,從此天各一方,而是當她還被困在愛著殷鄭的這段迷霧中尋不到出口的時候,殷鄭已經能夠如此殘酷而不憐惜的對待她。 她也想理解殷鄭,但是殷鄭連自己的心情都不能夠理解,那么宋荷又為什么要去明白殷鄭呢? 這樣的束縛,無異于明確的告訴宋荷,殷鄭要把宋荷的翅膀扭斷,讓宋荷就此一生,就只能困居于此。 愛情,或者愛殷鄭的心,宋荷都能坦誠的承認,但是對宋荷而言,愛情也并不是她全部的人生,她為什么就要聽憑殷鄭的話,從而成為一個毫無主見,并且失去了人生的人? 殷鄭埋在陰影中的臉,到底露出了什么樣的表情,宋荷看不清楚,她唯一能夠看清楚的,就是殷鄭那雙在陰影中也始終黝黑發亮的雙瞳,那里面燃燒著灼灼火光,讓宋荷摸不透,也看不明白。 但是宋荷知道殷鄭想聽什么,也知道自己說什么能夠動搖殷鄭的心。 于是,宋荷看著殷鄭,雙眸中帶著明顯的淚霧并且眼眶通紅,凄慘又可憐的模樣就這樣直白的落進了殷鄭的眼中,讓殷鄭有一瞬間的疑惑和彷徨。 緊接著,殷鄭就看見宋荷張開口,他最熟悉的聲音從宋荷那張櫻桃小口中徐徐吐出,還帶著哽咽和顫音,像是掐住了殷鄭心弦的一只手。 宋荷就這樣看著殷鄭,然后開口說道:“殷鄭,你還要我愛你嗎?” 男人如同冰封一樣沉寂的眼眸中分明就有了劇烈并且長時間的一段動搖和猶豫,殷鄭就像是一頭困獸一樣,在心中和自己的**瘋狂抗爭,這種明顯的掙扎一點都沒有逃過宋荷眼睛。 忽然,就在看到了掙扎的狼狽的殷鄭,看懂了殷鄭眼中的困頓和痛苦之后,宋荷覺得,可怕的其實并非是眼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