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絕望
殷鄭趕到醫院的病房外面的時候,見到的就是淚流滿面的王阿姨、滿面愁容的老管家、強作鎮靜的陳澈和一臉怒容的杰森。 每個人的表情看起來都各不一樣,但是卻都那么可笑的讓殷鄭能夠明白,宋荷的情況確實是不好。 殷鄭不知道為什么,覺得走路的時候,眼前都是花的,他感覺自己像是走在一團棉花上面。這也是殷鄭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能夠這么脆弱。 “你這個混蛋!”杰森首當其沖的沖了上去,他那張混血兒的深邃無關中,毫不掩飾的顯露著他自己對于殷鄭的不滿和氣憤。 杰森揪住了殷鄭的領子,然后在殷鄭都沒有反應過來的速度下,狠狠的一拳揮在了殷鄭的臉上。 然后在陳澈的阻止下,屬于杰森的憤怒的聲音就傳進了殷鄭的耳中:“你去哪兒了?你老婆要手術沒人簽字,你這個做丈夫的干什么去了?和你的情婦在一起恩恩愛愛嗎?!” 杰森幾乎要氣的口不擇言了,但是他一點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憤怒中的男人顯然很有力氣,接著,就見杰森快速的掙脫了陳澈的控制,沖向因為自己一拳而站立不穩靠著墻的殷鄭,又是毫不猶豫的照著殷鄭的肚子一拳下去。 疼痛之余,殷鄭只有強行忍耐,從口中發出一聲低沉的悶哼聲。 但是現在殷鄭一點都沒有把心思放在和杰森打斗的事情上面,看起來失魂落魄的殷鄭從地上爬了起來,然后腳下跌跌撞撞的就要往病房走。 這回出現攔住他的,是老管家。 “阿鄭少爺,宋荷太太還沒醒過來呢,醫生特意囑托了,要宋荷太太醒過來之后,才能探視。”年邁的老管家像是經歷過這件事情之后迅速衰老了一樣,臉上的皺紋擠壓著,每一條都藏著濃厚的惆悵。 門外沒有聲音了,所有人都突然安靜下來,像是只能夠等著宋荷醒過來。 宋荷是在晚上醒過來的,她感覺自己睡了長長一覺,醒來之后下意識第一眼就去看自己的肚子——還在! 這一瞬間,宋荷才真是松了一口氣。也是這一瞬間,宋荷才知道自己并沒有自己想的那樣,不喜歡這個孩子,她喜歡它的。 “你不想走嗎?”宋荷想起自己昏過去之前和肚子中的孩子說的話,隨后她輕聲的,帶著一些劫后余生的喜悅,說道:“那以后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宋荷以為這是老天爺給她的暗示,或者說,宋荷以為這是她和這個孩子的緣分,這個孩子還沒有出生,就一副倔脾氣,即使宋荷對它并不好,還嫉妒它,但是這個孩子還是沒有舍棄她,竟然在這一刻成了唯一能夠溫暖宋荷的存在。 杰森像是知道宋荷醒了過來似的,安靜的出現在宋荷的病床邊,宋荷看了看杰森的身后,并沒有殷鄭。 宋荷實在太累了。 她的神經似乎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就不曾放松過,殷鄭、蘇朵、孫意然、王茵、緋聞、和她糟糕透了的感情。 這些東西仿佛一團瘋長的刺棘一般糾纏在一起,中間包裹著她左胸那塊砰砰跳動的rou 團。 唯有在這個時候,在無人打擾的時間里,在一個溫和的人的身邊,這團亂麻才能稍微消停一點,讓她得到片刻的松快。 杰森放在她發頂的手極穩,且溫暖,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和安慰,與這樣的一個男人相處是很舒服的,宋荷的精神陷入了難得的平靜。 她沉浸在這種舒適里,停了一會兒,才像是夢游驟醒般的,想起來剛剛杰森嘴巴張張合合,似乎說了什么,宋荷絞盡腦汁的想了半天都沒有想起來杰森說的話,然后她才不情不愿地又問了杰森一遍:“你剛剛和我說了什么?” 杰森臉上沒有一點不耐煩,那雙像是深海一樣深邃湛靜的眼眸閃動著溫柔的波光:“宋荷,你和我走嗎?” 在今天這場荒唐之后,在小三上門,耀武揚威的都像是沒有把宋荷看在眼中之后,這個提議充滿了誘惑力。 如果能快刀斬亂麻徹底地和殷鄭劃清界限,長期以來折磨著她內心的一重枷鎖就能取下來,她可以分出更多的精力放在其他的事情上。 但是…… 宋荷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她感受到在重重被子遮蓋下,那個已經能夠沖出衣衫的遮掩顯示著它的存在的肚子——這是她和殷鄭的孩子。 痛苦或者傷心或許三五天就會消失,但她身體里的這個暫時還沒意識到生命體可不會,并且將會一直存在。 “離開殷鄭之后呢?然后怎么樣呢?”宋荷瞇著眼睛,壓下心里莫名而來的不適,翹著嘴角懶洋洋地開了個玩笑:“杰森醫生愿意帶我遠走高飛么?” 杰森撫摸著宋荷那一頭長發的手稍一停頓,繼而又恢復了之前的動作。 他不再望著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門口的殷鄭,杰森收起了眼中那抹挑釁,轉而是低下頭,懶洋洋逗貓似的撥弄著宋荷的發絲,語氣里仍然帶著他一貫的氣定神閑,像是誘哄又像是許諾:“你明知道我從來不會拒絕你,只要你開口。” 隨著杰森這一句話將將落下,他又略一停頓,話中隨即帶上了明顯的嘲弄,嗤笑一聲之后說道:“我不是會讓自己妻子感到不愉快的……廢物。” 殷鄭站在半開的病房門口,隨著時間每一分鐘每一秒的流逝,都感到他自己的眼中的怒火更勝了一分。 殷鄭忽然覺得,即使在他和宋荷感情最融洽的時候,也不曾像眼前這兩個人的相處模式一樣,如此的輕松恣意,他甚至很少見宋荷對著自己露出這種隱含調侃和促狹的笑容。 殷鄭耳邊嗡嗡響著房間里面兩個人的對話,眼前明明半開的門像是變成了一堵墻似的,既讓殷鄭忽然沒有力氣推開,又成了殷鄭能夠聽清楚宋荷和杰森兩個人講話之間的障礙。 并且,他忽然不由自主的從心中冒出了一個令他難過的想法——宋荷面對他的時候,何曾卸下過自己那一身的防備? 不論是從前還是現在,殷鄭一直沒有發現,直到現在,看見能夠用如此輕松的態度面對杰森的宋荷,殷鄭才看出來,宋荷一直在自己面前故作的堅強和不需要依靠的疏遠。 直到此刻,殷鄭他方才清晰地意識到,不論是為了宋荷好還是為了孩子好,殷鄭的隱瞞和王茵,又或者還有孫意然的所作所為,這些殘酷的行為所導致的,不僅僅是宋荷心頭熊熊燃燒的刻骨仇恨,更是他們之間橫亙著的那條巨大的無底裂痕。 還能彌補嗎? 還有辦法嗎? 這一刻殷鄭的內心既痛又怕,他像一個握著小小匕首的無力稚子,卻面對著世界上最難纏可怖的巨獸。 它名叫宿命。 即使如此,他仍舊保持著堅不可摧的冷靜神情,不躲不閃迎著杰森的目光走到了宋荷的病床前站定——無論殷鄭與宋荷之間感情如何,是喜是憂,是吵是合,這些都和杰森沒有任何關系。 杰森算什么?殷鄭的目光沉沉的落在杰森的臉上,眼中浮現出一抹明顯的優越感,殷鄭心中所想,杰森不過就是一個外人。 他絕不能給杰森任何趁虛而入的機會,破壞他和宋荷之間的感情和婚姻!。 “宋荷。”殷鄭的聲音聽起來低沉而溫和,甚至臉上還露出了一點笑意,不愿意在杰森面前將自己的氣勢煞去:“你好點了嗎?” 但其實,如果現在殷鄭能對宋荷解釋一下孫意然的事情,而不是這樣不冷不熱、不癢不痛的一句‘你好點了嗎’,或許宋荷并不會感到絕望。 宋荷原本在談話中換了換姿勢,她從平躺變作側身背對著門口,面向杰森。 宋荷她原本天生就很瘦弱,肩骨高高支起,背影顯得纖細而嬌氣。 在殷鄭出聲后,宋荷她明顯的愣了一下,然后緩慢地轉過身體,又艱難的坐起身直起身體,而杰森一直都用手護著宋荷,直到最后宋荷真的坐好了,杰森的手才滑落至宋荷的肩上,仿若安慰一般的,輕輕的拍了拍便收回去。 而當宋荷面對殷鄭的時候,她的眼中已褪去了所有脆弱,只是一個轉身的時間,她改換成了一個強大的戰士,被冷漠的尖刺嚴密地武裝了起來。 “怎么?殷總忙完您重要的事情了?”宋荷臉上都是滿不在乎地譏諷,但她還要笑著說道:“我真是榮幸,自己能在您百忙之中得到您這位丈夫,這么一點點寶貴的時間。” 換做以前的殷鄭,絕對想不到自己能在情敵的面前如此隱忍地耐下性子,但自遇到宋荷之后,他破過的例已經多得自己都數不清了。 甚至在此刻,他還因為殷鄭提到的‘丈夫’兩個字,而暗爽了一下,就算杰森舌燦蓮花,宋荷的無名指上戴著的,仍然是他殷鄭的結婚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