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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歌沒抬頭,只看到及胸口的位置,祝政的發絲一半貼在濕潤的胸口,一半順著水流,裊裊流動。 常歌左行一步,這人?也稍稍朝左挪了些?許。他復而右行,祝政亦右行堵住通路。常歌無?奈道:“讓開。” 他的左肘被祝政輕輕握住:“生我的氣?是?氣宮變沒提前告訴你,還?是?氣別?的?你見了從伯,都說了些?什么?” 常歌一甩胳膊,語氣冰冷:“我‘沒見過?’從伯。”說完他回身便走,這回祝政沒拉住他,他卻主動站住了腳步。 他聽到了一聲鈴響。 常歌身后的水徐徐漫過?來,祝政稍稍追上他,抓起?他的左腕,往上套了個鐲子。他的身體被溫泉暖得熱乎,相形之下,他腕上的鐲子顯得冰涼無?比。 常歌右手?輕輕摸了摸這只銀鐲,繪滿玄鳥紋路,最?末端綴著個極其玲瓏的銀鈴鐺。這鐲子上有幾處深深的凹痕,那是?鷹奴嚼著玩留下的。 他鼻中一酸,連聲音都有些?發哽:“這東西,為什么在你這里。” 這是?北境孩童佩戴的長命鐲,火尋鸰給他套上一個,無?論常歌野去哪里,都能讓達魯循著鈴聲找到常歌。這鐲子底部有一相錯拉環,從前常歌年幼腕細,拉環相錯,戴上還?有不少?余量,眼下拉環伸至最?大,也戴得勉強。 祝政停在他身后半步之處,輕聲道:“那日?,我確是?見了定安公。此物,也是?定安公交予我的。” 定安公便是?常歌父帥常川,襄陽大獄里,司徒玟死前,曾暗示過?定安公去世前所見的最?后一人?,正是?常川。 當時他詢問祝政,祝政的回答卻是?“未曾見過?”。 常歌低頭:“那日?他究竟同你說了什么。展從伯說,他見著父帥要?對你大跪,你卻不肯,二人?拉扯許久。” 溫熱結實的雙臂環住了他,祝政自背后松松地擁了上來,他原沒使力,但常歌掙得愈發厲害,只好加了力道,將他死死錮緊。 “我沒敢告訴你,只是?因為雖然我應了定安公,可?我做得著實太差。”祝政拿側臉輕輕貼著常歌的發絲。他的頭發并未散開,依舊高高束著,溫泉的霧氣沾在上面,猶如沾了層化開的輕霜,愈發冰涼。 “今日?今時,江陵城大纛升起?……我終于能為你正名,這才敢將這鐲子交還?給你。” 常歌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好歹沒在悶著生氣,他避開腰背敏感的部位,溫和引著常歌,將他拉至自己懷中,溫熱的水流環著二人?,暖意融融。 常歌雖側坐在他身上,手?肘卻壓著祝政的右肩,巧妙地拉開些?距離,更轉著臉沒看他。 祝政倒沒同他計較,只溫聲道:“今日?你佩大司馬劍前去,此物是?你的助益,也是?他們用以攻擊你的劍鋒。如果我猜想的沒錯,他們定是?以此劍得來不正先攻擊我,而后牽連于你。” 常歌稍稍軟化,點了點頭。 “所以我事先召回了吳御風,他曾是?你下屬,有他的證言,再加上沉沙戟,世上無?人?會懷疑你不是?常歌。你是?常歌,昭武君常歌,你都不佩這柄大司馬劍,世上便再無?人?能佩。” 祝政緩緩收攏胳膊,視線幾乎是?黏在他臉上,常歌的白更類似于柔潤的花瓣,此刻掛了水珠,更像是?下一刻就要?透出水來。 常歌收回手?肘,低聲道:“這我猜到了。” “宮變之事,我也并非十成十的把握,倘若他們指控真?的成真?,你不知道此事,至少?不會被牽連。況且我若提前告知你,你哪里還?會留在宮門口,只一門心思要?往我這邊來了。內里宮變關緊,可?宮門口更是?關緊,他們在此事鬧得如此浩大,正是?想要?你我二人?再也站不住腳。這局現在看來,是?求出了條生路,可?萬一衛將軍的左軍鎮壓住了眾人?、又或者是?梅相沒能事先寫那封信、或者是?吳御風再晚來些?許時候,此局是?生是?死,都未可?知。” 事發當時,常歌是?不怕的,只是?現在祝政將驚險關竅一說,他反倒后怕起?來。 若是?失敗,他現在哪還?能在此放松泡著熱浴,好些?的他和祝政一道逃出生天,運氣差些?,城門樓上的宋玉,便是?他們的下場。 常歌在水面下,稍稍環住了祝政的背。今日?他環得略高些?,卻在祝政肩臂處,摸到了幾道細細的傷痕。 他仰頭看祝政:“這是?何時傷的?” 祝政整個人?都氤氳在縹緲的熱霧當中,眉眼更是?如暈開的工筆一般,精致又哀愁。 他斂下鳳眸,視線向旁側移了些?許:“宮變的時候。”說完后,他補充道,“并非此次,是?……傾覆大周的那次。” 那次宮變,常歌被賜假死鴆酒,由祝政推入暗道離了宮城。他不知在暗道中走了多久,逃出生天之后,方才知道,大周的天已經?被掀了,而周天子也崩于那場宮變。 知道真?相之前,他最?恨的是?大周,他為其出生入死數年,換來的卻是?一杯賜死鴆酒。知曉真?相之后,他卻忽然不知該恨誰,大周也好、祝政也罷,不過?都是?被裹挾著前進的可?憐人?而已。 同他相差無?幾。 今日?宮變,他生著些?瑣碎小氣,幾乎忘了一件事情——當時大周傾覆也是?一場宮變,被亂臣背叛的楚王,對祝政來說,更是?溫故一般,強迫他面對那日?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