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軟土不如堅石,難以?撐起高大山體,南境春秋之際又陰雨連綿, 連日驟雨之下,軟土吸納雨水,整個土層驟然變沉,自山頂開始崩裂成湫實乃常事。不說遠的, 就從夏口一路掉轉過?來,兩岸便多有崩解土丘,匯入大江之中。 寒風亂刀一樣刮著人?臉,常歌扶著欄桿朝下望去,其下數十?丈, 方才是湍流不止的大江江面。 然而天地?遼闊,大江奔涌, 如此?龐大的樓船行于江中,也比一飛葉大不了多少?。 甲板上原本鬧哄哄的,站滿了看熱鬧的水師,樓船漸近之后,整個甲板竟肅然安靜下來。 夜色中,遠山淡如沉墨,墨塊一側頂端傾瀉而下,猶如融在江中一般,滾滾墜落。 江霧散開,山丘崩解之狀,赫然出現在眼前。 整個山體像潤滑的泥水一般朝江中流淌,耳邊盡是無盡的沙沙之聲,山上的高大樹木竟奈何不了土流,樹木一顆顆傾倒,整片樹林猶如一件墜下的絨毯一般,成片地?墜落,又堆積入江中。 “糊涂蛋!”常歌在船頭?擠作一團的人?群中,見?著了一個眼熟的,“還愣著干什么,快指揮大船靠左,避開崩湫區域!” 糊涂蛋回頭?,他還沒從驚詫中醒過?來,只茫然張著口,呆愣了片刻,方才猛地?點頭?,高應一聲“喏”,官帽都險些搖落下來。他慌慌張張朝舵艙方向跑去。 沒有多久,夜空里飛滿了帶著文書的箭羽,這是船隊自頭?船開始,一艘一艘以?箭書相傳,嚴令其后跟著的船只避開山石區域,以?免遭受天災。 樓船帶著整個迎親船隊緩緩朝左轉向,撇開危險區域。 到后半夜,常歌依是絲毫沒有睡意,他穿戴整齊,依舊站在九層船頭?,一直盯著遠處山色。 祝政先?是催他,而后見?怎么也說不動?,干脆取了外袍,輕緩將他攏住。 常歌肩上一沉,他未回首,已從冷冽的雪梅香中識得來人?:“先?生先?歇息,此?處有我守著。” 祝政只道:“外頭?風大,你先?去歇息。今夜我守。” 常歌輕緩地?搖了搖頭?:“我這心里惴惴的慌,總感覺要出事,即使進去我也是睡不著的。” 祝政溫聲道:“那我陪你。” 常歌沒再抗議,只扶欄遠眺。他的手忽然被?覆住了,江上涼,祝政的手也談不上多溫熱,卻將他的左手捧在手心,竭力暖著。 “別?幫我暖,江上夜寒。”常歌話雖是埋怨的,語氣卻無比柔和。 祝政捏著他的手指尖,掌心的溫度輕柔地?傳來:“將軍不念著自己,我不能不念著。” 常歌只好讓他抓著。 “報!” 常歌慌忙抽了手。 一楚國水兵半跪在地?上,遍身濕透,地?板都被?洇濕了一小?塊。這當是追擊黑衣人?的楚國水師來復命了。 當時,八層那幫子黑衣人?見?劫持潁川公主不成,縱身跳入江中,追上去的楚國水師分了兩支,此?時半跪在地?上的人?,應當是入江追擊的那一支。 常歌單刀直入:“可追上了?” 帶頭?的官兵沉默片刻,頭?驀然一沉:“屬下無能!” “行了。”常歌上前一步,矮在同他視線齊平的位置,“寒春夜里,跳江追了這么久,待會去膳艙,討碗熱茶喝。” 那官兵大著膽子抬頭?,仔細看了常歌數眼。 常歌眉目和善,看著更?是真心在關切,倒是他旁邊站著的先?生,一直盯著他看,隱隱有些不快。 祝政抬手拉回常歌,又不動?聲色地?將他擋在身后,沉聲問道:“怎么跟丟的。” 那水兵當即低頭?,說那伙黑衣人?水性極好,他們跟著追至江心,本已是勉強,此?時江中無端出現一條鬼船,那船也古怪的緊,呈一梭形,無窗無樓,他們沒見?過?這么古怪形制的東西,不敢貿然跟上,待那鬼船駛過?之后,江中逃竄的黑衣人?竟不知鉆至何處。 祝政問:“乘船的可有追上那船?” “當即追了上去,但未行出二里,那船竟在江中傾倒了!” 祝政緊鎖眉頭?。 “先?生,我并無半句虛言,一同追去之人?都見?著了,那船好端端的,竟朝右側一翻,無端傾覆下去,當時江流湍急,實在無法沉入水底探個究竟,只得先?回來復命。”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那官兵面朝著他們,碎步退了五六步,祝政忽而又交待道:“將軍要你們喝些熱茶,不要忘記了。” 官兵一愣,而后面色松弛些許,拱手施禮而去。 常歌低嘆道:“看來那黑衣人?確與鬼船之事相連。只是此?處線索一斷,不知還有何法接著尋下去。” 江上夜里總是生著冷霧,霧氣直壓江面。視界雖是開闊的,但江霧一籠,卻什么都影影綽綽地?看不清楚。 祝政又催了常歌數次先?行歇息,他都說心中不安,睡不踏實,眼見?著江上愈發寒涼,祝政意欲再度催促之時,常歌卻率先?擢了他的腕子:“先?生看,大晚上的,怎么有人?在山巔問道修仙?” 右岸山頂上,似是有個人?影,這人?古怪,子夜時分不在家安眠,偏生跑到大江右岸吹著寒風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