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頁
常歌一時有些窒息,他曾見?過這樣的怪像—— 白蘇子拿篾片挑了點黑血,湊在鼻下聞了聞,這才低聲道:“淬花毒。” 淬花毒,以?數(shù)千種?藥材淬煉而成,去其藥性,只?留毒性,中毒后面色與常人無異,卻自五內(nèi)潰起,沿著全身經(jīng)絡氣?脈游走,整個人外寒內(nèi)熱,如煎如熬,最終生不如死,窒息而亡。 這毒本失傳已久,直到?去年冬日,在益州重現(xiàn)?。 常歌在益州軍三年,有一隨身偏將,名喚祝如歌。夷陵陷落之后,祝政被關押在益州都?城錦官城,常歌孤身闖了益州天牢,將他劫出。 就要他二人逃出升天之時,益州鎮(zhèn)護將軍趙貪狼挾持了祝如歌,威脅常歌祝政留在益州。祝如歌為了不讓常歌為難,撞刀而亡,此后常歌才發(fā)現(xiàn)?,如歌在撞刀之前早已中劇毒,命不久矣。 如歌所中之毒,正是淬花毒。 常歌聯(lián)想到?此前祝如歌身亡之事,不僅愈發(fā)焦躁,大步進了天牢,連聲問:“是否有救?” 白蘇子沒說話,連捏著司徒玟脈象的手?都?收回了。 司徒玟已經(jīng)不再抽搐了,他全身散勁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這一幕似乎和祝如歌安靜躺著的那一幕虛疊在一起,常歌驀然腳步不穩(wěn),胡亂抓了些東西想扶,卻險些打翻了墻上的油燈。 白蘇子低著頭:“他中毒并非一日兩日,而是將近一月有余,眼下才發(fā)現(xiàn)?,怕是早已沒救了……將軍先回去吧,我封住他的血脈,讓他走得……舒坦點。” 白蘇子給獄卒遞了個眼色,交待他把將軍送到?東廂房,一定不能有任何閃失。 這時候常歌腦中轟然,思緒更是亂得厲害,由著獄卒把他架了出去。 天牢重歸安靜。 四周連多余的呼吸聲都?沒了。 白蘇子沉著臉,在司徒玟虎口上下了一針。 司徒玟猛地大吸一口氣?,一個翻身,從地上坐了起來,睜眼見?著白蘇子,立即叩頭大拜:“見?過白公子。” 白蘇子徐徐站了起來,臉色陰沉得厲害。 司徒玟誠惶誠恐,一直盯著他的臉:“白……白公子,該說的我都?按照巨子交待的說了,是否,是否能解救我出去?” 白蘇子翹起嘴角,溫和地笑了:“你是很聽話。該說的都?說了——可你不該說的,也都?說了。” 司徒玟半跪在地上,皺眉回想片刻:“沒有啊,無論?是此次襄陽圍困內(nèi)情,還是常川身故內(nèi)情,我可是一字都?未吐露啊!” 白蘇子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猶如俯瞰一只?丑陋的井底之蛙:“正是因為你一字都?未吐,常歌反而更會生疑!一口否認,還不如虛虛實實推給他人,這道理,你不懂么?” 他話未落音,司徒玟臉色一白,瞬間冷汗冒出,大汗淋漓。他死死揪住心口,看了眼虎口上的銀針,又指著白蘇子,艱難道:“你……你給我刺的什么?!” 白蘇子平和道:“剛剛不是說過了么?您身中的,是淬花毒。且已中毒月余。” “你……你!” 司徒玟氣?極,他忽然想起什么,將衣襟猛地一拉,心口處三個黑色針孔,赫然在目。這是他被幼清抓住那日,所中的三根銀針的痕跡。[1] 銀針太細,他下了大獄都?沒人發(fā)現(xiàn)?他業(yè)已中針,還是他醒來時,自己?拔去的。 司徒玟恍然大悟:“你們,你們早已想殺我滅口!” “你出手?傷了常歌,難道想不到?這后果么?”白蘇子細聲道,“‘襄陽圍而不攻,常歌擒而不傷’,這話,你是聽到?大江里去了?” 他低頭一笑:“你倒也乖巧。我每日送來的藥物,你還以?為是補體?健氣?藥物,居然一滴不漏,盡數(shù)喝下。那些湯藥,不過是壓制血氣?,讓你無法察覺身中劇毒罷了。剛剛虎口讓你醒來那一針,是用來打通血脈,讓毒血攻心的。” “姓白的!你——”司徒玟氣?急,竟長噴一口黑血。 白蘇子蹲下身子,湊在他身邊,低聲道:“我不姓白,更不叫白蘇子。稱這個名字,不過是我殺的第一個人,血濺在藥案上,染紅了一片白蘇子。那個人……走的可比你痛苦多了,我一根一根地挑經(jīng),看著他一點一點去死,到?最后一口氣?,他都?在罵我呢。”[1] 白蘇子后退一步,謙和欠了欠身子:“司徒大將軍,一路,走好。” 大獄里,忽然響起了綿久的嚎叫聲。 司徒玟猛地在地上打滾,不住地抓撓自己?,嘴里連句成形的話都?說不出來了。也不知折騰了多久,最終司徒玟一頭拱進地上的稻草中,七竅全出了黑血,徹底沒了動靜。 白蘇子盯著他徹底死透,方才出了牢房。 大獄里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附近牢房本該都?是空的,此刻最里側一間牢房里,忽然閃出個人。 劉肅清縮著身子,緊緊抱著懷里的食盒,整個人都?有些發(fā)懵。 孫太守死都?不肯見?李守義?,他只?是受了李守義?的委托,來送些吃的,只?是大獄他來得實在太少,不知不覺迷了路,走到?偏門牢房之處,誰知陰差陽錯之下,居然得知這么大一串消息。 ——常歌居然真的是那位“常歌”,白蘇子竟然是魏軍jian細,而且據(jù)司徒玟話里話外之意,先生應是……大周天子,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