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頁
祝政斂眸,朝身邊人吩咐:“去給孫太守換張新紙。” 孫廉寫得不慢,不出半個時辰,祝政已拿到了完整的罪己?詔。他略掃一遍,輕嘆一聲,而?后緩步走?出了審訊室。 鐵柵沉沉關上,冷暗的屋子里,只留下孫廉一人,長跪不起。 * 認罪狀上,孫廉一五一十全都招了。 夏天羅重傷,之后襄陽圍困,城里一開始還算有序,后來糧食吃盡,連街上樹皮都剝干凈了,襄陽城內開始易子而?食。這還是文明克制的,有些蠻橫的,直接提刀上街砍人,之后拖走?。 襄陽突逢大難,孫廉急在眼里,更痛在心中。 他在此數(shù)十年,有許多人更是他看著從總角兒?童成長、娶妻、生子……襄陽民眾平時也?沒將?他當官老爺,只喊他“老孫頭”,好像他就是隔壁街上的和?藹老頭,只是住在官署而?已。 老孫頭治理?農桑尚可,征戰(zhàn)之事他真是一竅不通,襄陽圍困不出三日,他的求救文書一封接著一封,八百里加急朝都城發(fā),甚至天上飛鴿、水鬼傳信、游俠帶書,能試的方法都試過了。 只是魏軍像能未卜先知一般,他傳出去的消息必定會被攔截,令兵、水鬼或游俠定會被重傷,再丟回城下。 傷心無望之際,孫廉懇切寫了數(shù)千字求和?文,拖令兵帶了出去。不出二日,令兵又被魏軍重傷丟回,身上揣著撕碎的求和?文書。 而?后孫廉遞了數(shù)封求和?書出去,皆被撕碎打轉。他哀聲嘆著,再復數(shù)封求和?信函,懇求百姓無辜,至少能開城片刻,放得百姓出城。這一次,令兵依舊被打轉,但這封放百姓出城的邀請,不翼而?飛。 這時候,魏軍開始在城外堂而?皇之建造瞭望樓,一開始孫廉還不知其意,瞭望塔樓落成那日晚上,忽然有一羽箭透窗而?入,直接射在他書案之上,尾端綴著一絹帛。 絹帛中以蠅頭小楷寫滿了字,開篇便是角樓上揮舞火把,不同揮法對應不同天干地支,天干地支相互組合,又與漢字一一對應,更詳細寫明了兩?方溝通的時辰、方法。 依他所言,祝政派人在孫廉方枕之中找到了絹帛,只是本該寫滿暗紋的絹帛,早已被人換做一張尋常錦布。 這位好心辦錯事的孫太守,一舉一動都被盯得清楚,那絹帛,說不定早就被掉了包。 李守義?被放了出來,知曉前因后果之后,親下大牢探望孫太守,只是孫太守一直避而?不見。 下大獄的七日間,李守義?的確咬定是自己?所為,不過每日并無刑訊逼供,什?么鞭笞、哀嚎之聲不過是幼清空揮掣電鞭,莫桑瑪卡仿了李守義?的聲音,做的一出戲罷了。 審訊那日,兩?個房間聽起來相隔相鄰,實際上中間還夾了一個空屋。 常歌先傳了李守義?在最左側問話,莫桑瑪卡和?幼清在中間的屋子里做戲,最右側審訊室,才是孫廉祝政所在那間。 明面上,是常歌審李守義?;實際上,是拿這出苦rou計為基礎,由祝政審孫廉。 孫廉招供,李守義?這邊的情況,祝政也?推測了個七七八八——他守著西南角樓,恐怕早已猜測懷疑過,火把和?人頭幡之間的關系。魏軍大擺奇門迷陣那日,他同常歌一樣,望見再度掛起的人頭幡,即刻明白?了通信手法。 上次祝政要懲處孫廉之時,李守義?就主張襄陽已失了夏天羅,此時斷不能再失去孫太守,再加上李守義?至襄陽以來,多受孫太守照拂,這才先祝政一步到達瞭望樓,打算銷毀證據(jù),或是為其頂罪。 瞭望樓抓捕當日,那絹帛確實被青衣女子搶走?,常歌虛晃一招,亮了手里的錦衣人衣料,謊稱是絹帛碎屑。 至于絹帛上寫了什?么,常歌壓根不清楚。他不過是早知曉李守義?不通音律,刻意說是琴譜,來詐李守義?。 李守義?復原職之后,依舊數(shù)次求見祝政,意圖為孫廉求情,都被祝政沉臉嚇了回去。 對此,常歌說李守義?這人,忠義?是真忠義?,驢脾氣?也?是真驢。 此事告一段落,常歌閑不住地去襄陽城西大營晃悠,說著什?么“援兵不如練兵,好好整頓整頓襄陽守軍才是正理?”,天天早出晚歸,整日整日泡在軍營里。 祝政起初不讓,強令常歌待在東廂房休息。 結果白?蘇子按時來行針的時候,見著一個弱柳扶風靠在床榻上、眉眼間都是流轉韻致的“常歌”,驚得銀針都摔地上去了。 祝政頭疼,從此禁止莫桑瑪卡進入東廂房,更不許他扮成常歌的樣子掩護他逃出東廂。 對于常歌往軍營里跑的事情,他見管不住,只能慣著。 有幾日,他刻意踏著極早的時辰來,天都沒大白?,常歌一見他進了前門,立即從暗道溜了,問就是今日城西大營有特殊訓練,非得走?。 好像是刻意避著他一樣。 五天后,處置孫廉的文書和?加封常歌的鈞旨一道降了下來。 祝政在東廂房里沒見著人,直接去了襄陽城西大營。 城西大營本是魏軍的摩騎營地,常歌見搭得不錯,一眼相中了,魏軍撤軍后,他讓陸陣云把襄陽城還能動彈的老兵新兵都撈過來,如火如荼地cao練起來。 襄陽楚軍什?么樣,祝政心里本是有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