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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朝身邊的蛇塔上丟了個小石子,扭曲在一處的蛇塔紛紛崩落。 “——就病來如山倒了。” 祝政冷冷提燈,拂袖而去。 他知道這位苗女并非無端發(fā)瘋,不過是被關太久了,又不敢真的破壞計劃大搖大擺走出去,才用這種極端法子表達不滿。 然而她也找錯了對象。 祝政向來是個能忍常人不能忍的人,這點威脅,不過拈花飛葉而已。 至于后面的提醒,他何嘗不知道該適度休息,只是政務軍事積累,總要有人處理。 楚廷之中,喘氣的不少,能做事的卻不多,做事的人里還得刨開日日內耗勾心斗角的,如此下來,能為他分憂之人,不過寥寥。 難怪荊楚曾為六雄翹楚,卻接連失地、沒落至今。 祝政輕嘆一聲,竭力不再多想楚廷之事,眼下還是找到通往東廂房的路要緊。 他接連又走錯了幾個方向,幾乎要將官署所有房間走遍,萬般焦慮之時,忽而聞到一股清幽冷香。 他記得,東廂靠外那邊植了不少寒梅,今晚常歌的劍破門而出時,風動,鼓起滿庭梅香。 若是循著梅香,說不定還能尋得東廂方向。 不出多時,祝政便察覺,循香是對的。 他跟著梅香走,暗道愈發(fā)上抬,末端是一扇窄小木門,祝政在門后側耳聆聽片刻,確認外圍除了落雪之聲外,一片寂靜,這才吹了提燈,輕手推開窄門。 涼氣撲面,原來這暗道末端,通往的是東廂前院中的假山石。 此時,院中正落小雪。 他推門的動作雖然輕微,但還是搖動了山石上的梅樹枝,撲簌簌落了他一頭雪。 飛雪亂梅枝,暗香伴人來。 祝政在風雪落梅之中足足站了有一炷香的功夫,把身上留下的血腥殺戮氣都吹干凈了,又以指尖輕捏梅上冰雪,勉強止了指尖傷口的血,這才大步穿過業(yè)已霜白的庭院,推門而入。 寒風挾雪而進。 他怕冷風驚著常歌,急切回身闔門,不料木門被凍得發(fā)脆,竟發(fā)出一聲裂響。 寧靜的落雪聲中,這聲響萬分突兀,一時他竟不知如何是好,愣了片刻,而后反而放下心來。 他來得唐突,關門聲就當做來訪告知,也免得常歌措手不及,面薄羞赧。 他喚了聲常歌的名字,報上來意,候了片刻,等待常歌的回應。 幼清推得東倒西歪的家具早已恢復原樣,此刻書案臨窗,碎雪飄入,吹得案上書頁亂響。 除此之外,室內一片寂靜。 難道他……被人帶走了? 這個想法剛冒頭,很快被他自己否認。常歌若是真的不愿,世上沒人能以武力制服他。 屋內安靜,內室以紗簾隔開。素白紗簾墜了銀線,雪光一映,像是串串冰漣。 紗簾撫動,靜夜之中,似有淺淺的呼吸聲。 聽著均勻呼吸之聲,祝政終于松弛下來。現(xiàn)下室內無燈,常歌當是疲累,現(xiàn)在歇下了。 幼清所說之事,等明日常歌醒來,再行詢問,倒也來得及。 寒風順著書案前的窗戶呼呼朝里灌,屋子里也沒籠上地籠,凍得像個冰窖一般。這要是吹個一整夜,明天鐵定會受寒。 他走至窗前,收回支起的木窗,室內穿堂徹骨的寒風,漸漸寧靜下來。 窗外大雪,室內被映得寒亮。 借著雪光,祝政看到桌上放著一份襄陽地形圖,四周邊角以小字寫滿注釋。 他熟知常歌的習慣,常歌胸中自有丘壑起伏,隨手畫幾道便能將兵法布陣推演得清清楚楚,斷不需要如此詳細的腳注。 這當是常歌自行勘察,打算細致標注好后給他參考的。 祝政移開烏木鎮(zhèn)紙,剛想仔細端詳,忽然發(fā)現(xiàn)圖下還有張松花箋,窄窄寫了兩行字。 看形制,當是書信。 私人書信本就隱秘又禁忌,更何況常歌是個不問風月的爽朗人,什么酸詩書信情話更是從來沒有。這么個不拘小節(jié)的人,忽然特意用了上好的紙,謄寫些什么東西,若說他不好奇,那是假話。 他的指尖剛摸上那張粗礪紙箋表面,忽而又收了回去。 祝政猶豫片刻,還是將布陣圖放了回去,依原樣蓋好松花箋,再用鎮(zhèn)紙壓好。 常歌生性不愛束縛,還是不要過于緊逼,讓他神思過于緊繃。 放下布陣圖后,祝政猶豫再三,還是走到了榻前。 當日先王葬禮,他事事躬親,以至于襄陽了無音訊都無法親自探詢,只得讓常歌先行探查。 江陵一別,至今晚,已是數(shù)日未見。 他想著只看一眼,輕手輕腳,盡量不擾常歌清夢。 祝政撩開了純白紗簾。 常歌果真是睡了。 他向來是個灑脫不拘的人,再加上太過于疲憊,此時發(fā)也未散,衣也未解,只將身一蜷,側躺在榻上睡熟了。 幸虧他來看了一眼,不然這樣睡著,明日晨起腰酸背痛是小,惹了風寒是大。祝政立即脫了自己披著的鴉羽大氅,拍落雪粒,給常歌蓋上。 他出門急,衣著也單薄,經(jīng)過湖底結冰的暗道、又為了吹凈血腥氣在雪夜里站了許久,他的大氅早已半溫不熱,不過,總比棉褥要暖和些。 厚而絨的大氅一蓋,常歌立即咕嚕翻了個身,卷成一團,不自覺地揪緊鴉羽大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