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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歌身后跟著的小狼崽不樂意了,露著乳牙對新兵齜牙咧嘴的,又惹得新兵一陣大笑。 常歌踮著腳,拍了拍一旁站著的火尋鸼:“舅父,幫我開個弓。” 大角彎弓比一般弓箭長上許多,弓弦亦是選用最韌的馬尾絞了竹絲制作,首次拉開是最要費力的,但一旦拉開,再行拉滿將會省力許多。 “小將軍,行不行啊?要不要驃下幫你一把?” 火尋鸼警告了胡喊的士兵一眼,開弓后遞給常歌。 常歌試了試力道,他的廣袖用兩根袖帶高高束起,露出兩截小嫩胳膊,稚嫩得像脆藕一樣。 一旁的士兵遞過小鑿箭,一臂長。 常歌搖搖頭,奶聲奶氣:“我要大羽箭。” 大羽箭長約三尺,比起一般兵士用的小鑿箭更難控制,尋常兵士先用小鑿箭習上個三五年,才能拉開用大羽箭的大角彎弓。 “可以呀,小將軍!”新兵不以為然,接著起哄。 “給我們小將軍上大羽箭!” 常歌接箭。 巨大的弓,瘦小稚嫩的人,兩相對比下來,有種極其荒誕的效果。 他還沒有任何動作,新兵跟看馬戲熱場一樣,先行呼喝起來:“小將軍加油!” 只聽咔咔兩聲,常歌顫顫巍巍,居然真的一點點拉開了比他還高的大角彎弓,眼神還無比認真。 大弓拉滿,彎成一個健韌的弧度。 新兵霎時安靜下來。 剛剛他們都依次拉過普通□□,誰都明白拉開這張弓要使出多大的力氣——多數人臉都憋得通紅,還是沒法拉滿。 所有人的目光居然都聚集在這個瘦小身影上。 常歌滿弓。 他不知在哪里滾了一胳膊的沙子,大漠的日頭一照,正在他內肘上金燦燦地閃著光芒。 嗖。 大羽箭破風而出,正中靶心。 新兵足足愣了有半柱香的時間,這才反應過來,爆發出一陣喝彩聲。 “看到沒有!”火尋鸼趁機訓斥,“你們連個尺把高的奶娃娃都不如,白吃這么多年飯了!” “舅父。”常歌側頭看他,認真道,“我不是尺把高,我已有三尺二寸了。”[1] “好好好,三尺二寸!” 火尋鸼一把抱起他,拿自己臉上的硬胡茬扎他,扎得常歌擠著眼睛,一臉不情愿。 他好不容易才從舅父懷里掙扎下來,爬上凳子再度拉弓,這一弓,三支大羽箭同時射出,全部正中靶心。 這回新兵喝彩喝著喝著,心里忽然不是滋味起來。 第三弓。 此時靶心已經落滿了四支箭羽,再沒地方落羽了。 “常歌!” 一聲馬蹄嘶鳴,接著是馬車急剎住的聲音,頓時揚塵無數,漫天飄揚。 沙塵無孔不入,眼看就要淹沒場上箭靶,再也看不清楚—— 嗖。 利箭脫手,第四支大羽箭破風而出。 可惜常歌來不及看他是否射中了靶心。 “常歌,過來!訓練場上不許嬉鬧!” 煙塵過。 訓練場邊停著一輛五駕車輦,白馬銀鞍。 原本側面車簾是卷起的,似乎正在看場上的情況,風沙煙塵散去的瞬間,車簾反而忽然放下了。 大將軍常川正站在車頭,皺眉看著常歌:“還不快過來!” “喏。” 常歌撇了撇嘴,只好放下大角彎弓,怏怏朝常川那邊走。 肥嘟嘟的小狼崽跟腳,蹦蹦跑了過來。 他等著一陣狂風暴雨的呵斥,沒想到常川只是訓誡性地看了他一眼,轉而下車,回身抬手,低聲道:“三皇子,留神腳下。” 三皇子? 常歌抱起小狼崽,他似乎是聽過北境鬼戎是有位皇子,幼年出質,父帥此次出征,似乎也和他有關。 正思索著,車簾一卷,自里面出來了個冰雪般的人。 這人身形修長,一襲暗紋白衣。 當時大風裹沙,吹得這人鴉羽大氅蒙蒙茸茸,但卻點污不沾身。 后來常歌才知道,常川此次出征,正是為了接回質子祝政。 說是“接”,實際上和搶差不多,順便還奪了六座城。 常歌看著眼前的人,眨了眨眼睛。 三皇子也不知經歷過什么,十三四歲的年紀,愣是一點活氣都沒有,面沉如水。 一雙烏黑潤澤的眼瞳,更像是藏了滿腹的心事。 “這是三皇子。”見常歌發愣,常川喝道,“還不快行禮!” 常歌聞言,慌慌張張行了一禮,連小狼崽摔在地上都沒敢撿。祝政亦輕輕頷首,淡然回了一禮。 兩相對拜。 接著祝政眉頭一蹙。 常歌朝下一看,登時倒吸一口涼氣。 他的小狼崽,不知怎么就遷怒了祝政,嗷一聲跳起來,咬了三皇子一口。 * 作者有話要說: [1]三尺二寸:常歌這時候一米二不到…… 分封之時,大致格局為中原地區大周,四周分給六雄(荊吳益交冀豫),史稱“二公三伯”,分別為池公(荊州)、華公(吳國)、劉伯(益州)、姜伯(交州)、祝氏公族(冀州)、池子(豫州) “案牘不過目,軍政問三族”的那位周閔王,是祝政他爹。 取謚號的時候,祝政原本想取“厲”這種惡謚,后來還是換了“閔”,閔謚本意是在國內被害,政政取這個字,頗有點“呵呵你懂的”的嘲諷之意。后文會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