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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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蕙道:“一百個都不止。你去看你爹的海圖,你看到的只是大陸的邊沿罷了,往里,很深很深。” 冷業(yè)悠然神往,他道:“我要快點長大,等到十歲,就可以跟船了?!?/br> 島上爹娘都沒有的孩子,就統(tǒng)一養(yǎng)在山腳的大屋里,給他們飯吃,教他們功夫,從小干活,十歲就能跟著上船了。 跟船去干嘛呢?去劫掠嗎? 溫蕙沉默。 因她這幾年學(xué)會的最大的道理就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溫杉落草為盜,他的生存之道就是如此。冷業(yè),還有兩個更小的孩子,未來都是要做這個的。 這些天在島上,她看明白很多。 島上的土質(zhì)可以種稻米,溫杉在島上屯田。他用管理軍堡的模式管理東崇島,頗有成效。 但溫蕙也看明白,這島上是明顯的男多女少。 住在山腰以上的男人大多有女人,但山腰以下許多男人都沒有。因為女人生孩子是很容易死的,特別是在缺醫(yī)少藥的地方。這個島上真正會看病的大夫只有兩個,其他只是些會包扎外傷的,或者醫(yī)個頭痛腦熱的。 山腳下有許多聯(lián)排的房子。 有些里面有孤兒聚居,有些里面都是女人。 那些沒有女人的男人們暮色時分便結(jié)隊往那里去。 溫蕙從那里走過的時候,正好是暮色時分,男人們看她的眼神都不太對。 冷業(yè)喝道:“都滾!這是我爹的meimei!” 男人們才畏縮著收回目光。 溫蕙去問溫杉:“島上的女人,都是劫掠來的嗎?” 溫杉嘆了口氣,道:“自我當家,沒有去岸上劫掠過女人。只采買過一些,找的都是正經(jīng)的牙人。” “月牙兒。東崇島一萬兩千人?!睖厣嫉溃拔乙粋€人,不可能改變整個島上幾十年的規(guī)矩。” “我盡量將軍堡里的規(guī)矩搬過來。不叫他們打這些女人。” “若有打女人打得狠的,若女人告到堂主那里的,就給這女人換個男人。” 溫蕙沉默許久,點了點頭。 隨著年節(jié)將近,陸續(xù)有船只回到東崇島。 凡是有頭面的人回來,溫杉都帶溫蕙見人。 溫蕙其實覺得沒有必要,她不過一個探親的人罷了,看完了英娘和孩子們,過完年,她就要回京城去了。 她抓緊時間把霍家刀教給冷業(yè)就是了。 但溫杉似乎很看重這個事,回來的堂主都鄭重地介紹給她。讓他們知道溫蕙是他的親妹子。 他態(tài)度如此,溫蕙也只能鄭重以待。 莫名想起跟霍決成親拜堂那日,霍決把他心腹的兄弟們都叫來,讓溫蕙與他們認識。 總覺得溫杉好像也是一樣的心態(tài)。 雖然其實,溫蕙覺得待自己回去京城之后,與這些人再不會有交集了,但溫杉這片心,溫蕙心下還是暖烘烘的。 本就臨近年關(guān),有喜慶氣氛。溫杉又為溫蕙擺了幾場酒。大家難免就切磋較量。溫蕙尤其喜歡和更多的、真正的練家子們切磋。 一場一場切磋下來,堂主、舵主們再喊“四娘子”,態(tài)度就不一樣了。 她一個人挑殺了章東亭十數(shù)人的事也傳開了。走在寨子里,也有越來越多的人喊她“四娘子”。 溫蕙的感受也是很奇特的。 她曾被稱作少夫人。 她曾被稱作嫂嫂。 但被稱作“四娘子”的時候,感受完全不一樣。 人們看著冷四娘的眼神是不一樣的。 過年的時候熱鬧了一場。 島上也準備了煙花,大人小孩都開心了一番。 冷業(yè)特別地來拉溫蕙,到一個他知道的特別好的位置,能眺望海岸上放的那些煙花。 趁著熱鬧,冷業(yè)牽著她的手假裝忘記放開。 溫蕙識破小孩子的心機,但不說破,就和他一直牽著。 但到最后,到所有的煙花都滅了冷了的時候,冷業(yè)還是放開了她的手。 “姑姑,過完年就要回去找姑父了吧?”他問。 這些天,溫蕙教他刀法,他陪溫蕙去了解海島上的生活,兩個人之間的親密度突飛猛進。 溫蕙仿佛暫代了母職。 這姑姑給了他溫暖的擁抱,頭頂?shù)挠H吻,會帶著微笑摸他的臉,對他溫柔地說話。 冷業(yè)深深地癡迷于這些溫度,可也知道溫蕙終會離開,因為這是溫蕙自己告訴他的。 “你姑父在家里等我呢?!彼嬖V他說,“過完年我就要走了,走之前,你一定要把霍家刀學(xué)好?!?/br> 冷業(yè)也想過,要不然假裝學(xué)不好拖姑姑幾日。 可又怕拖不住,沒學(xué)好姑姑就走了。不是誰都會給他這樣的機會,不是誰都會這樣認真投入地、手把手地教導(dǎo)他。 爹爹雖然沒有薄待他,但是他更看重娘。還沒有一個人像姑姑這樣,把他看得這么重。 冷業(yè)想好好地學(xué)霍家刀,想像霍姑父那樣厲害。 如此,才不負了姑姑。 溫蕙看到了他藍色眼睛里的難過。 溫蕙摸了摸他的頭。 冷業(yè)低下頭去,許久,卻又抬起頭,跟溫蕙說另一件事。 “姑姑,山腳下的排屋里,有很多沒有爹娘的孩子?!彼f,“你和姑父沒有孩子,可以帶幾個走,做你們的孩子?!?/br> 他說這話的時候,渾身緊繃,直直地看著溫蕙,湛藍的眼睛里露出了渴望。 帶幾個孩子走。 能不能,也帶上我? 第259章 淳寧七年的伊始,溫蕙便做了一個決定。 因是過年,她等到初四才去與英娘說。 “我和四郎,不會有孩子。嫂嫂有三個孩子,兩個是兒子?!彼溃吧┥z我,將阿業(yè)給我吧?!?/br> 英娘問:“你認真的?” 溫蕙道:“怎會拿這種事說笑?!?/br> “他的眼睛……”英娘遲疑道,“走到哪里都會被人看不起吧?” 大周是天朝上國,禮儀之邦,百多年來,四周小國都來朝拜。大周的人是看不起外國人的。倭國、高麗的人,形貌相似倒也罷了。大周人尤其看不上紅毛番,因其形貌似鬼。 溫蕙道:“所以這就是緣分?!?/br> “他這樣與眾不同的人,在別處都會被人視為異類,但在監(jiān)察院不會?!彼?“嫂嫂不知道的,監(jiān)察院里,實在有許許多多的‘異類’?!?/br> 溫蕙告訴英娘這些的時候,腦海里情不自禁的描繪出冷業(yè)穿上監(jiān)察院的黑色曳撒、黑色披風的模樣。 她想象著霍決和冷業(yè),一大一小兩張冷面,一身黑色騎在馬上的模樣,情不自禁地竟露出了笑意。 英娘凝視她,能感覺到她是真心想過繼冷業(yè)的。 英娘道:“好?!?/br> 但溫蕙和英娘都萬萬想不到,溫蕙下的這個決心,竟促使溫杉也下了一個決心。 當溫杉從英娘口中知道這個事,拍著大腿道:“你看看!我就說吧!你看,她想要孩子!” 英娘道:“哪對夫妻不想要孩子。” 溫杉道:“所以啊,找個正經(jīng)男人不就能有孩子了!一個閹人,哪來的孩子!只能抱別人的!” 英娘垂頭,道:“阿業(yè)要能跟月牙兒走,也算是一場緣法。” 于他們母子倆,都是解脫。 溫杉道:“既你也這樣覺得,那就讓阿業(yè)以后跟著月牙兒走?!?/br> 只他沒說,跟著溫蕙走,走到哪里去。 這件事,促使他下了一個決心。 夫妻乃是人倫基本。一個閹人如何能完人倫。 溫蕙想要孩子,是因為她是一個正常的女人。她就該有一個正常的男人。 于是新年里,有一艘船,在溫蕙不知道的情況下,帶著溫杉給的任務(wù),悄悄出港。 而這邊,當溫蕙和溫杉一起告知冷業(yè)過繼的事時,冷業(yè)差點被這喜悅砸暈了去。 “以后,你就跟著姑姑。”溫杉道,“姑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br> 冷業(yè)壓住激動,大聲地應(yīng)道:“是!” 過完十五,溫蕙向溫杉提出回家的要求。 溫杉道:“咱兩個一別十年,你就這么急著走?” 溫蕙道:“天下宴席終有散,從前你不是老裝模作樣地踩著椅子念這句嗎?” 溫杉臉上火辣辣:“那時候才多大,話本子看多了,別老提了行不行,我都沒提你喝洗澡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