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節
那女子力未發盡,暴喝一聲,槍尖穿透了心臟,自背后透體而出。這并非全靠膂力,女子的膂力難以達到這個程度。這是借著出槍之勢,借著沖戰之勢,一貫而穿,透體尺余! 斧頭挾風劈來。女子撒開銀槍,捉住已死男人的肩膀,移形換位,已轉到了死人的身后,推著尸體頂過去。 槍尾頂住了使斧之人的身體。這人膂力奇大,向來都是大開大合猛沖猛干,他硬是用身體頂住槍桿,向前硬沖,縮短了與溫蕙的距離。 銀槍被推得扎透尸體,再透體尺余。 斧頭劈下來,溫蕙矮身,那斧頭劈進死人的肩膀,卡在了骨頭里。 溫蕙趁機握住的槍身,將自己的槍從尸體中拔了出來。 整桿槍都被血洗一遍。 握在手里,都滑膩了。 “殺了她!殺了她!”使斧頭的男人對同伴嘶喊! 他剛剛經歷了同伴一個接一個死去的恐懼,此時哪管溫蕙美貌不美貌,既來了援軍,一心只想讓同伴殺了溫蕙,才能緩了這恐懼。 然而章東亭、冷山等人一趕來,便看到的是溫蕙挑殺二人的精彩。 眾人皆驚。 之前報信的人說硬點子是個女人。其實每個人腦海中浮現出來的都是個母大蟲的模樣。誰也想不到她是這副模樣。 日頭比之先前更加西斜。 穿透樹木之間斜斜投下的光是橙金色的。 那個女人槍尖指地,面對著眾人。漁女們躲在她身后,她一桿槍護住了她們。 她騰出了右手,在肋間抹了抹。 大家都知道她抹什么。他們都看到了那桿銀槍是怎么穿透一個人的身體的。 名喚二錢的人對章東亭道:“當家的,就是她!” 章東亭本來怒不可遏地趕來,是為了看看什么硬點子竟讓他在旁人面前失了面子。只萬料不到,硬點子會是這般模樣。 斜斜灑下的橙金光幕中,眾人都震驚溫蕙的槍與殺意,也震驚于這渾身殺意的女子的美貌。 章東亭吐出口氣,呢喃:“乖乖……” 這是哪里冒出來的一個女人。 眾人中只有冷山怔然。 他看到的不是女子的美貌,而是剛才他第一眼看到的,她槍挑二人的那兩招。 那招式…… 漁女們縮在溫蕙身后,溫蕙銀槍斜斜指地,抬眼面對著眼前密麻麻趕來的男人們。 少時,母親跟她說過什么來著? 一個人的功夫若練得好,可以是一人敵,十人敵,十幾人人敵,甚至可以是幾十人敵。 但絕不會是百人敵。 一個百戶所也才百名兵丁,百人以上,那是打仗了。 面對著密麻麻的盯著她的男人,溫蕙知道,今日她可能要交待在這里了。 奇異地,并沒有后悔。 力有不逮,死便死了。但拼卻了性命,這個“拼”字,是她自己本心作出的選擇。 只,對不住四哥了。 溫蕙抹去手心濕滑的血漬,又握緊了槍。 章東亭喝道:“把她給我拿下!” 章東亭的人得令,暴喝一聲,圍攻了過來。 溫蕙銀槍暴起迎戰。 章東亭越看眼睛越亮。 冷山卻越看越震驚。 這女子生得美貌非常,他并不能通過面孔辨識她。 但,這套槍法他是決不會錯認的! 甄家槍! 便在這時,溫蕙一招使老,她右腳斜撤,準備換招。 這一步斜撤,冷山看得清清楚楚。 他們都跟娘學的是后撤,便于發力。只有小meimei,膂力不足,避開硬碰,取靈動變幻之長。她這一步,變形為斜撤,只為了好換招。 “住手!” 人群中,忽然響起暴喝聲。 “快住手!” 與溫蕙廝殺的男人們紛紛后撤,溫蕙亦后撤,兩邊分開。都向人群望過去。 旁人亦驚詫望去。卻見喝止幾人的,是琉球冷山。 對溫蕙來說,這是個一臉大胡子,額頭到顴骨還有一道貫穿了鼻梁的刀疤的粗獷大漢。 這大漢越眾而出,神情激動。 “月牙兒!”他喊,“月牙兒是你嗎?” 第252章 這世上,能叫得出“月牙兒”這個名字的人,本就不多。 溫蕙震驚看去。 人若是分別很多年,大多是很難通過容貌去辨認,特別是從少年時便分離的這種。 溫蕙若是直接與冷山相見,的確是無法認出他來的。 但溫蕙兩年前見過了溫柏。 溫柏就是一個模子,冷山雖然一臉大胡子還有刀疤,可他的體型、眉眼、額頭的形狀,太鮮明有溫柏的模樣。 他又不可能是溫松。溫松和溫柏一起在青州呢。兩個月前溫蕙才譴人去問過,只大哥不肯再見她。 眼前的這個人能是誰? 一個名字呼之欲出。 一個大家都以為死了快十年的人。 溫蕙不敢相信。 她嘴唇動動,聲音因劇烈的情緒波動而喑?。骸啊??” 冷山熱淚盈眶。 “是!”他上前一步,大聲道,“是我!” 冷山,即是溫蕙失蹤了近十年的三哥溫杉。 景順五十年,山東空虛,大盜鄧七登岸,溫夫人戰亡,溫杉、英娘、莞莞還有許多溫蕙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人都失了蹤,不知生死。 溫柏兄弟等了溫杉足足五年,才死心,相信他是死了。將他與英娘完了陰婚,作了衣冠冢。 如今,溫杉卻活著出現了溫蕙的面前。 他既然活著,為何這些年竟不回家?英娘呢?莞莞呢?她們又在哪里? 還活著嗎? 溫蕙心中全是疑問。 溫杉已經大步走過來,對她伸出手。溫蕙也伸出手。 眾目睽睽之下,十年未見的兩兄妹握住了手。 溫杉卻握了一手的濕黏。 溫蕙的手掌心,是汗和血混合著。她雖在衣服上抹過,那指縫還都是血。 黏膩的觸感剎那間將兩兄妹從生死重逢的喜悅激動中拉回到現實里——溫蕙的槍尖上還滴著血,地上還躺著數具尸體。 而溫杉,他是和這些賊人的援軍一起來的。 溫蕙瞬間被打入現實。 她看了眼密麻麻的男人們——每個人的身上都帶著兵刃,其中有一些人對她殺氣騰騰。 “三哥,”溫蕙手上用力,抓緊溫杉的手,“你……” 她想問的話,問不出來。 若是從前,當歲月還靜好的時候,她是會將什么事都往好處里想。 可經過了這許多,如今溫蕙早學會了,將事情往最壞里想。 “冷大當家!”章東亭在這時開口道,“這怎么著?這是唱哪一出?” 今日的事稀奇。這海上邊緣之地,竟有這樣一個厲害的女子,冷山竟還認識她。像是許久未見的模樣。 眾人都好奇。 溫杉抹了把臉,倏地轉身,又是冷山了。 “叫各位見笑了?!彼?,“這是舍妹,分離多年,剛剛竟一時沒能認出來?!?/br> 竟是冷山的meimei,章東亭心下遺憾,揚揚下巴,道:“既是冷大當家的meimei,這筆賬冷大當家跟我算算?” 他下巴指的是地上的尸體。溫蕙一人擊殺了他十數人。 溫杉冷笑:“章大當家是第一回 出門嗎?我們這等腦袋別在腰帶上吃飯的人,區區幾條人命,章大當家也要計較?今日我若不在此,我meimei還不知道會怎樣,我還沒提要跟章大當家算賬呢。一群大男人圍攻她一個女子,敗就敗了,死就死了,有臉說算賬?我們東崇島的人要是死在女人手里,早就自己挖坑自己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