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節
第175章 上無父母,下無子嗣,只有自己這一輩子。 有權勢的宦官常常過得奢靡,便是因錢帶不到墳里去,也沒有人來繼承。 溫蕙只是開玩笑,霍決卻是認真的。 溫蕙凝視了他一會兒,道:“嚯,你現在闊氣了。” 當年許諾給她一塊大紅遍地金的料子還要“攢錢”買呢。 小安撲哧一笑。 霍決也笑了。 當下商定了中饋的事,溫蕙接過來。 至于賬目,溫蕙不在意。 在陸家,她作了數年掌家夫人。內心里,不免隱隱也有一種成就感。 誰知現實撲面打來,掌家夫人,拿著賬本對牌,管著家務,又怎樣呢? 真正當家做主的那個男人需要的時候,一樣可以像伎子一樣將她送出去。 一些以前看重的東西,如今看來,竟毫無價值。她接過中饋,也只是因為需盡責任而已。 完了事,霍決看看天色還早,問她:“要不要去校場看看?” 溫蕙意動,去換了衣衫出來,看看道:“三叔呢?” 霍決當然不會說自己將小安趕跑了,只道:“他有事。” 校場比溫蕙想的還要大,能跑馬,能射箭。有一些錦衣番子在訓練,他們是霍決貼身的親兵,番子中的精銳。 溫蕙一眼看見了一匹大宛馬。渾身漆黑,只有四蹄踏雪。 溫蕙抽了口氣:“這馬真漂亮。” “雖然你喜歡,但這匹是我的。”霍都督道,“那匹才是你的。” 溫蕙轉頭,已有番子牽過來另一匹大宛馬,渾身雪白,沒有一根雜毛。 溫蕙的眼睛亮起來,看了半天,伸手去摸那馬的鬃毛。 霍決問:“多久沒騎過馬了?” 溫蕙想了想:“六年了。” 上一次,還是回青州奔母喪。哪知道從濟南府快馬疾馳去了,竟還有父喪。 霍決問:“還會騎嗎?” 溫蕙沒回答,又摸了摸白馬的鬃毛,接過韁繩,輕盈地翻身上馬,看了霍決一眼:“怎么可能忘。” 一帶韁繩,馬兒跑起來。幾鞭子下去,大宛寶馬撒開蹄子,開始撒歡了。 霍決便站在那里,看著溫蕙一圈又一圈地跑馬。每轉一圈,她的眼睛就明亮一分。 溫蕙跑了二十來圈,才終于盡興。勒馬跳下來,轉身看霍決,那眸子里有不一樣的東西。 霍決問:“怎了?” 溫蕙含笑:“若還有要給我的東西,現在給吧。” 霍決:“……” 這些年少有意外的時候,不想今日被溫蕙意外了一下。 竟不按規矩出牌了。 霍都督看了看天際的云。 溫蕙道:“我不信你忘了。” 給她大紅遍地金,給她大宛馬,小心收著一柜子的泥娃娃,這樣的霍連毅,怎可能不知道她最最想要的是什么。何況他當年答應過她的。 霍決道:“要是忘了呢?” 溫蕙反問:“忘了什么?” 霍決:“……” 溫蕙忍俊不禁,捏住了他的袖子晃了晃:“在哪里?快拿來!我等不及了!” 霍都督咳一聲,對親兵道:“去拿來。” 親兵很快回來了,擎著長長的一根,還套著布套子。 霍決親自交到了溫蕙的手上:“當年答應你的,我沒食言。” 溫蕙一接過來,就感到了分量。比白蠟桿子沉了許多。 解開套子摘下,一桿銀槍泛著光澤,槍尖的血槽,槍身的梅花紋理,都如藝術品,直美得令溫蕙屏住了呼吸。 “真的是梅花槍?”她喃喃,不敢相信。 便是當年,小月牙兒其實也知道,連毅哥哥說的亮銀梅花槍就是普通的鐵槍。 因真正傳說中的亮銀梅花槍,很貴很貴,比大紅遍地金的料子還貴得多了。連她爹都么得,她也沒有奢求,一桿鐵槍,她就心滿意足了。 霍都督道:“我如今闊氣了,打得起了。” 其實溫蕙作了陸少夫人之后,也有錢打得起了。 只陸少夫人打一桿槍作什么? 有一根白蠟桿子,一間可以練功不被圍觀的院子,陸少夫人晨練晚練不輟,已經心滿意足了。 溫蕙撫摸著槍身,翻開紅櫻,卻看到其下隱藏著一個陰刻的彎彎月亮。 是月牙兒啊。 量身定做,專屬于她的寶槍! 忍不住抬眸看了霍決一眼。 霍決道:“試試分量手感。鐵槍比白蠟桿子沉的,得適應一下。” 溫蕙道:“好。” 槍身在手中轉動幾下,于空氣中劃出一片銀光,走開了幾步,到空闊地方。 下一步已經跳起來,一個鷂子旋身,再一個鷂子旋身,轉到第三周的時候,已經身速快如閃電。 借著這速度,銀白長槍猛地抽在地上! 泥土四濺! 這是溫蕙最喜歡的起式。 親兵們都停下來,望著這邊。 只看到一片銀光交織,將人都籠在里面了。 偶想凝目細細尋那軌跡,銀光中便突地有鋒銳的槍尖刺了出來。細看的人都忍不住猛仰頭,仿佛被扎了眼睛似的。 小安神鬼莫測地又出現了,看了一會兒,道:“這沒道理。我嫂嫂一個內宅婦人,憑什么功夫這么俊?” “憑她外家是以武傳世的武道世家。”霍決道,“她外家每一代都會有一些特別有根骨的人。我岳母有,你嫂嫂也有。這是天生的,旁人用功再勤,十分的汗水也追不上這一分的根骨。” 小安叉腰:“可氣。” 溫蕙白日里出了汗,晚上便體會到白玉池的好處了。 不用等,想洗就洗。 當然這背后是復雜的管道鋪陳,永不熄滅的爐膛火焰。光那銅管便不知道價值多少,畢竟銅就是錢,錢就是銅。為著隨時保持水溫,也不知道一日日里要耗費多少柴火。還得有人輪著班看著爐灶,以保證焰火不滅,主人隨時入池,池里的水都是熱的。 看似簡單的一個池子,背后是巨大的金錢支撐。 溫蕙晚上洗過澡,霍決打發了婢女,自己幫她擦頭發。 溫蕙道:“我看賬本,家里花費頗為糜巨,看著心驚。” 霍決道:“因錢留著也沒用,也傳不得后人。你放心花便是,該留的我留了。” 沒有子嗣的人的心態便是這樣。 溫蕙問:“霍氏可還有旁的親戚?” 她聽說康順便有親戚。 他也曾是武官之家,也是犯了事后家破凈身的。康順起了勢之后,便去尋找家人。 叫他找回來一位嬸嬸,一位嫂嫂,三兩侄兒,如今都依著他生活。所以他并不住在霍府里,有自己的宅邸。 只霍決和小安,這兩個光溜溜什么都沒有的人,互相依靠著一起過日子。 霍決道:“沒有了。我家本也不是青州本土人,也是災年流落過去的。當年便只祖父帶著我爹,后來我爹又帶著一家子跟著人去了臨洮,再沒有什么親戚。” 那便是想過繼,都沒有血緣后裔可以過繼。 溫蕙沒提收養的事。 便是她,心里也只想著璠璠,并不想去愛沒有血緣的孩子。 男人想要的傳承,血緣真的很重要。 過繼遠重于收養,嗣子遠重于義子。 待頭發干了,便吹了燈上床。 溫蕙看到霍決脫去了寢衣。他昨日也是這樣,赤著上身,穿著褲子睡覺。 溫蕙跪坐起來,面朝著床里,拉開了寢衣的帶子,緩緩褪下。 霍決凝目看著那雪背一點點展露于自己眼前。 蝴蝶骨那樣美麗。 腰肢不盈一握。 昔日年少躁動時做的夢里有這樣的場景。 只那時幻想著她長大,夢里的面孔是模糊的。他的身體卻是堅硬的,少年人能因一個夢難捱一個晚上,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