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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權(quán)宦心頭朱砂痣在線閱讀 - 第76節(jié)

第76節(jié)

    倘若趙王手里有十好幾萬這樣的精兵……襄王只這么一想,冷汗都下來了。私下里已經(jīng)跟幕僚們達成了共識,不到萬不得已不跟趙王刀兵相見。

    六月中旬,趙王的北疆軍跑到襄王的湖廣軍這里“借”糧草,報上來,襄王都咬牙同意了:“借給他!”

    唯恐給趙王一個開打的借口。

    好在北疆軍對湖廣軍沒什么敵意,拿到了糧草就跑了,常喜才松了一口氣。

    只襄王是個富戶,趙王窮,打代王消耗又大,便時時跑到襄王這里來打秋風(fēng)吃大戶。搞得襄王又氣又惱,還沒辦法。只能安慰自己:“給他糧草,是助他打趙雍。”

    襄王最不缺的就是糧草,他封了南北交通,使南方糧食不能北上。雖這些糧食也不算在他的手中,但糧食就在那里不會長腳跑掉,他若需要,不論是征是買,總之不會缺糧。

    北方卻大不相同了,雖則走海路也可以往北方運糧,但有能力走海路的畢竟只是少數(shù)。這等同于掐著朝廷的脖子。閣老們已經(jīng)為這個事糾纏了他好些天。他只哼哈著,就不松口。

    北平都指揮使和山東都指揮使這些天差不多都算是住在兵部了。

    京城有三大營,有天子親軍,諸王也進城了,雖則現(xiàn)在外面一直在打,只限于趙王和代王之間,其他諸藩王并沒有參與。閣部覺得事情都還在掌控之下,且京城的兵已經(jīng)太多了,京畿百姓現(xiàn)在最怕的就是見到當(dāng)兵的。便想讓北平都司和山東都司諸衛(wèi)退歸屬地。

    北平都指揮使和山東都指揮使白跑一趟,一路靡費糧草不菲,不能虧空,找兵部討要糧草。兵部不給,便不走。

    但兵部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因如今襄王掐斷南北交通,今年的夏糧都過不來,北方全面縮緊,雖有內(nèi)閣硬壓著,如今市面糧價也已經(jīng)漲了好幾倍。手中有糧的,都扣著以備萬一。

    便一直扯皮到六月底。

    如今京畿情況不好,內(nèi)閣終于是批了條子,給了錢糧,著北平、山東諸衛(wèi)各歸其衛(wèi),沿路掃蕩為禍京畿的散兵游勇。

    北平都指揮使和山東都指揮使拿到了錢糧,才終于肯拔營,調(diào)頭回轉(zhuǎn)。

    溫家父子三人得知要回家了,都十分高興。

    待在京城,若有仗可打,拼了性命掙個封妻蔭子也不是不成。只現(xiàn)在這是啥?只看著別人打仗,他們閑得要發(fā)芽。

    且京城就在眼前,卻進也進不去,干眼饞,更可氣。

    他們初到京城的時候,趙王和代王就已經(jīng)打起來了,那時京城大門已經(jīng)關(guān)了,進出只能靠吊籃。

    直到后來,京畿百姓不堪兵禍之苦,紛紛向京城奔逃求庇護。閣老們觀望著,覺得代王和趙王并無意禍害京城,便有人提議開城門放逃難的百姓進城。只襄王堅決不肯:“那兩個打成這樣,萬一發(fā)了瘋怎辦?趙鈞昨日才從我那里拖走了許多糧草,他要是覺得不夠,打起京城富戶的主意怎辦?”

    雙方爭執(zhí)不下,最后妥協(xié),每日永定門開放一個時辰放百姓進出。

    這也是因為襄王的大軍便駐扎在永定門外,也成為了一道屏障,不管是代王還是趙王,若突然發(fā)瘋想殺進城,先得突破襄王四萬大軍的屏障。

    溫松十分想進京城見識見識,奈何守衛(wèi)京城的京衛(wèi)營十分嚴(yán)厲,只許逃難的百姓進京,其他不管是諸王各部還是北平、山東諸衛(wèi)的兵士,一律不許入城。

    溫松只能望著京城高高的城墻興嘆。

    溫柏給了他后腦一巴掌:“行了,以后總會有機會再來的。好容易能回家了,你不想媳婦?”

    “想啊!咋能不想!”提起媳婦溫松就開心了,“咱平平安安回去,她們肯定都開心!”

    “那還啰嗦!收拾拔營了!”

    “收拾著哩!別老踢我!”

    京城之行雖沒什么收獲,但也沒損失。最重要的是,父子三人平平安安,這就比什么都好。一路掃蕩了些潰散逃兵,七月中旬,山東諸衛(wèi)踏入了山東的地界。

    軍驛站的守兵一看到他們便大叫:“回來了!”

    便有百姓聞訊而來,大哭:“可回來了啊!”

    都是本鄉(xiāng)本土的,還以為是軍士家人呢。衛(wèi)軍們還道:“別哭,咱都沒事,去得晚了,諸王都入京了,咱也沒撈著仗打,都平安回來了。”

    哪知道鄉(xiāng)親們大哭道:“你們怎么不早幾天回來!海盜來了呀!”

    軍士們的笑容僵住。

    且說四月下旬,山東都司收到京城發(fā)來的命令,召衛(wèi)軍拱衛(wèi)京師,諸衛(wèi)集合開拔。只登州衛(wèi)、威海衛(wèi)、靈山衛(wèi)等幾處沿海衛(wèi)所還留了兵士駐守。除此之外的兵力基本抽調(diào)一空,山東腹地便是一種空虛的狀態(tài)。

    溫緯不在的情況下,溫夫人也把百戶所管理得井井有條。

    旁的百戶夫人只管個家務(wù)事,只大家都知道,溫百戶的夫人是女中豪杰,下得廚房上得廳堂,一桿紅纓槍舞起來,還能殺得盜匪膽破。

    她在軍堡中,十分地有威望。溫緯不在,也無人也生事。

    只到了五月底,楊氏忽然胸悶干嘔。她是生過的人,自己心里有數(shù),悄悄與溫夫人說了。

    溫夫人又驚又喜,忙叫黃mama把堡里郎中給喊了來,給楊氏切個脈,果然是滑脈之相,有喜了。

    溫家如今還只有虎哥一個,這又要來一個,溫夫人喜上眉梢,又與郎中說:“來都來了,與我二兒媳也切個脈。”

    汪氏聽說楊氏又有喜,頗羨慕。她這個月也還沒來月事,只她月事原就有些不準(zhǔn),又沒其他什么征兆,便沒往上面想。

    不想郎中切了脈,“噫”了一聲。溫夫人問:“怎了?”

    郎中說:“有些像,拿不準(zhǔn),若是,必是月份太小,超不過一個月。”

    溫夫人原只是捎帶手,不想切出了驚喜。

    倘若汪氏也有了,按郎中說的算算時間,則楊氏是溫家兄弟從江州一回來就懷上了,汪氏則是山東衛(wèi)軍出發(fā)前才懷上,前后腳!

    郎中只道:“不準(zhǔn)哩,不準(zhǔn)哩,過些日子再看看。”

    郎中走家串戶,見識多。為這懷沒懷上的事,在許多家里便是一碗滋補的紅糖水還是婆母迎面啐一口“不下蛋的母雞”的區(qū)別。因此拿不準(zhǔn),他是不肯說準(zhǔn)話的,以免得婆母到時候空歡喜,遷怒媳婦。

    溫夫人怎能不懂,笑道:“有沒有都沒關(guān)系,切個平安脈就好。”

    汪氏聞言,松了一口氣。

    又過了十來日,汪氏起身,丫頭端來早飯。汪氏夾起一塊小咸魚,還沒入口,先一陣惡心干嘔。

    郎中再來切脈,給了準(zhǔn)話:“有了。”

    兩個兒媳同時有喜,溫家雙喜臨門了。溫夫人笑得合不攏嘴。

    楊氏因著孕期反應(yīng)大,溫夫人已經(jīng)不叫她管家,自己先接手了過來。如今兩個兒媳都吐得跟什么似的,啥事也干不了了,溫夫人上下cao勞,毫無怨言,還開心得不得了。

    她每日里還念經(jīng),一是祈丈夫兒子們平安歸來,一是祈女兒生活安穩(wěn),一是祈媳婦們生產(chǎn)順利。

    哪知道菩薩并不很能聽到她的聲音。

    七月里,靈山衛(wèi)燃起了烽煙。

    許多年未曾上岸的大盜鄧七,登岸了。

    第77章

    那一天溫夫人眼皮老跳。

    她念了兩刻鐘的佛經(jīng),那眼皮子也沒消停下來。便拿出磨石磨她那桿紅纓槍的槍尖。

    這槍許多年了,槍桿子是木制的,叫她握得都包漿了。當(dāng)年嫁妝一點點賣掉,老太婆想把這桿槍也拿去賣掉,她死死抓住不放手。

    兩個人僵持著,溫緯總算說了句人話;“這個不行,得留著。”這桿紅纓槍才避免了被賣掉的命運。只老太婆又說:“這個好,給你男人用!”

    還是溫緯說“她那桿輕,我用著不趁手”才作罷了。

    其實溫緯用的是一桿鐵槍。溫夫人賣了嫁妝才給他打出來的。

    鐵槍若保養(yǎng)得好,槍桿也能锃亮,厚著臉皮吹噓一句“我這是精鋼亮銀槍”,能唬唬不懂行的人。

    真正的亮銀槍精鋼打造,若更好的,添加秘銀和其他一些只有鐵匠們才懂的東西,那槍桿便锃亮如銀,又鋼又韌。若做到這樣,便可稱一聲“寶槍”了。

    凡使槍的,莫不想要這樣一桿。只太貴了,一般人家置辦不起。

    亭口甄家祠堂里倒供著一桿,是傳家鎮(zhèn)宅之寶。

    溫夫人少女時代偷偷摸進去拿著耍了耍,叫她爹發(fā)現(xiàn)了,一頓好揍。后來她死擰著非要嫁給窮小子,她爹氣得不跟她說話,撂了一句“以后過得不好,別回來哭”。

    她那時年少氣性大,也撂了狠話:“既嫁了,便是溫家的人,自然不來。”

    父女便這么決裂了。

    后來,后來的后來,溫夫人午夜夢回想起來,不知道多悔恨。只她是個死要面子的,自己選的人家,硬扛著也得把日子過下去。

    嫁妝賣了貼補家里,給男人打了桿好槍,手把手地教他。

    終于后來,男人出人頭地了。

    男人有出息后,主動帶著厚禮去亭口甄家聯(lián)絡(luò)感情。只溫夫人和她爹都是個死倔的,都不愿意先低頭。就這么一直不冷不熱地,直到老爺子去世。

    溫夫人每每心里不靜的時候,便磨她這桿槍,磨著磨著心里便靜了。

    只這天,卻怎么都靜不下來。到溫杉沖進來,著急地喊“娘!點了烽煙了!!”時,她才恍然,原來是冥冥中有預(yù)感啊。

    烽煙一道一道地飄起來,警示著海盜登岸。誰都想不到那些烽煙會起得這么快,仿佛諸家衛(wèi)所都根本不存在似的。

    溫夫人登上高墻,大吃一驚:“怎么都到了這里??靈山衛(wèi)的人呢?王八蛋是沒敢出戰(zhàn)嗎?”

    還是溫杉一句話解了溫夫人困惑:“靈山衛(wèi)沒什么人了!英娘說,好些人跑去靈山衛(wèi)和登州衛(wèi)借人呢!”

    溫夫人瞬間明白了。

    這是種惡因,結(jié)惡果了。

    大家空餉吃得太多,手里都沒人。此次應(yīng)召北上京師,不能像過去應(yīng)付巡檢那樣互相借人充場面了,便打起了沿海衛(wèi)所的主意。因沿海幾個衛(wèi)所位置重要,沒有抽調(diào),留了他們警戒沿海岸線。

    哪知……

    此時再氣再恨都沒用。

    先敲鑼把人都收攏回軍堡里,關(guān)大門。老人、少年、粗壯婦人甚至年輕媳婦都提了棍子、鐮刀,緊張地準(zhǔn)備起來了。

    誰知道先迎來的不是海盜,是徐家百戶所來求救的人。

    便是英娘家。

    百戶所之間原就該相互支援協(xié)助,何況這是英娘派來求救的,這不能不救。

    溫緯原是給溫夫人留了五個人的。現(xiàn)在整個軍堡里,除了溫杉,便只這五個人是正經(jīng)的軍士了。

    溫夫人把這五個人都給了溫杉,又點了五個老漢和幾個獨臂瞎眼的殘兵,好歹湊了十來個人,往徐家所去了。

    這一去便沒再回來。

    等到天黑還沒見人回轉(zhuǎn),溫夫人的心就沉下去了。

    軍堡里的人不敢睡,已經(jīng)安排了人在墻上警戒。都是老、少、殘和婦人。如今軍堡里,都是這些人了。

    楊氏和汪氏原也都會些功夫,不是那等提不起刀的柔弱女子。偏她二人現(xiàn)在有妊,一個比一個吐得厲害。

    溫夫人當(dāng)晚便以照顧的名義將她兩個和虎哥都叫到她的上房來歇著。實際卻瞞著旁人,和黃mama悄悄帶著兩個媳婦去上房后面后罩房的凈房。這里是丫鬟仆婦們用的地方。

    那凈房的角落里,挪開兩只空馬桶,掀開草墊,下面原來竟有個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