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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權(quán)宦心頭朱砂痣在線閱讀 - 第41節(jié)

第41節(jié)

    背對著少夫人,公子人如玉,只一張臉沉似水,分明盛怒。哪有半分剛才與少夫人輕松調(diào)笑的模樣?

    孫婆子打個寒噤。轉(zhuǎn)頭看去,年輕的新少夫人猶自站在廊下,在朦朧燈光中帶笑望著自己夫君的背影,沉浸在少年男女的甜蜜情意中。

    孫婆子低下頭,含糊道一聲:“天晚了,關(guān)門了啊?!?/br>
    陸睿一路大步走回自己的居處。他走得太快,平舟人小腿短,不得不撒開腿跑著才勉強(qiáng)跟上。

    陸睿所居之處原是開塘造池推起的高地,在上面建了房子,取名棲梧山房。這名字寓意好,又離別處都遠(yuǎn),十分清靜。陸睿到了江州,便選了此處做日常居所。

    他從外面回來,面沉似水,打簾的丫頭都低眉順眼地不敢吭聲。

    陸睿一路大步走進(jìn)內(nèi)室,便有丫頭迎上來:“公子回來了。”雪白柔荑便伸出來,要幫他寬衣解帶。

    陸睿拂開丫頭的手,自己拉開衣帶,問:“玉姿呢?”

    “這兒呢?!?/br>
    一個美貌丫鬟從屏風(fēng)后面轉(zhuǎn)出來,笑得溫柔:“正試洗澡水呢,溫度正好。就想著公子該回來了。東西都準(zhǔn)備好了,快來沐浴吧。”

    陸睿脫下外衣扔給丫頭,大步走了過去。那屏風(fēng)后面是凈室,水汽蒸騰,一盆熱熱的洗澡水已經(jīng)給他準(zhǔn)備好了。獸爐里白煙裊裊,清香淡淡。

    旁的丫鬟留在了外面,玉姿跟進(jìn)了凈室,待要伸手幫陸睿寬衣,陸睿卻連她的手也撥開了。

    玉姿一愣。

    這才看到陸睿沉著臉,忙問:“公子這是怎么了?”

    陸睿明明是去找少夫人去了,怎么這般生氣地回來了?難道是那軍戶出身的少夫人第一天便出了什么紕漏,丟了公子的臉,惹得公子惱了?

    才這么想,便聽見陸睿開口。

    “你是老太太跟前出來的,”他冷冷地說,“去給我問清楚,哪個狗東西在祖母面前犯口舌,竟敢編排我的妻子!”

    第42章

    且不論老夫人和陸夫人之間的婆媳關(guān)系怎樣。陸正是老夫人的獨兒子,陸睿是老夫人的獨孫子,這是兩個比心肝還要寶貝的寶貝。

    溫蕙是軍戶家姑娘,陸老夫人對她這個出身滿意不滿意,陸睿不去猜。

    因為老夫人來到江州的時候便已經(jīng)是滿臉笑容,一直在對他說她是如何地期盼這個孫媳婦。

    陸睿不是看不透老夫人對溫蕙存的是什么心思,但單對溫蕙而言,這實在是個有利的局面。所以他放心地對溫蕙打包票說,祖母一定會喜歡她。

    認(rèn)親時老夫人的賞賜甚至貴重過了陸夫人,足以說明陸睿猜想的都是正確的。

    那么怎么會才過了一個下午,老夫人那里便風(fēng)云變色?只能是什么人在老夫人面前搬弄了口舌,說服了老夫人改變了對孫媳婦的策略,放棄拉攏直接厭棄了。

    想到這一點,陸睿便心下恚怒。

    因溫蕙嫁給了他,她的一生是榮是辱,是富貴還是貧賤,都系于他身上。

    羞辱溫蕙,便是羞辱陸睿陸嘉言。

    “是?!庇褡藨?yīng)道,又道,“只現(xiàn)在晚了,各院該都關(guān)門落鎖了,明天婢子便去打聽?!?/br>
    “行,記得這事。”陸睿自己脫去了衣衫,跨進(jìn)了浴桶里。

    溫蕙今日里明明沒做什么體力活,就只是對著人而已,不知道為什么就感覺特別累。又知道明日要早起,早早地睡下了。

    陸睿跟她保證說,她今天做得十分地好,極大地安慰鼓勵了她。溫蕙是帶著甜甜的笑入夢的。

    而這個時候,劉富家的卻翻來覆去睡不著。

    劉富叫她翻得煩了,嘟囔:“你翻個啥啊,煎魚???”

    劉富家的道:“我睡不著?!?/br>
    劉富道:“你就是窮命,這么好的床,這么軟的被,你說睡不著?!?/br>
    劉富一家是陸府少夫人唯一的一房陪房,女人是少夫人房里的mama。因著這個身份,他一家四口給分了這院子里的三間正房。房里不僅床柜都有,家具整齊,他們還被賞了幾床絲綿被。

    軟得跟云朵似的,輕得也跟云朵似的。余杭的絲綿以前可是只聽說過,摸都沒摸過的東西。不想跟了姑娘,他們竟也用上了。

    要不是賞東西給他們的人告訴他們這東西放久了會漸漸不好,還不像棉花那樣可以重新彈,兩口子都想把這幾床被子壓箱底留給大穗兒小穗兒成親時候用了。

    “呸!”劉富家的說,“我在想那個玉姿?!?/br>
    劉富莫名:“啥魚籽?”

    “玉姿!姑爺房里的一個丫鬟!”劉富家的拿這笨男人沒辦法,他徒長個大頭,腦子實在不靈光,“白日里你沒聽見嗎?姑爺房里有個丫鬟叫玉姿,那名啊,十有八九是從詩里來的。落落呢,是梨花,燕脂呢,是杏花,這個玉姿,是梅花?!?/br>
    劉富道:“讀書人,花花真多。你想這個干嗎?”

    劉富家的翻身瞪他:“就知道你沒注意。白日里提起她的時候,姑爺是怎么說呢?”

    劉富:“……咋說的?”

    “姑爺說,是房里的丫頭。”劉富家的說,“你聽,他說的是‘房里的’,不是院子里的?!?/br>
    劉富懂了:“你是說……?”

    劉富家的發(fā)愁:“十有八九是通房了。”

    “通房不通房的,咱也管不了?!眲⒏粎s說,“夫人叫你管姑娘房里的事,可沒叫你管姑爺房里的事。”

    “我自然是知道,我算哪根蔥,手能伸到姑爺房里去?”劉富家的說,“我只愁,要不要跟姑娘說明白?”

    白日里她和銀線便嘀咕過了,猜測那個玉姿可能是姑爺?shù)姆坷锶?。只姑娘年紀(jì)小,雖聽到了,可跟她家這個傻子一樣,沒聽明白。

    “可別!”劉富坐起來,“姑娘還小呢,還不懂得收斂脾氣。你去瞎說八道,姑娘和姑爺鬧起來,能得什么好?”

    劉富家的道:“自然是不能讓姑娘和姑爺鬧起來。只是覺得,總該讓姑娘明白過味來,心里好有個準(zhǔn)備……”

    “咋準(zhǔn)備?”劉富切了一聲,“你要是先知道了我要跟田寡婦說話,再看到我跟田寡婦說話,便能不氣了么?”

    劉富家的氣死了,被窩里擰他:“田寡婦是個半掩門子!你沒事跟她說什么話!這能比嗎?”

    “差不離?!眲⒏蝗嘀粩Q痛的rou,“你這么大歲數(shù)一個婆娘還這樣呢,姑娘才這么丁點大,她能管得住脾氣?萬一沖去給姑爺?shù)耐ǚ孔釅牧?,可怎么收場?陸家可是讀書人家,規(guī)矩大著呢。再說了,夫人再半年就過來了,到時候自有夫人去給姑娘說。這事啊,還得夫人來,你本就是半路來的,又不熟悉姑娘脾氣,就管好屋里的事就行了。”

    男人說的話不中聽,但在理。

    劉富家的道:“那還是指望夫人吧。我明天跟銀線說一聲,可別在姑娘跟前漏了口風(fēng)?!?/br>
    男人嘴賤:“就你們大驚小怪,這大戶人家老少爺們,房里有個通房怎么了。我不信夫人想不到這一出?!?/br>
    他婆娘惱怒:“什么叫怎么了?哪個女人歡歡喜喜嫁個男人,愿意他房里還有別人的?”

    劉富道:“那也得看什么人家。咱們家百戶就是懼內(nèi),你看人家楊百戶還養(yǎng)著兩個妾呢。要我說,咱家百戶沒個妾室通房的,雖然夫妻和睦了,卻把孩子養(yǎng)得心思太簡單了。你看看大奶奶,大奶奶兩個庶妹三個庶弟,你看大奶奶多精明的一個人,要不然咱們夫人怎么就沒看上別人,偏相中她做長媳呢?!?/br>
    劉富家的更怒:“你當(dāng)大奶奶自己愿意?你去問問,看大奶奶愿不愿意用精明換咱們姑娘的心思簡單!”

    男人嘟囔了幾句,翻過身去:“我不跟你吵,睡覺!”

    女人也生氣,心里罵著天下烏鴉一般黑,世上的男人無論貧富貴賤都想三妻四妾,區(qū)別只在于有沒有能力三妻四妾而已,背對著轉(zhuǎn)過了身去。

    很快睡去,又早早地醒來,這會兒還不到寅時——今日里溫蕙要早起,她得比溫蕙起得更早才行。

    摸著黑起來起來穿衣洗漱,提著燈籠出門。頭頂還星河璀璨,陸府各處已經(jīng)次第亮起了燈,丫鬟仆婦們已經(jīng)在廊下穿梭,有條不紊,忙而不亂。

    只今天國祭,人人穿著素麻孝服,遠(yuǎn)遠(yuǎn)看著便瘆人。

    劉富家的趕到溫蕙的院子,那院子也已經(jīng)亮起了燈,孫婆子給她留了門:“就覺得jiejie該來了。”

    內(nèi)院里若沒有明確輩分,按著身份高低而不是年紀(jì)稱一聲jiejie,便沒錯。

    劉富家的也笑道:“有勞jiejie了。”

    孫婆子笑瞇瞇:“都是一個院子里的人,別這么見外?!?/br>
    劉富家的進(jìn)了屋,青杏、梅香都已經(jīng)穿戴整齊在忙碌了。這的確是比溫家的丫鬟有樣子得多了。

    見她來,都喚一聲“劉mama”,說:“姑娘已經(jīng)醒了,正洗漱?!?/br>
    劉富家的道聲“好”,掀開簾子進(jìn)去。

    溫蕙已經(jīng)洗漱完,披著衣服,銀線打著哈欠給她梳頭。

    劉富家的過去低聲說:“你精神些,別叫陸家的丫頭小瞧了。”

    銀線一個哈欠沒打完,硬生生咽回去。溫蕙撲哧一笑。

    “我的姑娘,別笑?!眲⒏患业臒o奈,“今日國祭,可不能笑啊,千萬憋住了。”

    她家姑娘性格直爽心思簡單,缺點就是實在太愛笑了。

    溫蕙忙道:“知道,知道?!?/br>
    劉富家的又出去打點,卻發(fā)現(xiàn)早飯也擺好了,孝服也準(zhǔn)備好了,實沒什么她能做的了。

    陸家的丫頭實在調(diào)教得好,其實沒有什么她能插得上手的。劉富家的覺得自己的存在實在雞肋。

    如果這只是她自己的差事,她大概便會求去了,畢竟沒臉吃白飯??蛇@不是她一個人的事,這是姑娘的事。

    離開江州前,夫人和大奶奶反復(fù)囑咐她和銀線,一定要在陸家站穩(wěn)腳跟,萬不能使溫蕙屋里全是陸家丫頭的天下。就姑娘這簡單的小腦袋瓜,可不得被她們哄得眼盲耳聾的。

    用過早飯,大家紛紛穿上孝服。

    銀線還是不開心。溫蕙一直安慰她:“這不是沒辦法嘛,想開點。跟皇帝爺爺比,咱算個啥?就是公主正成親,也一樣得脫了喜服換孝服?!?/br>
    唉,這姑娘,心真大啊。

    不過心大也有心大的好,不會因為那些針頭線腦的小事便成日里自尋煩惱。

    劉富家的決定,她先好好觀察、打聽,看看陸睿房里那個玉姿是怎么個情況。等溫夫人來了好跟溫夫人匯報。至于跟溫蕙怎么說,怎么教,就是溫夫人的事了。

    都收拾好了,便出門了。

    青杏前面打燈籠,銀線后面打燈籠,劉富家的挽著溫蕙,一行人往上房去。

    上房一片燈火通明,人影憧憧。年輕的丫鬟穿著素麻孝衣,多出了幾分俏麗。只過于安靜無聲,感覺詭異,讓溫蕙無端地有些害怕。

    陸夫人已經(jīng)收拾停當(dāng),她發(fā)髻簡單,素面朝天。素麻孝服映得她臉龐反倒年輕幾分。

    從前必定是個美人,即便是現(xiàn)在,其實依然是個美人。只是有了年紀(jì)。

    待溫蕙行過禮,陸夫人道:“男人在外面祭,我們在里面。先隨我去請老夫人?!?/br>
    溫蕙便跟著她行動。

    路上,陸夫人道:“這么早起,老夫人必要犯頭風(fēng)的,脾氣不會好。待會有什么委屈,你且先忍忍?!?/br>
    溫蕙忙道:“長輩訓(xùn)責(zé),晚輩自該受著,沒什么委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