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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權宦心頭朱砂痣在線閱讀 - 第29節

第29節

    從溫家出發到濟南府登船,安排的都是車行的車,到這里換了陸家的車。溫家自己也有車,跟陸家這個比起來,就顯得寒酸了。

    陸家的車不僅寬敞,還精致。從車外飾物,到車內擺設,都透著一股子雅致的感覺。

    很快嫁妝箱籠都裝上了車,陸正、陸睿倒是都騎了馬來。溫柏和溫松的馬是坐船來的,一路跟人一樣,也是萎靡不振。這一下船,馬和騎馬的人都精神了。要不是兩兄弟按著,這兩匹馬恨不得揚蹄子先在碼頭上跑一圈。

    男人們都上馬,走在前面。溫蕙的車子緊跟。后面是劉富家的和落落與溫家仆婦的車子和嫁妝車。

    溫家兄妹被迎進了客棧里。

    婚期是早定好的吉日,在十日后。本就是算好了時日上路,路上順風順水也沒耽擱時日,到這里正好。兄妹倆在客棧里住上十天,再從客棧里發嫁。

    陸家包了一間整齊的院子。溫蕙作為新嫁娘什么都不用cao心,被陸家仆婦簇擁著送進了上房。

    房中床帳被褥都精致干凈。跟著來接人的仆婦中有個上了年紀的老mama,笑起來很喜慶:“姑娘放心用,都是咱們自家的東西,都是新為姑娘做的。”

    這老mama穿著青花緞的比甲,頭上插著嵌著紅珊瑚的簪子,手腕上玉鐲又潤又亮,一看就是個體面的mama。

    溫蕙便問:“多謝mama,不知mama貴姓?”

    “回稟姑娘,老奴夫家姓喬。”喬mama笑瞇瞇說,“上回夫人和公子去青州,嫌我年紀大,留我看家。沒能見著姑娘,老奴一直遺憾呢。今日一見,果真像大家說的一樣,是個天仙似的的人呢。咱們睿官兒真是有福氣。”

    北方人喜歡稱哥兒,柏哥兒,松哥兒。南方喜歡稱官兒,睿官兒。

    只這說話的口氣,再次證明是有體面的mama。

    旁邊有機靈的媳婦子,笑嘻嘻地說:“喬mama是咱們夫人的教養嬤嬤。”

    劉富家的被陸家這些婆子、媳婦擠在外圍,便隔著人給溫蕙打眼色。溫蕙省得,便站了起來:“原來是喬mama。”說著便要福身。

    “使不得,使不得。”喬mama結結實實地托住了溫蕙,不讓她給她行禮,硬按著她的手臂按她坐下,“折煞老奴了。老奴可受不得。”

    “家里母親一直教我,對長輩身邊的人也要敬重。”溫蕙道,“我從北邊來,對南邊很多事不大懂,以后若有疏漏的地方,還請mama教我。”

    喬mama說:“親家太太真是好家教。只姑娘也不用緊張。我知姑娘初來乍到,遠離家鄉,必是難受的。咱們夫人和親家太太一樣,也是賢惠明理的人,十分可親。至于我們這等做下人的,原就是要為主人分憂解難的。姑娘以后在家里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盡管問便是。”

    她頭發花白,眉目十分可親,又帶著笑說話,溫蕙對她印象很好,便忍不住對她露出笑容:“那,先謝過mama了。”

    少女這一笑,眼睛彎如新月,甜美嬌俏。那目光也十分坦誠清澈。喬mama心里暗暗點頭。

    等到回府路上,同車的媳婦子討好地往前湊:“mama恁地客氣,便受她一禮又如何。你看她,下船連個帷帽都不曉得戴,到底小門小戶的……”

    喬mama本來閉目養神,聞言忽地睜開眼看過去,冷聲道:“那好,你去跟公子說,他娶了個小門小戶的妻子。”

    那媳婦子嚇了一跳:“那、那怎么成!”

    喬mama冷臉斥道:“既知不成,在這里胡說什么。溫家姑娘十日后便是我們府上的少夫人,是睿官兒的媳婦了。我們什么身份,敢受少夫人的禮?去下少夫人的臉?少夫人的臉面就是睿官兒的臉面,睿官兒的臉面就是夫人的臉面!不然你以為夫人憑什么給她添這么多嫁妝做臉!不都是為了睿官兒!”

    那媳婦子馬屁拍到馬腳上,訕訕地閉嘴了。

    喬mama繼續養神,不理她。

    待回到府里,陸夫人正等著她回稟:“這回見著了吧,怎么樣?”

    喬mama嗔道:“你鎮日里嚇唬我,我還以為睿官兒媳婦是個怎么上不得臺面的。今天親見了,人看起來簡簡單單的,明明很好。聽說我是你身邊的人,站起來要給我行禮。我伸手去托,托了個實實在在,不是虛的。娘家人教導說敬重長輩身邊的人呢,可知家里人也是知禮的。”

    陸夫人微嘆,揉額角:“我不是說親家母或者這孩子人壞,只是……”只是無論是門第還是人本身,都離她理想中的媳婦差得太遠。

    喬mama過去幫她揉:“人不壞就很好了。只要人不壞,就不怕把日子過差了。”

    “我知道你心氣高,過去那么多想說給睿官兒的,你都沒看上。誰知道老爺招呼也不打一個,就給訂了個軍戶家的姑娘。”喬mama道,“可月老要牽線,誰能抗拒得 ?這就是緣分啊。說不得睿官兒等這許久,就是為了等她呢?”

    “我知道你看不上她讀書少,可說真的,內宅里過日子,哪里是靠讀書多讀書少的,還是看人啊。我今天粗粗一看,覺得像是個實在的姑娘。以后慢慢再看,只要人不壞,咱們慢慢教她,總能將她教出個樣子來。”

    “要不然咱們干什么這么早就抬她進門呢。就趁著現在年紀小,好教。”

    “以后啊,教出個媳婦來,孝敬婆母,恭順丈夫,再教她學會打理家務,等她再給睿官兒生個大胖小子。到時候你看,會不會人人羨慕你的福氣!”

    “知道了,別念叨了,頭都疼了。”陸夫人嘆氣,“也只有慢慢教了。”

    客棧里,溫蕙從入住便被照顧得很好。溫茶熱飯,伺候周到。喬mama臨走,還留下了兩個仆婦給她:“有事盡管叫她們。”

    溫蕙再三道謝,要起身相送,喬mama堅持將她按下。

    陸家的仆婦收拾停當,道:“咱們便在外面,姑娘但有事,使人喚我們便是。”

    說罷,規矩退下。

    溫蕙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氣,整個人想往榻上癱去,卻叫劉富家的伸手頂住了:“別,可不是家里,叫陸家人看見了不好看。等天黑了再歇。”

    溫蕙嘆口氣,只稍稍倚著,卻不能像在家里那樣想怎么癱怎么癱,想什么時候癱就什么時候癱了。

    想起來問:“我哥他們呢?”

    劉富家的說:“跟陸大人和陸公子去前面酒樓吃接風宴去了。有小子們跟著呢。要有事,讓我家大穗兒去傳話。”

    “沒事,就問一下。”溫蕙又問,“你們吃了沒有?”

    剛才都是陸家仆婦圍著她伺候。銀線、落落和劉富家的都被擠到后面去了。待用過飯食,喬mama又與她溫聲說話,問起路上辛苦,溫蕙也不好問。

    “吃過了,就吃不太慣。”銀線砸吧砸吧嘴,“味道跟咱們那里不太一樣。”

    溫蕙和劉富家的都笑了:“那是肯定的,走了這么遠的路呢。”

    溫蕙說:“其實我也不大吃得慣。”而且還被那么多人圍著吃,只能硬著頭皮小口吃。

    劉富家的寬慰她:“沒事,灶臺上的事我會。以后若吃不慣,什么時候想吃家鄉菜了,我給姑娘做。”

    只落落沒說什么,對江南飲食沒什么意見。

    溫蕙道:“都過來坐。”

    在家里的時候沒那么大規矩,一個屋里圍坐著聊天做針線都尋常。見客的時候才稍微講講排場,立立規矩。

    如剛才那般,只喬mama陪著坐,其他人都站得規規矩矩的,搞得溫蕙都緊繃著。

    三個人都圍過來。

    銀線先擔心:“陸家規矩好大,以后我們是不是也得那樣啊?要是做得不好會不會挨罵挨罰?”

    劉富家的道:“先看看,咱反正聽姑娘的。咱就算現在不知曉他家的規矩,等過去了好好學就是了。”

    溫蕙其實也擔心,別說銀線,陸家規矩大得連她心里都發憷。可如今離開了溫家,她就是這三人的主心骨,只能胸脯一挺,強作鎮定地道:“別怕,有我呢。”

    落落坐在榻沿,垂著頭輕聲說:“有規矩的人家,不論南北,其實都差不多這樣子。陸家的規矩也沒什么特別的,江北、江南有底蘊的人家大體都是這樣子的。只咱們家是軍戶家,平時不大講究,便覺得他家規矩大了。其實沒什么,到時候多聽多看,跟著學就是了。”

    “就是。”劉富家的搡銀線,“你看看你,你看看落落,落落才多大,都不怕。”

    銀線吐吐舌頭。

    房中的東西準備得太齊全,以至于溫蕙都無需開大箱籠,只把那只裝貼身物品的小箱籠打開就行了。

    劉富家的一邊拾掇,一邊道:“先不管規矩大不大,這用心是看得出來的。姑娘,就憑這點,便不用怕。”

    陸家的周到體貼,溫蕙自然感受得道。她想起碼頭上與陸睿匆匆一見,心頭便如這江州河岸上的拂柳春風一樣,暖暖柔柔,連聲音都軟起來了:“我才不怕……”

    天色都黑了,院子里有響動,溫柏和溫松回來了。

    “傻妮子!”他們倆一見到溫蕙就咧開嘴笑,感嘆,“你真是傻人有傻福!”

    “你不曉得陸家給你添了多少東西!”

    “陸家,真是厚道。”

    第31章

    陸家過去這一年送到溫家的東西,溫百戶夫妻倆一點都沒留,全給溫蕙帶過來了。但即便這樣,溫蕙也就只有二十八抬的嫁妝,許多箱子也不是全滿的。

    溫家盡力了,便是溫松的婚事也是簡辦的,想盡量給溫蕙擠出些錢來。

    因為媳婦進門以后可以好好對她,找機會補償她。女兒嫁出去,家里不能給她足夠體面的嫁妝,去了旁人家被輕視了、受氣了,娘家也無能為力。尤其溫蕙嫁得遠。

    但即便這樣,溫蕙的嫁妝還是簡薄。

    這也是為什么陸家一個媳婦子也敢輕視她的緣故。她的嫁妝從船上抬下來,精明的媳婦子便悄悄在心里撇嘴了。

    只當初,陸夫人便慷慨表示,喜帳喜被這些大件繡品都不必溫家出,她這邊全包了。她果然沒有食言。但溫家給添的又遠不止這些。

    溫柏同陸家父子吃過接風宴,便被引著去看添妝。

    溫柏、溫松兄弟倆是眼睜睜看著一只又一只的箱籠抬進去和溫家準備的嫁妝堆在了一起。那些箱子都沉甸甸的。

    溫柏待想說些什么話,陸大人只笑吟吟地擺手:“都是一家人,說這些作甚。”

    未來的妹夫只抿唇微笑。

    溫柏原覺得這妹夫太瘦弱了些,現在卻是怎么看怎么好。

    陸家的仆婦送上了醒酒湯,溫柏喝完,從懷里摸出張單子給溫蕙:“你自己看看。”

    溫蕙在燭光下看了,驚道:“這么多嗎?”

    “要不我干嘛說陸家厚道呢。硬是給你添到了四十二抬!”為淘氣的meimei收拾了多年的爛攤子的苦逼哥哥欣慰道,“你呀,掉到福窩里了。”

    銀線心癢,低聲問:“能去看看嗎?”

    其實大家都心癢,溫蕙也心癢。溫柏哥倆喝了酒,又興奮,人也有點飄,當即便想帶她們去看。

    劉富家的卻說:“陸家的人可在呢,別讓人覺得咱家的人眼皮子淺。”

    到底年紀大的人老成,一句話把幾個人的蠢蠢欲動都摁住了。

    “明天!”溫柏忙道,“明天再看。剛剛我看過了,就落鎖了,今天要看,動靜太大。”

    溫柏又道:“跟嘉言說好了,明日里他帶我在江州府四處走走。”

    溫蕙“啊”一聲:“那我呢?”

    “你?”溫松咕咕地壞笑,“你老老實實在這兒等著嫁人。”

    溫蕙睜大眼睛:“十天都關在這院子里嗎?”

    “不然呢?”溫柏也好笑,反問,“你見過誰家待嫁的新娘子到處亂跑?死心吧你,別這么看我,看也沒用!”

    溫蕙垂頭喪氣的。

    溫柏笑道:“傻子,以后你就住在江州,想什么時候出來看看,叫嘉言帶你出來轉就是了。”

    溫蕙一想也是,又高興起來:“不用他帶,他不是還要去書院讀書嗎,我自己出來玩就是了。”

    在青州,武風昌盛,女子出門不是什么大事。特別是那些拳腳功夫厲害的女子,想出門就出門了。

    銀線和劉富家的也沒覺得有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