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珂回答說：“我跟他們不一樣，我是主動來這里的。嘿，這一點我跟你一樣。不過我運氣沒你那么好，我來到這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反正就是很久了，也沒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這個地方很邪門，任何生靈，哪怕是魂魄，在這呆久了，都會逐漸失去五感，然后是思想。我失去嗅覺、聽覺、觸覺、味覺以后，就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大魚吸進肚子里，跟那些游魂擠在一起。這不今天，運氣好，被大魚噴出來的時候，正好感受到了你身上的人氣，就借你的人氣重新凝結出魂魄?！?/br>
    裴景行快速轉動眼神，看了自己一眼。

    崔珂笑著安慰說：“你放心，你還是個人。不過這地方，模糊了事物的邊界，人和魂魄也都差不多了?！?/br>
    說到這，崔珂趴得有些累了，可憐兮兮地問裴景行：“英雄，這下我能起來了么？”

    裴景行收了槍，用行動代表語言。

    崔珂起身后，與裴景行保持著善意的距離，繼續說：“你從沒聽說過我的名字，說明你只是一個普通人。普通人能來到這鬼地方，要么是被人騙了，進來當誘餌。要么，就是對這里的什么東西心有所求，找了好久才來到這里。這地方其他的東西要啥沒啥，就是游魂多得是。你要是想要我幫忙，那你就說吧?！?/br>
    裴景行此時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只能暫時放心戒備，說出自己的目的：“我來找一個人，我的愛人?！?/br>
    第127章

    “那你就找對地方了?！甭牭脚峋靶兴f的，崔珂給了一個肯定的答復。隨后，他又自嘲地搖了搖頭：“沒想到都過了這么久了?！?/br>
    “你來了很久了？”裴景行問道。

    “是的。”崔珂掰了掰手指，算了半天最后還是放棄了，嘆了口氣，“算了，不算了，算不清楚了。”

    裴景行卻是松了口氣——崔珂來了那么久，還能夠站在自己面前，那找回蘇衍的概率就更大了。

    崔珂領著裴景行，走到大魚的頭上，雙手圈住嘴巴，發出一聲奇怪的長鳴。他們身下的大魚隨即發出一聲低沉的聲音，似乎是在響應崔珂。

    隨后，大魚擺動魚鰭，尾巴一轉，換了個方向。

    崔珂對裴景行解釋說：“我在這呆的久了，覺得無聊，就學會了這些冥鯨的溝通方式?！?/br>
    “它會帶我們去找阿衍么？”

    “那倒不可能。”崔珂說，“這些冥鯨根本就不會去辨認游魂。你想，你一個人，會去辨認地上的螞蟻么？”

    “不過你放心，”崔珂緊接著補充說，“雖然這些冥鯨不認識你的愛人，但是你說了，他應該是依附在冥鯨的肚子上，我們就把所有冥鯨的肚子都看一遍，總能找到他的。”

    鬼蜮極大，云海眾多，就連冥鯨都有三十幾頭。這些冥鯨分散在不同的云海中，彼此相隔甚遠。如果不是有身下的冥鯨當坐騎，光憑裴景行一人，恐怕窮盡一生都找不到這么多冥鯨。

    崔珂想得周全，但他們把找遍了所有的冥鯨，也沒忘記他們身下的這一頭，可就是不見蘇衍的下落。

    “不可能啊，”崔珂問裴景行，“你看清楚了么？”

    裴景行很是肯定：“看清楚了。”他擔心自己看漏了，每次都是瞪大了眼睛看，每一頭冥鯨的肚子都要來回看三遍才肯放棄，看得眼睛通紅，不住地流淚。

    崔珂撓了撓頭，又長鳴幾聲，身下的冥鯨不安地晃動著身體。

    崔珂發現有異樣，又是幾聲長鳴，冥鯨這才給出一個回應。

    崔珂提醒裴景行：“抓穩了?！?/br>
    隨后，他一聲長鳴，身下的冥鯨呼應了一聲，身體向前傾倒，過程中還向右轉動，整個身體像是一個鉆頭一般，從云海中鉆了下去。

    下降的過程帶起陣陣狂風，擦過二人耳邊，幾乎震耳欲聾。要不是有崔珂的事先提醒，裴景行整個人都快被大風吹走了。

    “下面還有一頭更大的冥鯨！”崔珂大喊著，“那是最后一頭冥鯨了！”

    那是一頭碩大而安靜的冥鯨，停浮在云海之下，地面之上，沒有半點動靜，仿佛是一架孤零零的空中大陸。

    他們被帶著從冥鯨側邊擦身而過，裴景行發現他一個人的身高幾乎只有冥鯨眼睛的一半大。他們繼續向下降，來到冥鯨腹部下方。

    崔珂又是一聲長鳴，載著他們的小冥鯨擺動著尾巴，帶著裴景行慢慢向前游進。

    “裴兄弟，你可要看仔細了。”

    那仿佛是黃泉路一般的場面。

    密密麻麻的游魂像藤壺一樣攀附在冥鯨的腹部上，姿態不一，方向各異。在有些游魂密集的地方，五六個游魂被擠壓在一起，彼此融合，仿佛是一個怪物長了好幾個腦袋。這些腦袋的臉上有的絕望，有的狂笑，表情各不相同。

    但更多的游魂只是麻木地被迫吸附在冥鯨的腹部上，偶爾有所反抗，卻抵不過冥鯨腹部的吸力，只能渾渾噩噩地留在那，默默等待著自己徹底消失的那一天。

    這里的游魂實在是太多了，沒一會，裴景行的眼睛就火辣辣的痛，幾乎睜不開眼。

    “這樣不行。”崔珂說，“裴兄弟，那個蘇衍有沒有給你什么信物？”

    裴景行一愣。

    他與蘇衍平日里雖然孟不離焦，但要說彼此之間送了什么信物，那還真的不多——畢竟二人心意相通后，同吃同住，同行同止，幾乎無時無刻不黏在一起，裴景行也從未想到有一天自己會跋山涉水尋找蘇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