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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童口中的柳道長,是與蘇衍一樣借助在太玄觀里的年輕道士,雙名簌簌,許多人乍一聽這名字都以為是個女子。據說是因為他阿娘懷他的時候,本以為這是個女娃,便提前起名為素素。沒想到一朝大胖小子落了地,這名字跟了他四年,直到柳簌簌的師父路過,收他為徒,才把素素改為簌簌。 柳簌簌與蘇衍因為年齡相仿,又都不是土生土長的西京人,所以平日里喜歡和蘇衍走動。不過因為柳簌簌似乎十分缺錢,所以十天里有七八天不見人影,全都在盡心盡責地為西京人民捉妖驅鬼。 是以聽到小道童這么說,蘇衍第一反應就是柳簌簌栽在了哪個妖怪手上。 行李暫時是收拾不了了,裴景行與蘇衍二人跟著小道童,走到柳簌簌所住著的屋子前,老遠就能聞到一股墨汁的味道。 小道童學著老頭子模樣嘆了口氣:“蘇道長,裴街使,你們進去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太玄觀給他們這些外來的道士準備的屋子并不大,一張用來睡覺床,一張寫字吃飯兩用的桌子,兩三把椅子,再加上一個衣柜,基本就是一個屋子里所有的配件了。 如今,柳簌簌的屋子里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地上、床上、墻上、桌子上、窗戶上、衣柜上,甚至連天花板上,全都畫滿了形形色色的人物與動物。 “都出去!”一個角落里傳來柳簌簌的呵斥,他踮著腳,粗壯的身段好比跳著胡旋舞的舞姬,在地上幾幅畫之間僅有的落腳點跳躍著,圓滾滾的肚子隨之起起伏伏,一眨眼就來到三人面前。 “柳道友,你這是在做什么?” 柳簌簌雙眉倒豎,一張rourou的臉整一個拉了下來:“畫畫啊,沒長眼睛么?” 蘇衍好脾氣地繼續問道:“當然知道你在作畫了,只是這些畫畫在這些地方,賣不出去吧?” “賣錢?”柳簌簌提高了聲音,“你這人怎么這么庸俗!錢錢錢,滿腦子都是錢,俗人!” 說著,柳簌簌用力把門一關,氣呼呼地轉身繼續自己的創作。 “……”蘇衍看著眼前微微晃動的門,半響才開口,“他真的不是被奪舍了么?” 小道童愁著一張臉,說道:“是啊,大家一開始都以為柳道長是被人奪舍了,可是觀中其他道長都試探過了,柳道長就是柳道長,根本不存在奪舍這件事。” “周道長也試過了么?” 小道童搖搖頭:“觀主前些日子算了一卦,又交代我們一切如常,之后觀主就離開西京了。” 周予一鮮少外出,換做別人,或許會多問一句。不過蘇衍似乎天生就對這些不感興趣,只是點了點頭,又問:“柳簌簌什么時候變成這樣子的?” “大約是在七八天前,”小道童回憶著,“我記得半個月前,有一位老夫人,帶著兩個帶著帷帽的小姐來太玄觀,說自己的小女兒病重,請了好幾位郎中都不管用。老夫人擔心小女兒不是生病,是中了妖怪的妖術,想請太玄觀的道長去替他家小女兒做法。恰巧當時柳道長就在觀中,便答應先去老夫人家中看一看。” “然后呢?” “然后我也不清楚了。”小道童沮喪地說道,“等我們發現柳道長的異樣,已經過去六七天了。有道長擔心柳道長是在替老夫人的小女兒驅逐邪祟時著了道,想去走一趟,結果柳道長一門心思放在作畫上,根本不告訴我們那戶人家住在哪兒。” 太玄觀作為西京最有名望的道觀,有周予一坐鎮,深受西京老百姓的推崇。許多和蘇衍一樣從外地來的道士都會借住在此,頗有大樹底下好乘涼的意味。 西京常住數百萬居民,其中不乏各式各樣的妖怪,有像田七這樣默默經營自己小日子的妖怪,但更多的是仗著自己的妖力而在西京肆意妄為的妖怪。這些妖怪與人生活在同一個城市中,將西京看成自己的狩獵場,即便有國師與周予一坐鎮西京,也擋不住他們心底的欲望,如同潮水一般源源不斷地涌向西京。 每一天,都會有年輕的道士懷著斬妖除魔的崇高理想走進西京這座天下作為繁華的都城,可等待他們的,并不總是好的結果。 “柳簌簌應該還是他本人,”裴景行開口道,“如果被奪舍,或者被控制,他不可能回來。” 小道童好奇地問道:“裴街使此話怎講?” 裴景行先是擺擺手:“我已經不再是金吾衛左右街使了。如果你們控制住了一個人,會愿意讓別人發現么?” 蘇衍與小道童一起搖頭。 “人是這樣,妖怪也這樣。如果柳簌簌真的是被人或者妖怪控制了,那他就不可能在你們面前表現得與平時完全不一樣,那是擺明了要讓你們發現他的異樣。” 蘇衍和小道童齊齊瞪大了眼睛,看著裴景行,問道:“所以?” “所以,我覺得柳簌簌并沒有被奪舍或者被控制,”裴景行伸手在鼻梁上撓了撓,“不過還是要調查一下柳簌簌性情大變前到底去了哪里,見了什么人,又做了什么。” 小道童忍不住贊道:“不愧是當做金吾衛左右街使的裴少爺,果然厲害!” 小道童這話說得倒是真心,他們這些道士道童往常都與那些妖怪打交道,基本流程就是找到妖怪,打一架,收妖。譬如這次他們發現柳簌簌行為舉止與往日不同,便以為柳簌簌遭人奪舍或者被妖怪控制,暗地里在柳簌簌身上試驗了好幾個法術,發現一點效果也沒有,還以為是遇上道行遠在他們之上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