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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止三日,官家不上朝,對外稱病,朝野已是議論紛紛。 李長澤等無計可施,只得請出皇后,往勸官家。不想九哥自登基來,不順的事qíng多,順的事qíng少,尤其近三、二年,更是苦苦煎熬,能撐到如今才倒,也算是難能可貴。便是妻子來敲門,他也不肯應。 李長澤滿臉尷尬,待要勸玉姐回去時。玉姐已卷已袖子,往門上狠拍兩掌:你出不出來?!將諸位斯文相公嚇得跳將起來,若非事qíng緊急,幾個白胡子老翁翁齊齊一跳,朵兒幾乎要笑出來了。 九哥依舊不應聲兒,玉姐往后一退,指著于向平道:給我砸! 你哭喪著臉兒要做甚哩? 九哥終于發了脾氣,吼道:你是真個不知道,還是裝的不知道?!你作這樣子,我便好受了么?!我便沒有一件順的!我以為我只消盡力,便能天下太平,能與百姓一個朗朗乾坤!我也想做一賢君,現在呢?你看不見么??。?!吼完便號啕起來。有句話兒他悶在心里不敢說出來,那便是許我真不是上天選中之人。 他這一通吼,將玉姐與諸相都鎮住了。玉姐難得尷尬了,因她兒子也在一旁,將臉兒也沉下來了:把門關上。胡向安與于向平兩個親自動手,掩上了門兒,自己也逃了開來,唯恐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朵兒還想留下,叫于向平掐著胳膊拽了出去。諸相也叫關在門外。 只聽著里頭玉姐亦吼道:酈九!你好本事!你學會跟我大小聲兒了!你還學會甚了?!都使出來給我瞧瞧???!你道你是誰?賢君?!賢君都會跟老婆發火的哩!堯舜禹湯,古之帝王,你比他們如何?成湯在位,經七年之旱,眾議紛紜,bī得他要上吊!你道他不怕???他怕得要死!架起柴火險些將自家點著了!結果呢?!還不是撐過來了!撐得過便是圣君,撐不過上吊了,也就是個死人! 聽得諸老臣頭皮都麻了!里頭聲兒卻小了起來,許是想著兒子還在外頭,怕父母拌嘴兒子聽著不好。 玉姐里頭已放緩了聲氣,她見已將九哥吼得傻了,肯老實聽話了,便擰了塊濕帕子,輕輕與九哥擦臉,道:我曉得你心里苦,也不說那些個天將降大任的廢話了,便是成湯的事兒,想來這些日子他們勸了你不少了。我從來便說,能撐過的便是贏了。所謂行百里者半九十,你說是也不是?我還不信了,咱都走到這一步了,還有甚坎兒是邁不過去的。成是乃圣君,那是因他撐過了。撐不過這七年,你猜后人要如何說他?從來誰個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的。 九哥一意要做個明君,不說彪炳千古,也要做個范則。是以一直自律,將自己憋得不輕。方才一番吼叫居然暢意不少。人若發脾氣,最恨一拳打到棉花上,若有人與他抬抬杠,反覺好過些兒。此時脾氣也發過了,人便老實了,玉姐又溫言哄他,他才轉過顏色來,也好說心里話了。 扭扭捏捏,將擔憂說了出來:如今傳聞很不好。玉姐看著他一張方臉,如今威嚴日盛,唇上又蓄一點須,居然做這般樣子,不由覺得好笑:人一輩子福禍都是有數兒的。如今經過了,總好過日后再來煩你??鬃舆€是圣人哩,列子還還要刺兩句,你道孰為汝多知乎真是兩小兒說的?那分明是列子說的。 說得九哥也笑了,斂容道:我想也是有人作幺,不外是那些個北人兼并之族。是我這些日子心火太旺,方才無禮了,大姐毋怪。 玉姐道:你這般說,又是顯我方才更無禮了,你也不許怪我。她明是欺負老實人,曉得九哥不會怪她,又戲言,火氣大,便多吃些苦瓜,敗火。九哥一張臉也皺個苦瓜樣兒了。 不多時兩個又攜手出來了,玉姐滿臉慈愛摟著兒子,九哥與諸相公道謝:這幾日生受諸位了。 哪知將振沒兩天,太皇太后又崩了! 倒敘完畢 朱震見著九哥的時候,九哥正疑惑:怎地凈遇著壞事了?! 宰相們都是經過事的,太皇太后之喪儀也是有規程的,照做便是了。宰相各司其職,李長澤cao持典禮,丁瑋與于薊兩個輪流處置政務。田晃、靳敏、朱震三個維持秩序。頭一日是裝斂,聚了許多人。第二日人齊了,才正式舉哀。凡親近宗室、大臣,連家都不得回,須守靈,皆在宮中靜室里安歇。房舍不夠之處,又搭起蘆棚來。 到第三日上,朱震心里有事,不免目光有些散,心神不寧間四下顧盼,叫他看著陳奇賊眉鼠眼。陳奇是陳氏宗族,又是皇太后親弟,雖叫奪了爵,太皇太后之喪他亦與其兄陳文一同到了。 這兄弟兩個心里有鬼,陳奇勾連些個如朱清一類人物,陳文卻與文昌侯等有些個默契。兩個更是心不在此,聽其哭聲,一絲哀意也無,反透著些欣喜。 這朱震一生與無數犯人打過jiāo道,見識過五花八門兒的惡人,登時覺著不對。猛然間又瞧見陳文與宗室里燕王家人眉來眼前,忽然福至心靈!朱震審過許多案子,如大家族里爭產一類,更有自己家門不幸事之經歷,忽想到一件事兒!登時搖搖yù墜! 也不顧太皇太后喪事了,立仆。他倒了,便要叫扶回去休息,坐實他抱病之事。一出靈堂,他便催促回府,回去便將朱清三個提了出來,先喝令一套亂打,打得朱清腿折了一條、朱源胳膊斷了一支、朱潤牙齒也打落四顆。這才問朱清:是不是陳氏教你這般說的? 朱清忍著痛,笑得臉兒也歪了,嘶聲道:爹已曉得了,爹既曉得了,還是放了我的好!父子一場,爹手下留qíng,我也好為爹求qíng。 朱震氣得氣血翻涌,下令道:與我將這三個畜牲都捆了!堵上嘴!要帶著三個入宮請罪。 朱震這里捆了逆子,正往宮里趕哩,那頭陳熙已叫自家妹子驚著了。 陳三姐嫁與宗室,亦當入宮哭靈。頭一日便入宮應個卯,領了孝衣。第二日哭了一回,第三日過來,便趁機偷溜出來,尋他哥哥陳熙:大哥,大事不好了,有人要趁這國喪謀反! 這陳三姐自嫁與七哥,夫妻兩個也算是相敬如賓。陳三姐為人端正,憑誰也挑不出理兒來,原侯家又漸回過氣來,胞兄陳熙更官拜樞密副使。雖有些妯娌、小姑子酸幾句,她也應付得來。因其溫柔可親,七哥雖過繼不成闔家丟了大臉,也不曾nüè待于她。 昨日七哥自宮里回來,神色便不大對,三姐暗中留意。聽說欽天監監正登門,不由大奇!這時節,監正合當忙著太皇太后之事才對。忽想起太皇太后故去,皇太后便是宮中大長輩,今日見著皇太后,便覺很不對!旁人哭,她那眼淚都是激出來的。又想著京城流言,天命之事,再看這監正,更是懷疑。 便潛去聽他兩個說話,一聽之下非同小可。這監正是不肯將功勞都記在陳奇頭上的,他以管、樂自居,當然要在七哥面前出頭。想著于事發前夜往尋七哥露一露臉兒,必能印象深刻。往見七哥,宏篇大論,皆入了三姐耳內。 這一夜如坐針氈,幸爾七哥也不曾回房。第二日便尋陳熙來告密了:歷來謀廢立,成者寥寥。官家自登臨以來,行不曾有失。大哥若袖手旁觀,百年之后,難逃史筆;有生之年,難逃良心。不說百年之后,便是眼下,若叫他們成事,能有你我甚好處?皇太后被娘娘壓制這許多年,難道不思報復?滿門危矣!七哥與我夫妻一場,籌劃許久,一字也不曾漏與我,已是生了外心了。 陳熙道:休多言,食君之祿,擔君之憂!縱不為自家,也須為社稷! 即帶了妹子,往尋靈前尋九哥與李長澤,不想兩個都不在,一打聽,卻是叫朱震請了去。如今皆在崇政殿里。九哥暗想,崇政殿乃是藏書之處,為何要往那里去?便也疾行,途遇攔截之人,忙說:我有十萬火急之事,xing命攸關,要見官家。陳三姐跟在他身后,見著生人,羞得不行。 宦官還人攔,他便硬闖過去。擂門之時,里頭人聽著:臣陳熙求見官家。都嚇了一跳,蓋因朱清不得己招供,道是陳奇等人yù謀反,另立新君。陳熙說著:十萬火急。于薊便硬聲道:有何急事,不經宣召闖宮,該當何罪?可是要謀反么?!爾可知舉頭三尺有神明!天下多是忠貞之士?! 陳熙一聽便知不好,恐是陳奇事發,一時無詞可辯,陳三姐不得不出聲兒,說:他們要謀反,我聽著了。 于薊點破窗紙一看,才開了門兒。陳熙兄妹兩個一進門兒,便看著朱清兄弟三個慘狀,都暗叫一聲:好險。 當下陳熙便說:臣死罪,事起倉促,不得不如此,臣妹早間與臣說,潛聽著有人謀反。陳三姐兒急將監正如何尋七哥,兩個如何說,道是皇太后做主,陳奇挑唆禁軍趁著眾臣齊聚靈前,好一網打盡,陳文已與好些勛貴有了默契一類,約定今日靈前發動,奉皇太后之命行廢立之事說了。 李長澤道:汝夫謀為帝,于你有利,因何而發其事?陳三姐泣道:謀逆原是十罪重罪!祖上隨太祖打下的江山,一門忠烈,先輩聲名怎可遽毀? 兩下比照,九哥等便知此事是實。當下命送三姐送往皇后處看顧,命陳熙去調軍,一路往大慶殿前,一路往慈壽殿前,好護著帝后。因國喪,國軍大事悉皆從權,有諸相在,合以九哥手諭,旨意行處,即可調集人馬。李長澤請九哥休往靈前去,卻又先不說后宮事,想來謀廢立之關鍵在前朝,前朝既定,后宮自安然無恙。說將出去,恐走漏消息。 九哥冷笑道:我不過去,他們怎會發動?胡向安去說與皇后知曉,她是個明白人。 李長澤便不再勸,想著這皇后,心里也有些個怵。靳敏卻想:這般安排,是想將謀逆者一網打盡了,不知又有多少人要遭殃了。 第153章 毆打 自太皇太后崩逝,玉姐心頭便是一陣亂跳??偹氵@些日子彼此相處得頗為和睦,太皇太后退居慈壽殿安養,為玉姐壓制著皇太后,玉姐投桃報李,為太皇太后娘家晚輩兒安排好了退路。兩宮相處極有默契。太皇太后一朝崩逝,玉姐心里也是惋惜異常。 比玉姐更心慌的卻是淑太妃,太皇太后在時,她只須侍于太皇太后左右,又與皇后和解,日子過得也算太平。太皇太后一去,宮中最尊者卻并非與她相善的皇后,而是已積了一肚子怨氣的皇太后?;侍笫瞧?,淑太妃卻是妾,太皇太后在時,孝字當頭,皇太后不能耐淑太妃如何。如今太皇太后一去了,二人尊卑名份立時凸顯了出來。淑太妃縱不怕皇太后,也知要受皇太后些個羞r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