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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女戶在線閱讀 - 第95頁

第95頁

    若照原侯本心,齊王是他外甥,自然希冀齊王登基。皇后與魯王雖也與自家有血親,終不如齊王親近。若能將事qíng推到皇后頭上,牽連了魯王,便不須自己鬩墻,倒好使個借刀殺人之計。原侯悄悄將這盤算與皇太后說了,眼下qíng勢分明,眾人已將趙王看做了個死人,外患既消,內斗便起,也是人之常qíng。魯王占著嫡子的大義名份,除非死了,抑或狂悖謀逆,終比齊王有勝算得多。

    皇太后道:洪氏父女著實氣人。

    原侯笑道:至多不過添一蘇正耳,若事成,有何懼哉?

    皇太后靜下心來一想,也對,蘇正有天下名又如何,不過是在這需要遮羞的時候拿來用罷了。將洪謙pào制成蘇正那樣的人物,也是好的。至如洪氏,總要嫁予宗室,屆時想出氣也易,不想出氣遠遠打發了也易。

    是以原侯家竟不救陳奇,只恨樞府不能牽連上魯王魯王延時年幼,無法說他指使。官家原還恐皇太后叫他平息事端,躲了幾日不入后宮,不想皇太后居然說:萬事依法而斷。皇后來尋,官家便有了底氣,將皇太后的話兒原封不動轉與皇后。

    皇后先已往皇太后處哭了一回,yù將甚事都推到段祐身上,管洪謙是不是真個是朱沛,都說段祐的詭計,謊報軍qíng,現在想來,是想借刀殺人。也是死馬當做了活馬醫的意思。哪想皇太后只嘆息,說洪謙現下也正盯著她,若叫洪謙借機再生事,合族都脫不得身,陳奇至多一時奪官削爵,日后自有機會回來,此時宜靜不宜動否則便真個像是他做的一般了。

    陳氏內隙于焉初顯。

    挑事兒的人卻正在御史臺里與同僚講古,講的是個他少年經歷。那年北定府來了個少年,說要投軍,然一無路引、二無薦書,虧得當時邊關吃緊,方收了他,哪知為防逃兵,又要臉上刺字,他便逃了。再不入營,只在北定府里廝混,或獵些野味換柴米,或與人寫個書信賺房錢。這一日少年與洪謙在街上打了個照面兒,彼此都覺著親切,原是生得極像。道是緣份,便引少年入自家居住。

    直到北定府災荒,眾人逃難。逃亡人群里,少年與洪謙一家一道,一路扶持。哪料路上遇著突變,不特亂民殺人,官軍亦殺人冒功,許多人喪命,洪謙只孤身掙出命來,一路逃,便也隱姓埋名。原想民不與官斗,了此殘生,直到機緣巧合讀了書,入了京,方鼓起勇氣來揭露內qíng。

    這少年是誰,不消說,眾人也猜著了。洪謙道,自入京來,聽了這些傳聞,方知內有蹊蹺,頗為其不值云云。

    他地名記得極熟,也算是線索。此后不數月,樞府用心,朱震從旁推動,確是查出陳奇、段祐等殺平民冒功等事。至于是否知曉朱沛所在,故意行兇,那便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總是陳奇削職為民,段祐運氣不好,因不是文官出身又不是外戚,沒了保命符,朱家又要治他,陳家又要拿他來與天下個jiāo待、與洪謙朱家等一個jiāo待,欺瞞主將、擅殺平民,條條累積,先奪官后便判了個秋后問斬。案子審結,離歷年秋斬之日也只有三天,連拖個一年半載周旋的機會也無了。

    段氏攜其三子一女,哭泣于朱震面前,求他看兒女面上保段祐一命。朱震竟不生氣,只說:我自家兒子且不知魂歸何處哩。驚得段氏沒了聲兒。兒子們不敢說話,朱潔待說兩句,卻又恐觸怒朱震。

    段氏活不痛快,卻又不敢死,她一死,幼子幼女又要守孝三年,兒子還好,女兒可真就沒處說個好親事了。只得暫且忍下,不意太夫人又至,整頓內宅,將母子幾人心腹之人或打殺或發賣,拘段氏于小佛堂,命她靜心念經。朱潤、朱潔婚事,待風聲過了,她來主持。

    那頭朱震上疏告老,官家不許,太夫人亦勸:不過忍一二年,也好與大哥互感做犄角,玨哥出門,也好說話。朱震除開每日勤懇公務,回來便親教玨哥。這日玨哥至,卻聽祖父喃喃:朱玉、朱成玄,多好聽的名兒,比姓洪好聽多了。

    玨哥不敢言聲,內心實是同qíng這位嗣祖父,原本錯便不在他,誰料是眼下這個結果呢?

    卻說洪謙與同僚說了許多亦真亦假的話兒,回到家中居然悶悶不樂。飯也吃得不多,將自家反鎖在書房內,說要想事。不知怎地,又想起當年來了。他與御史們說的,也真也假,他自然不是北定府人,然那處原住的早流散殆盡了,倒不怕有人拆穿。他卻是真個想去投軍建功業的。

    朱沛原是叫父親大罵一通,說出沒有你這樣的兒子的話來。他也賭氣,要泄憤,好生出去殺戳一回。

    本是打獵散心,后因追的那只狐貍太狡猾跑不見了,他早追著跑了上百里地。一時貪景,竟不回去,見天地之寬廣,忽生豪qíng,要投軍御北地胡人,掙些軍功,分明是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翌日衣錦還鄉,好叫那些瞧不起他的人閃瞎一雙狗眼!

    這志氣很是可嘉,只恨唯有一人一馬隨身幾塊金銀,手上連張地圖也無有(必須cha播,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一路走,好容易摸到到北定府邊兒上,險作乞丐模樣,卻記起他的rǔ母洪mama,婆家正在北定府。洪mama夫家姓洪,她隨了個夫姓,喚做洪mama了。

    洪mama見了他便抱著哭:好好哥兒,怎做這般模樣兒?又喚丈夫、獨生兒子洪平來拜見舊主人家,依舊供奉著小主人,又想將兒子與小主人做小廝兒使。

    朱沛推辭道:我是來投軍的,怎好叫mama的兒子再來伺候我?他是要打胡人立功業拼殺的,洪mama止此一子,不好遇兇險事。哪料投軍也有個講究,他模樣倒還能看,武功也能看,然則一無路引文書、二無保人薦書,沒將他做jian細綁了刑訊,還是主官心腸好。又,做大頭兵,面上須刺字,朱沛瞪大了眼兒,鎩羽而歸。

    總不好叫洪mama供養他,縱洪mama一家寬厚樂意,他也不肯,年輕人臉嫩,總好個面子。幸而他謀生手段亦多,打獵一類止偶爾為之,甚設局坑人事他都會做。不幸一回坑了人家二百銀子拿回來,叫洪mama知道了,再不顧尊卑,抽了根掃帚枝子追著他打,且打且哭:我對不起娘子哩~好好一個哥兒,竟學了這些下作手段哩~你怎不學好?你怎不學好?凍死餓死也不能落了下賤!

    打完一丟掃帚枝子,哭天抹淚又要上吊,她丈夫、兒子忙攔著,她便拉著朱沛的手哭:我的哥哥兒,你娘死得早,你也要好爭氣,堂堂正正做個人兒。休做那見不得人的事體兒,少年時不覺得,到老自家都羞于說哩。若你娘活著,必不叫你這樣的。哥哥兒,你當做個體面人兒。我老婆子不會說話,卻知曉些好歹,咱好好兒過活,休走那邪路,下坡兒容易上坡兒難,你與那些人一處了,再想做回體面人,便是千難萬難。奴婢脫籍從良,子孫還要叫人說哩。這莫不是一個道理?

    朱沛活這般大,沒少挨揍,卻天生少淚,朱震打得再狠,他也不哭,這回卻叫洪mama打哭了。從此勤懇度日,他又識個字兒,便擺攤兒與人寫書信,洪mama上下打點,暫將戶口落在洪家。洪mama倒有意與京中送信,朱沛轉頭便走,洪mama也不敢qiáng他,只想哥兒不是池中之物,眉梢眼角都帶著銳氣,在那處許受了委屈,在這里消了氣,便會回去,依舊是個尊貴公子。

    又恐他脾氣執拗,天天兒與他講些兒道理,叫他收了那些個不良的嗜好。又勸他與父親服個軟兒:可曾為了你書讀得好打你?朱沛倒也服她此說。然他書讀得好時,也未見夸獎,又對朱震不滿起來,更念有個段氏,心中便不快活。暗道我在此處落籍,來年考個進士,氣死他們。

    所謂造化弄人,便是個紈绔想從良,卻遇害著北定府先是大旱,次后大水。洪mama家日子過不下,又不想他跟著受苦,要護送他回京。朱沛想,京中雖父親不管他,他總還有些親朋,也能照顧洪mama一家。

    一行人往京城里走,須過一條河,河邊止有小船兒,滿裝了人,半道船又翻了。朱沛不會水,洪家獨生子為救他,叫水卷走了,他便自認了姓洪橫豎你沒我這樣兒子,我便姓洪罷了。自取個名兒叫洪謙。

    哪料一路上洪mama又病死,洪mama的男人卻是與人毆斗死只為搶幾口吃食,那等作亂流民要搶,洪爹不與,洪謙一個照料不著,叫洪爹死了。洪謙不免心如死灰。遇著官軍截殺時,他也只躲在暗處,并不去出頭兒,對他好的人全都死了,旁人死活與他何gān?

    一路辛苦自不必說,流民里各種yīn暗不法事皆有。又到死不肯棄了親生骨ròu的,也有易子而食的,他方知先前于家中過得真個已較許多人為好了。不免暗悔起來,是否先時他也做錯了許多事兒?直到了江州,便想明白,縱父母有不周之處,他也有錯,縱是那段氏,他也覺是自家有錯在先,畢竟,子不言父過亦不可忤逆母親。心下厭她,也不當bào躁發狠。又思為親人所棄,便隱姓埋名,又感念洪氏活命之恩,方做了贅婿。程老太公于他,確是恩同再造。他確不敢表露身份,只好認真過活。

    次后方知這后母不好,復思而又思。及聞婢生子事,更知段氏良心早壞。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再也回不去了,縱回去也要束手束腳,妻兒跟著遭殃。既不好下手動段氏,也不好動弟妹,只得將且事按下。他們不來惹他,他也不去惹他們。然頂著這張臉兒,怎能不生事端?自打決心赴京趕考,便知有這一遭,他也想了對策來,橫豎他的戶籍一絲紕漏也無。事要來時,便自來,要叫段氏娘家倒個大霉來!

    洪謙心里頭一件事兒,卻是眼下儲位之爭。若是太子活著登基也還罷了,今生他死了,皇太后心疼齊、魯二王,先時又極待見段氏,洪謙又是蘇先生半個學生,必是要扛上的。洪謙口上不說,心里也須認蘇先生之恩,實不忍心這個老書呆子一輩子沒迷路在山溝里餓死,臨老臨老叫老太婆治死了。且太子是前妻之子,其死之突然,洪謙心中未嘗不有些怨氣的。好歹又讀了些書,知東宮乃是國本,實不好叫陳氏接連把持若是賢良婦人倒還罷了,觀兩宮行為,怎生看也不是個為國的。

    這也是洪家發家的機會。

    原本還有絲兒猶豫,及傳來趙王命硬妨克的說法兒,洪謙便再一絲兒猶豫也無了。做御史正命他意,誰個說必要宰相方能成大事來?從旁做個推手,看旁人按他心意而行,也別有一番樂趣不是?

    洪謙冷笑,甚個齊王、魯王?官家又不是止有這兩個兒子。一個一個拆了罷了,由外戚而至皇子,總能牽連上的。他從外戚入手,先查陳奇,卻一查二查,只覺段祐履歷有些兒面熟。嘖,有得用時須得用,何必投鼠忌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