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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處都是明白人,只要兩處有心,誠心聯手,便能處得下去。這一年過得甚是舒坦。秀英每算一回賬,總能賺上數百兩銀子,連玉姐也好分與她二百兩。秀英心頭大快。 玉姐卻又有心事,家中小祠堂攢造一新,內里卻依舊空空。這不是道理!玉姐先悄悄尋了秀英,彼時秀英正在看金哥在屋里搖搖擺擺地跑,看了玉姐來,金哥撲到她腿上,抓著她裙子不松手:大jiejie~他說話晚,吐字倒清楚。 玉姐彎腰將他抱起,掂了掂:你又胖了!小胖墩兒,真結實! 金哥咯咯地笑著,抱著玉姐的脖子不撒手兒。玉姐抱他到秀英處,秀英接了來:怪沉的,你又抱他,叫他走走,他總不好動,難得肯走哩。玉姐道:現下又不肯走了,我抱著罷。我有話與娘說哩。秀英因問何事,玉姐道:過年哩,咱家祠堂還空來。 秀英道:你爹自家不提也罷,我與他說罷。我總覺不對勁兒,莫不是你阿公、阿婆之事別有隱qíng?否則何以不說?往年入贅不好說也罷了,如今這我須問他一聲兒,你且休要宣揚。 玉姐道:我曉得輕重,娘也說說爹,不好不拜哩。爹如今也做秀才了,過二年又要做舉人、進士,說出去這樣不成話,恐有御史參個德行有失便不好。秀英道:這是正理,平頭百姓家里,但有些兒講究,也要有個說道,不然也有人嚼舌頭。玉姐道:長輩們事,我女孩兒家不好多嘴,娘便說與爹聽。秀英道:我知道哩。 玉姐復抱金哥與他說話,且教他背詩,先背那首g前明月光,一句句說,金哥一句句學。背了半晌,金哥終念會了這四句。秀英見了歡喜,晚間抱了金哥來背與洪謙聽,且說:玉姐教金哥背來,你哩?也思故鄉否?兒女都老大了,也不知祖父母名諱,玉姐一年大似一年,說親時,親家那里問起,也不好回話哩。 洪謙臉上一暗:待我想想。接過金哥,叫他接著背。金哥再背一遍,便不肯多背。洪謙無奈,捏著他的臉兒道:個犟種,倒像你老子我!抬頭對秀英道:我親寫了罷。自寫了牌位來,擺于祠堂內。 蘇先生聞說,卻不好闖入人家祠內觀看,抓耳撓腮、十分好奇,卻又不好問。鎮日里只拿眼睛看洪謙,洪謙也不理會,只管四下jiāo際,又陪蘇先生吃一回酒。玉姐卻是甚忙,一頭要陪秀英見一回申氏,眾人知洪家與府君那里有生意牽連,也覺尋常。她卻又要往伴林老安人與素姐,素姐如今越發不肯出門,只把自己鎖在小佛堂內,生怕有鬼捉了她去。 又因與申氏見得多了,待要過年,玉姐免不得做了兩樣針線以贈。玉姐針線是素姐指點,素姐平日無事,于此上頭甚是用心,玉姐手筆雖嫩,卻是奇思,花樣兒也好看。贈與申氏之抹額,次日她便戴上了,又與玉姐一雙明珠。玉姐開匣看時,竟是渾圓一對黑珍珠,不由驚道:這個少見哩,可是珍奇。 申氏道:原是那胡商孝敬,我總要與人兩分qíng面,余者未取,只拿了幾顆珠子。這一對兒倒好一樣大小,正好與你玩。秀英道:太貴重了。申氏道:值甚么?我與玉姐兒娘兒兩個投緣兒哩。 兩下歡喜,到得年后,秀英又取這一筆紅利與申氏,兩人五五分賬。竟足有千兩賺頭,自家并不費甚太多本錢,連鋪子也不須占,只要有人驗看繡帕有無紕漏而已。 胡商見繡帕繡得整齊,又可自定了樣子使人做來,倍覺痛快,又加訂了些。他是攜金而來,一兩金抵十兩銀,十六兩是一斤,帶上數只小皮匣裝金,統共百余斤沉。金子原就是份量沉,看著小,攜帶也方便。便以赤金買貨,繡帕輕巧,攜帶也方便,實是往來販賣之佳品。 申氏與秀英兩個嘗到甜頭,皆yù將與胡商之jiāo易長久做下去。胡商這里,有官員庇佑,又不欺壓于他,收貨既好,也覺可靠,臨行前與程實有約:來年還來買。 那頭秀英卻又起意,專一收那等繡品,或是扇兒、或是帕子、又或屏風一類,但有訂貨,這里便接了。卻把絹綢、針線與繡娘,鋪里出料子,繡娘出工,秀英付與工錢,再轉販賣。漸漸地,非止做這針線鋪一樣,亦兼開個繡坊,卻無須養活繡娘,只把出工錢來即可,故而也無須租個院兒好與繡娘做工,只有個門面便得。[1] 到得三月里,玉姐十一歲生日前,兩處鋪子便已見利。這一日,家中擺桌生日酒,與玉姐慶生,林老安人、素姐、蘇先生都來了,正熱鬧時,程實使個小幺兒來說:門首有人遞帖兒來哩。 秀英奇道:是什么人? 洪謙把帖兒打開一看,笑道:是盛小秀才,他合家又遷回來居住,在東街那里賃了房兒,不日要來登門。 作者有話要說:[1]眼熟吧,這其實是資本出現的原始形態。 第49章 九哥 卻說玉姐生日這天,洪宅正吃酒,門上卻有舊時鄉居時頗有些緣份的盛小秀才使人遞了帖兒來,道是盛家闔家又遷回江州城內居住,不日要來登門拜訪。素姐聽這消息,滿面不自在,幾乎連凳兒也要坐不住。兩處結緣,皆因她要投河。細究投河緣由,卻是素姐又辦了錯事,牽住線頭兒卻扯出一串兒粽子,皆是因她之過,素姐便坐不住。 幸爾今日盛小秀才人并不曾來,素姐才未立時羞愧走避。旁人卻早將她的尷尬事拋開。素姐此人,平生心眼不壞,卻少,辦過的尷尬事兒大小也有幾十樁,眾人早經見怪不怪了。 林老安人只管逗金哥說話,見洪謙拿筷子蘸了酒喂金哥,忙說:他小孩子家,吃醉了也不得了。小孩兒聽不懂人話,發起酒瘋來比成人還狠哩。洪謙訕訕放下筷子,不想金哥吃那果酒上了癮,竟自家伸出手去抓。洪謙始覺不好,他眼睛里,男子漢須得會吃酒,然小小年紀就這般好酒,委實不妥,順手收了酒盅兒,一仰脖兒,灌了。金哥仰著頭兒,眼見他親爹沖他亮了杯底兒,一滴也不曾剩與他,將臉一皺,幾將親爹作后爹。 玉姐看了發笑,抖抖索索,拿起碗酪來,一勺一勺喂他。 秀英只管想著盛小秀才少年得意,復把眼睛往玉姐身上一瞧,心思又活絡起來。蘇先生與洪謙言語里都說盛小秀才人才不壞,蘇先生尤盛贊,洪謙說他雖溫吞,心眼兒卻不壞,人品也能看玉姐生日一過,便是十一,必得留心查訪婆家了。 這盛小秀才人才好,家中人口也是簡單,祖父已逝,止有一祖母、父母、一弟、一妹而已。鄉下有宅有田,盛小秀才前程看著也好,待孝滿,又要考舉人,才華是有眼睛都能看得見的。 秀英打定主意便問洪謙:他家才搬往鄉下去守孝,怎地又匆忙回來了?可是有事?他家里還有什么人?又思東街上的宅子不好也不壞,能住得起,這家里也不寒酸,倒不似是遇上大事倉促逃來的模樣兒。尋思著但得了機會,怎地往他家里走一趟、看一看方好。 洪謙道:既來必有因,不急在此一時,他過幾日便來咱家,問問便是。今天是玉姐好日子,說旁人做甚?復取出只匣子來,卻是與玉姐買的新首飾:也是大姑娘了,可要打扮起來才好。 玉姐打開看時,卻是一付累絲鐲子,沉是不沉,卻是式樣新巧,綴些兒玲瓏花糙紋樣。一合匣子,玉姐笑道:正好,我正想要哩。她才十一,家里雖養得好,畢竟年歲有限,再好看的簪子、釵子也cha不上頭。秀英與她一雙鑲珠耳墜子,素姐與她一串金玉禁步,林老安人與她一套新衫裙。蘇先生寫了一幅字兒與她,金哥叫秀英攛掇著,在玉姐臉上親了一大口。 吃罷飯,回到房里,李mama領著小茶兒與朵兒兩個與玉姐磕頭。玉姐又抓一把錢出來,給她們買瓜子兒磕。 諸多禮物里,玉姐最喜歡便是蘇先生的字兒,年歲越長,懂得越多,越發覺得這先生的字兒寫得不凡。還想過兩日便使人到街上買那素面兒的扇子回來,央著蘇先生寫上兩柄,夏天使起來也雅致,只是不知要如何哄他?先生近來喜甜食,便親自下廚去做來孝敬好了。 到了約定之日,盛小秀才果然帶了些手信登門,依舊是洪謙接入書房。洪家并無長輩,秀英、玉姐是女子,金哥又小,便止有一個蘇先生做陪客。蘇先生于陪客這一身份并無不滿,總是看盛小秀才面上。 到得書房,寒暄已畢,洪謙先問:住得還慣?可見了師長同年? 盛凱道:有勞過問,前幾日新搬了來,已收拾下了,原先便在這城里住,不過挪一個地兒,倒還熟。前兩日見了老師,這兩日便拜會諸位。 洪謙原是不想打探他家私事,然秀英在他耳邊念了數回,他也覺奇怪,這盛家不是回鄉守孝了么?怎地舉家又回來了?盛凱一年孝不好說,他父母卻要實實在在守上三年的。便問:為何來去匆匆?可是鄉間有事,不得不回來?有甚難處,說出來,我等也好與你參詳參詳。 盛凱面上一苦,此實不足為外人道也。乃是他家里人在鄉間住不慣,他家并非豪富,也有人服侍,畢竟不如城中方便。想先時在城里,但凡缺了甚物什,只管使人出來買。又有那一等賣漿、賣粥、賣糕、賣花翠、賣瓜子兒,至于夏日賣冰等等人,無日不經門前過,但想了,便順手買來。到了鄉間,哪有這等方便事?貨郎過三、五日能來一回,已算是來得勤的了,遲時十天半月不見,鄉間野店物又粗劣。 這些且不言,單止說飲食,在江州城時,外面盡有嗄飯賣,鄉下卻往哪里買去?盛父講究個食不厭jīng,膾不厭細,又說甚割不正不食,總是吃不順心。又有盛母與盛凱之妹盛大姐兒兩個,銅鏡兒昏了,yù尋個磨鏡子的都難。江州城里隔不數日便有那搖驚閨的磨鏡人打墻邊兒過,鄉下地方,連個銅鏡兒都少見,哪有幾個磨鏡人好下鄉? 開始是守孝,守得守不得,總要做出個樣子來,待過了年,各種不便非但未嘗習慣,反是變本加厲了起來。盛母便說與盛父道:大哥說是守孝讀書,也不曾耽擱了功課,然一旦無名師提點,二又無同學研討,成日家閉門造車,恐無進益。為著孩子前程,也為了光宗耀祖,他也當回城里。他又小,身邊沒個知疼著熱的人兒,咱須得跟著看顧。他有了出息,阿翁泉下有知也是歡喜。 盛父在這鄉下地界兒也住得不便,旁的不說,去年一夏,蚊蟲便險些要了他的命。自家清潔二凈倒少蚊蠅,離家三丈,便要挨叮咬,十分難捱。聽妻子如是說,盛父十分意動:那便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