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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面如花,柔聲道:我回去才想起,小茶果子中竟放了許多的糖,meimei不貪甜,想必這些小點心不對meimei口味。因此想著過來拿走,倒免得招meimei罵我。 我笑道:奴婢豈敢?不過聽娘娘此說,奴婢方知它確實不對奴婢口味。娘娘費心,竟肯親來一趟,奴婢雖未吃著,心中卻已覺極甜極美的。 萼兒聞言,眼波驟然一深。 我看著她,心中萬千感慨,卻又無從說起。 便這樣靜靜地對望一刻,還是萼兒先避開了我的眼光,她揚聲命宮人進了屋子,手腳麻利地將酒食收拾得gān千凈凈,一點不留。她又看了我幾眼,jiāo待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兒,給我留下一些燈籠燭火,方在嘴角含了無比輕松而美麗的微笑,飄然離開。 隔墻蓮蓬聞見動靜過來,詫道:小姐,榮主子怎么還真不給您吃?我淡淡一笑,說道:她若真給我吃,倒寒了我對她往日的心。 蓮蓬一臉茫然。 我冷笑一聲,正色道:剛才我不叫你吃,是知道那些酒食中藏有劇毒,你若用銀針一試,那銀針定會通體烏黑。 說至此處,我長嘆口氣,又道:幸而她改變主意,否則咱們下步如何走,我還須另行斟酌。 蓮蓬大驚失色。 紅色宮燈之中燭火跳躍,我看見她在.忽明.忽暗的燭火之中,嘴張成一個大大的圓圈。 此后,果然沒人再來看我。 冷宮不知世間歲月,只見月圓月缺已有四回,天氣一日比一日寒冷,頭頂偶有成群大雁哀鳴著向南飛去。 我卷起g上涼席,想到自己與蓮蓬只帶有單薄衣衫,不禁暗暗發愁。張太監味口越來越大,收了我的銀票,也常常不給我們飯吃。要gān的活卻越來越多。打絡子、漿洗衣衫、繡絲巾、做鞋樣 有時我們白天做不完,晚上又舍不得因此.點燈,只得摸黑趕工打絡子。 當然常常不如他意,劈頭蓋臉的亂罵一通,命令重做當日便不要指望能有食物入口。 那幾日連續下了幾天秋雨,空氣冷瀏而濕潤,洗好的衣物總也gān不透,拿手摸去,仿佛暗戀某人的心qíng,cháo濕而慌亂。張太監卻絕不容qíng,仍當作我們沒有gān完活兒,仍惡罵一通,罵出世間最下作最難聽言語 直至自己口gān舌燥,方才冷笑離開。 蓮蓬畢竟年幼,又是個未出閣的姑娘,終于沒能忍住而俯面痛哭。我長嘆口氣,過去輕輕撫住她肩頭。她慢慢收住淚,問道:小姐,你怎么倒能受得了這樣的苦? 我微微笑道:跟這種人計較什么?我只怕是有人暗中指使他,bī著我自己受不了想辦法出去。如若不然,現今他為刀姐,你我是魚ròu怎么只見他口頭厲害,不見他象那日般對你我橫加施bào? 我看著她,正色道:蓮蓬,你倒不必跟看我受苦,我自有辦法讓你回同主子身邊去。 蓮蓬卻慌忙跪下,說道:小姐,奴婢知錯。奴婢再也不哭,請小姐仍留奴婢在您身邊服侍罷。 我更疑心,面上卻淡淡的,只是問她:小蓮蓬,我自問并未對你做過什么大不得的事qíng,怎么你會 她滿臉通紅,只管低下頭去雙手絞弄裙帶。見此qíng形,我又道:蓮蓬,你是知道這宮中潛規的,如今你我朝夕相處,你必須完全得到我的信任,我才放心讓你陪伴在身邊。 蓮蓬臉色更紅,扭捏半日,方才細如蚊聲地說:您曾救過 救過別人的xing命,奴婢心存感激,便是為您死了,也心甘qíng愿。 我一怔,微詫道:莫非你也喜歡 喜歡他?! 蓮蓬見問只是不答,長垂的頭預卻恨不能將頭低至地上。 難道她也喜歡文浩? 我暗暗思忖,卻未捕獲往日她愛他的半絲痕跡。 第二日她突然發起高燒。臉頰赤紅,額頭guntang。 我正在慌亂,又聽門個院中傳來張太監的叫聲。 他跺腳,尖叫道:怎么沒個人?人死哪里去了? 我忙迎去去,賠笑道:公公,另一個宮女生了重病,您能否幫著請個大夫來瞧瞧? 他看著我,仿佛看著一個怪物一般,他冷笑道:你渾說什么,這宮里的規矩不知道么?奴才們生了病,誰還請大夫,不過拉去靜安門旁夾道中,生死聽天由命罷了。 我當然知道,可是 我又沒有銀子了,有什么辦法讓他去請大夫呢。他卻將蘭花手指指向我鼻尖,冷笑道:你少給響家偷懶!便是她死了,你也得按時做完響家jiāo辦的活兒! 他給我留下一堆紅線并幾車衣物,冷冷笑著出去。 蓮蓬高燒不退,口中開始說胡話。 娘,她低低叫道:娘 我要回家。 我又急又心痛,用冰涼的井水浸濕毛巾教上她額頭,她又開始叫冷,緊緊團住兩層薄被,牙關不停作響。可我,卻再也找不出半寸單絲給她取暖。北風起,天空云層厚重壓頂,越來越yīn沉,院中一地枯糙迎風亂舞,偶有幾根huáng糙被風chuī到臉上,硬生生的,很疼。突然豆大雨點從天而落。我手忙腳亂地搶收眾多衣物回屋,繩上晾著的、車中堆著的、盆中正洗的 及至收完,全身濕透滴水,如剛從水中撈出一般。風再起,一陣徹骨寒意龔來,我剛暗叫不好,已不由自主地趕著連打幾個噴嚏。 趕忙擦gān全身,卻已晚矣。 我又冷又熱,終于同蓮蓬般染上風寒。 夜愈黑,雨愈急,夜.局霖霖,更無片刻停歇。我上g緊緊抱住蓮蓬,與她相偎取暖 半夜被她夢吃吵醒,更覺唇gān舌燥,渾身針才L 般疼痛。 水 蓮蓬低喚道:我渴。我要喝水。 窗外仍然bào雨傾盆。 我掙扎著,勉qiáng起身,向屋檐底下接進一小碗冷冷的.為水,先端喂她吃去大半碗,其余自己一口氣吃下,再又沉沉睡去。正昏昏沉沉,突聽耳邊一男聲尖聲吼道:都反了么?一個兩個的,全不gān活,倒橫上g上裝死?!看咱家怎么收拾你們! 緊接著,便感到有人拿著細木棒,在我們頭上身上一下又一下重擊。我忙qiáng撐著起來,向那張太監賠笑道:我們確實感染風寒,還請公公高抬貴手 生病?他突然笑道:是否讓咱家去替你兩個請太醫來瞧瞧? 我一怔間,他已翻臉冷笑著說:娘娘想點名讓哪位太醫來替您請脈啊?大伙瞧瞧,她倒還當自個兒是主子娘娘! 他話音未落,身后兩個太監已討好地哄笑起來。 我雙眼發澀,口中又gān又苦,勉qiáng撐著,環顧四周,突然看見桌上紙筆,我心中突然就拿下一個主意,決定一試。于是,我向張太監道:公公,你就算bī死我們,今日這活是無論如何做不完的,如果幾位公公想額外賺些銀子,我說不定倒有法子。 張太監尚未說話,身后一小太監搶先冷笑道:就憑你? 我點頭道:各位公公知道,皇上素愛書畫,而家父呢,原是個一畫動天下之人。我早已繼承家父衣缽,是懂一點畫的。眼看新年將至,各主子娘娘們自是要為太后娘娘皇上準備新年賀禮,若我將各位小皇子皇女畫在絲帛之上,作出幅(( 童子賀圖)) 憑各位公公或裝裱成畫獻給哪個主子娘娘,或直接獻作為刺繡底圖,供主子娘娘新年時在皇上面前博個頭彩到時還怕拿不到娘娘們的厚賞? 張太監猶疑片刻,終于答應。 下午絲帛、工具與顏料送來,我qiáng撐著濃墨重彩地畫下玉芙等幾位小公主與德璃德麟兩名皇子。皇子皇女們或站或坐,或說或笑,個個粉雕玉琢,憨態可構。我癡癡看著我的寶寶麟兒,突然覺得陌生,便與他有種天人相隔的遙遠,仿佛我是天上一朵無主的流云,只有化淚成.局,才能接近他的人間。有淚滴落帛上,被我的手改成一叢色彩絢麗的牡丹,又在添上幾朵祥云、一對翩翩起舞的潔白仙鶴、三兩游戲花間的彩色蝴蝶、正美麗綻放的壹糙 思索再三,我終忍不住在麟兒附近空白處補上一對小小麟麟,用工正篆書寫下童子賀四子,方覺大功告成。 那張xing太監再來時,看見畫作果然眼內放光,正yù搶奪,我已防他有此招,作勢要將畫浸入桌下一盆清水中毀去。我們幾經jiāo涉,他一心想著要那畫兒,這次倒真斗不過我不得不去叫了一小太醫過來與我二人號脈。等藥來時,我自己先qiáng撐著吃了,又親見蓮蓬熱熱地吃下那碗深褐色湯水,方才一頭栽倒在g上 隔日蓮蓬醒來,見我恨恨qiáng撐守在身邊,不禁大驚道:小姐,你怎么照顧起奴婢來? 我無力回答,只弱弱一笑。 她不易察覺地輕輕嘆了一口氣,顯得心事重重。 這樣過了兩三日,我們才終于有了些氣力,正自歡喜,不料同貴嬪卻又出事qíng。那日晚間,她突然挺著大肚子,面色蒼白地獨自出現在我們面前。深藍色的天空中疏星.點點,月光如寒水般灑滿整個院落,北三所仿佛被水洗過一般,白得發冷。同貴嬪的臉,也是又白又寒的。天已是寒了,而她,渾身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寶藍色的織錦長披風,她的眼中盡是血絲,頭上發絲散亂,雙手冰冷地握住我手,嘶聲道:meimei,快想個法子救救他! 我與蓮蓬對視一眼,還不及回答,她已自言自語道:我可是糊涂了?!我怎么會來這里?!meimei如今自身難保,我怎么會來求你?!我也是急得沒了辦法,胡亂間下意識就投奔你來。 我忙反握她手,勸慰道:jiejie別急,有什么事進屋慢慢講。既使meimei沒有主意,也能替jiejie除除心事。再說,jiejie有事不來找我,卻又去找誰呢?果然如此!她淚流得更急:除了meimei,這宮中我再沒有其他親人!我了然,與蓮蓬一起扶她進屋。又從蓮蓬屋中取來g單,厚厚折上幾層往g上墊好,扶她慢慢坐下。我令蓮蓬退出,關上門,問道:是誰出事?jiejie慢慢說 同貴嬪臉色一紅,道:他 meimei以前曾在皇上面前以故事救他,meimei不記得么?今天早上,有人向皇上秘票說他昨晚與幾名侍衛們首領吃酒,酒后竟然透露自己是定懷太子派在皇上身邊的臥底。皇上找來那幾名侍衛們首領來問,眾人言語一般無二。現皇上已將他下了大獄,我來之前聽說皇上已命刑部尚書入宮一一只怕他命不久矣。 我驚疑道:趙將軍絕不會是定懷太子的人。此事 是誰害他? 同貴嬪道:張院判大前日給我號過脈,說jiejie腹中懷的是名皇子。今日事發后,皇怒妃 怒妃來找過我,怒妃讓我選擇,她說若我不流掉孩子,趙風將xing命不保;若我想她幫我救趙風,則必須將皇子引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