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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脅么,我一怔,皇后已轉身離去,大紅底上繡了金花的衣角在門邊一轉,便失了蹤影。 可人從門外進來,悄悄向我道:皇后今日好不奇怪,杜貴人以前那樣胡鬧,也沒見皇后勸著皇上,今日可不反常得緊? 我點頭道:杜素金那時,太后原不在宮中。如今太后回來,皇后說什么也要盡到六宮之主規勸天子之義務。只是,以皇上的xing子,今日行事言語,倒確確實實倒是令人匪夷所思的。 可人想想,歪頭問道:難道皇上是故意氣皇后的么? 我也想不出所以然來,便望她一眼,調笑道:快要做新娘子的人,倒cao心別人的事兒? 什么?可人大驚。我淡淡笑道:可不是皇上才說的,浩王爺親向皇上求了你,要娶你做側妃呢。 可人白著小臉,只是不肯相信。 我柔聲道:雖然你心中那人并非王爺,但,你也知道宋大人心里 你嫁了他反而縛了他的手腳。jiejie回頭倒想想王爺是什么樣的人?當初阿若那樣的女子他也不娶,該是喜歡你方才 方才怎么呢?為什么文澤與文浩在對待可人的婚事上,態度居然都會這樣的奇怪 他們究竟是因為什么,我想不出來。 可人好像也想到什么,看著我,輕輕道:meimei,王爺的心是你我都知道的。要么便是meimei求了他以娶我的方式帶我出宮:要么,便是meimei想以龍柳兩家聯煙化解父親心中仇恨。如兩樣都不是,那么王爺向皇上求我,就一定有旁人怕不知的深意。 我心中也正疑著此事,便側頭道:jiejie,meimei知道王爺雖好,卻并非你心中之人,又怎么會qiáng你嫁他?本來,我想求他娶你為妾,不過計劃著,以他的聰明,必知我心意我只盼著你去了他府上,日后婚嫁這事兒淡了,他尋個理由將jiejie打發出王府,復你自由之身??墒腔噬纤麉s meimei若做了王爺側妃,meimei的名貼必是會入了宗人府的,屆時王爺真要休了jiejie,恐怕不會是件小事?;噬鲜呛斡靡猓覍嵲谑遣荒苊靼?。 可人望雪白的墻壁,眼色不停變幻,其中內容萬千。天光一點點的暗,案幾上huáng銅香爐中檀香灰段段斷落 終于,她在滿屋暗淡中抬頭道:好罷。去了王爺身邊,也許能更好與你里應外合,助meimei一臂之力,便是對二叔在朝為官,也是有百益而無一害。另外,我能替貴妃jiejie去他身邊服侍,想必jiejie在天之靈也該是歡喜無限的罷。 也是。我說。 可人的臉更紅,嬌羞美艷不可名狀,過了好一會子,臉上紅cháo方才漸漸退去,方才說道:菱小蘿先后去了,他宋大人辭了官,jiejie過幾日出宮,meimei身邊只有一楊長安可以信任。這段日子我冷眼看去,蓮蓬與小鶯兩個,倒也沒見有什么花樣,只是年紀小,怕不牢靠。一切meimei自己要多當心。 我.點頭應允。兩人又低語流淚,直至三更天方才睡去。 第六十四章天子心機深如海 再過十余日,終于到了可人出宮之日。 宮中看天空,那一塊小小的,長方型的藍,正是yīn沉yù雨。 終于開始下起小雨,銀白的雨絲細細落在宮中的青石板上,給這深宮與我們心qíng平添一分寂清? 雨越下越急,濺上huáng綠兩色琉璃宮瓦,輕響成片。兩側紅色宮墻為雨水浸濕,間者出現一塊又一塊水漬一如我們cháo濕的心。 天地間一片混沌,白色水氣團團,更讓這皇宮象一座立冷雨之中哭泣著的孤城 我與可人終在青綢傘下分別 可人的臉,罩在綢緞里yīnyīn的綠白,仿佛一小片青苔之色 她一路千叮萬囑,臨行前又痛哭一場,方才依依不舍地揮淚而去。 可人走后接連幾日,我心中若有所失,時不時會喊可人名字,有時竟會順口叫菱 及至小鶯與蓮蓬過來,才知已物是人非。 這日天氣晴好,蓮蓬等趁梅雨季節未到,便拿出軒中藏書與四季各色衣物至院中晾曬。我看著,怔怔地穿過一院繁華,驀然回首間,突見菱舊時湖綠紗裙正飄飄迎風微動。日暖陽,為她的紗裙裝鍍上一層層柔柔的光,那光那樣輕柔,那樣和暖,一如她生時看著我的笑臉 我心一沉,沉著步子緩緩走去,雙手顫抖捧起 卻見她裙裝袖口,端端正正的,明明艷艷地正用淡huáng色絲線繡著一個小小的字 剎那間心如被萬箭齊鉆。 大慟。 我呆呆地立在滿院光之中,淚如雨下。 這日下午文澤過來,他心qíng很好時看著我,笑道:朕正想著個有趣的游戲,煙兒看看是否可行。 我淡淡笑道:皇上想的游戲必是好的,又何需臣妾.點評。 文澤目中波光一深,笑道:這個月朕想命你們姐妹不比試棋藝,倒比寫治理天下的文章,題目朕已擬好,就叫《 君之尺臣之度》 煙兒以為如何? 這又是要玩什么把戲? 我揣摩上意,笑道:好大的命題,皇上可是要在后宮姐妹中選出狀元榜眼么? 文澤笑而不答。 幾時比試?我又問。文澤笑道:總不過這幾日,煙兒好好想想。朕已泄題給你,以煙兒文采,此次不蟾宮折桂朕可不依你。 我笑道:我朝三年一度的試科考也在這幾日,舉子們怕是紛紛進京了罷,難不成皇上竟想讓后宮姐妹與天下舉子一起賽文么? 文澤素如古井的眼波突然起了一絲波瀾,他看著我,深深地看著,含了我不明白的笑容,道:不錯,朕的后宮試便與舉子們科考定在一日。 我仍不明白他究竟想做什么。 煙兒,文澤突然笑道:聽說你認了薛于期為義父? 我一驚,忙起身正色道:請皇上怒罪,臣妾正要向您稟奏這事呢。臣妾原是受琴jiejie臨終之托,代她盡盡孝道,如皇上不允 文澤打斷我話,微笑道:這自然是好事的,朕一直頭痛朕的左丞右相常常意見相駁,鬧得水深火熱。這兩日,他們又當看朕面發生爭執,好不令朕煩惱。說到底,薛于期倒是一向對朕忠心耿耿,只是政治上還不夠成熟。 政治上不夠成熟? 這是文澤這個年青的帝王說出來的話么,我從前從未聽過他用這樣的口氣評點任何一名重臣,我看著他,他雖然離我很近,但是我卻感到他遙遙的遠 他好像變了,但什么地方變了,我也說不清楚,只知道我看不懂他,他讓我有一些怕。 文澤又道:煙兒,你既與皇后是后宮姐妹,原也該幫著勸勸你義父才是。 文澤說的是何意思,我想不明白,便笑道:請皇上明示。 文澤道:今年科考,三名考官均為謝叔玉的門生。薛于期向朕參票,說朝中買官賣官早已十分嚴重,令這三人同為考官,十分不妥。謝叔玉卻據理力爭。朕也認為,如果沒有證據,這樣懷疑朝中大員確實過于武斷。 煙兒,他深深的,深深的看著我,說:朕便將這事jiāo給你,切英令朕失望。 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竟不明白?我看著他,我在他的目光中看見比海更深的深深 我只是驚疑惴度,而他卻不再多說。 文澤命奶娘抱過麟兒玩笑一回,回去御書房中。而我這里,越想越疑 難道他 又怎么可能?正驚心動魄間,突然宋佩昭已在聽雨宮外求見 大喜之下忙傳進來,見過禮,看了茶,他方輕聲道:下官已回宮復職,以求助娘娘一臂之力。 怎么?我奇道:什么事讓大人改變初衷? 宋佩昭回道:非但下官一人回來,菱姑娘一家,也已與下官一起全部進京。浩王爺昨日派人安置好她家人,為他家在京城中買地置房,且送給他家中huáng金百兩,絲帛數車。且吩咐她兩個弟弟同進學堂。菱姑娘的墓地,就在離京城不遠的青云山。下官了無牽掛,又身負琴貴妃重托,因此仍進宮向娘娘敬忠。我看著他,輕輕搖頭,道:不對,浩王爺絕不會無故接她全家進京。究竟發生何事,大人額頭為何有小塊淤青? 宋佩昭長嘆一聲,道:果然瞞過不娘娘去。下官扶菱靈框回鄉當日,正見一群村中潑皮,正對菱姑娘家行橫,下官制止不住,幸而浩王爺細心,也派了人過去這才阻止一場浩劫。只是 只是菱年邁的老祖母重傷不治,竟被生生打死。 什么?!我站起身來,恨恨道:難道又是皇后? 宋佩昭嘆道:浩王爺的人捉住潑皮頭目審問,終于順藤摸瓜,問出他們指使者原是宮中一名叫王河水的公公。 我又氣又怒,不及思索皇后究竟為何要對菱這樣窮追猛打 聽聽啪地一聲,已將手中正在玩弄著的一支碧玉替子狠狠折斷。我氣憤莫名,思索片刻,提筆寫下一封信,親手封好jiāo給宋佩昭。吩咐道:大人,此信份量極重,請你務必親手jiāo給薛相國。 從手上褪下只玄玉鐲作為信物,一并jiāo給宋佩昭帶走。 第二日又是陽光明媚,正坐在花蔭底下吃茶,趙嬤嬤過來傳我去永泰宮見德仁太后,便怔了一怔太后自從蓮溪寺回來,早免去六宮向她請安之例,亦不過問后宮諸事,主動派人傳我,還屬首次。 是什么事qíng呢? 進了永泰宮,才知道宮中新供了觀世音的佛像。瀝金繪花的梁柱之上明huáng布慢四下懸纏。木魚聲聲,煙霧淡淡。青衣錦服的德仁太后背門而坐,口中念念有詞。我們等了一等,趙嬤嬤走上前,背對著我,附在太后耳邊低語了幾句 太后停下手,卻并不回頭。她背向我,問道:慧妃,聽說前幾日因皇后攔著皇上胡鬧,他竟在你的聽雨宮中動怒,還當著慧妃面不給皇后體面,說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話? 我一怔,忙行了全禮,起身,看著她青色堅硬的后背,看她后背上一團一團青色的百蝶圖案隱隱約約在檀香霧中浮沉 我聽不出她語中喜怒,更看不見她面上表qíng,只得含糊賠笑,回道:確有此事。不過皇上說完之后,仍聽了皇后娘娘勸誡,也并未由著自己xing子來。 便聽太后鼻中嗯了一聲,隨后淡淡道:皇上本來明理。 只說了這么一句,她便又是手抬口啟,又是木魚脆響與念佛聲聲 不理我。陽光透過雕花窗提,將木頭花的影子清晰地烙在金磚饅地之上叢叢葉葉花花 牡丹桂花芙蓉薔薇,影影深靜,枝枝分明 空氣靜得仿佛能聽見輕煙四下散開的聲音 我正站得兩腿發酸,太后再度停下,她仍不回頭,淡淡地說:現今皇上大了,最近一年來,又有了心病對哀家倒比從前疏遠些 哀家素不當你是外人,既皇上喜歡你,你原該時時規勸著他往事已矣,他既已為人君,畢竟要以江山社稷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