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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輕地笑,玉手揮起,便有紅衣小太監端上一紅木雕花托盤。托盤上置一蓋碗熱氣騰騰的淡huáng色清湯,湯上飄著幾粒紅棗,一dàng一dàng的,仿佛一池湖水中間浮著幾朵睡蓮。 我也帶著微笑,輕輕一欠身道:多謝皇后jiejie關心,meimei實在是感激涕零。 嘴里說著,卻怎么也不肯動手去吃那湯。 皇后詫笑道:meimei怎么不吃?這湯若涼了,對胃也不好,也失了功效。哀家對小皇子一番心意,meimei難道不肯領么? 她說著,輕輕一使眼色,端托盤的宮人立時走至我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下,將托盤高高舉至我胸前。 她這樣bī我,莫非果然推辭不得? 我急出一身冷汗,慢慢拿起銀湯匙,舀起一勺湯送至唇邊。jīròu香濃,陣陣沖向鼻中,眼角余光,正瞧見皇后正笑瞇瞇地看著我。我突然靈機一動,哇地一聲,作嘔吐狀,輕輕快速放下銀匙,推開托盤,撫著胸口起身至紅木窗口gān嘔。 皇后輕輕咦了一聲,關切地問:meimei哪里不舒服?怎么現在還有這么大的反應? 菱忙一面為我撫背,一面答道:回皇后娘娘,慧主子天生嗅覺敏感,如今懷著小皇子,這段日子里,倒常常聞見一點油腥便會嘔吐的。 我聽見她們對話,依然作微微喘息狀,不去言語 便聽菱賠笑道:皇后娘娘,娘娘一番心意,不如您將湯放在慧主子這里,等晚上奴婢熱熱再給慧主子吃。 皇后臉色只是微微變了一變,眼光才一暗,便又升起光芒。她看看菱,仿佛第一次認識她的樣子,她微微笑道:你這奴婢不錯,倒很會替你主子打算。既然如此,這碗湯不如哀家自己用了罷。meimei是知道的,皇上他一向不喜奢華,若將湯放在聽雨軒,慧meimei晚上仍然用之不進,可不是白白的làng費了么?她嘴里說著,卻真的親手勺了那湯,一勺一勺慢慢地開始去吃。 好不令人詫異我與菱互換一個眼神,只不知皇后葫蘆里賣的是哪一味藥。 皇后慢慢吃著,突然就笑起來,柔聲道:哀家要與慧meimei聊聊天兒,你們也不必在此侍候著,都下去罷。 菱與我又相互jiāo換一個眼色,她顯然是不放心,可耳聽其他宮人早已俯身稱是,她也不得不行禮,離開。 皇后依然淡淡的,淡淡笑道:慧meimei,適才你是不是怕哀家在湯里下藥害你腹中皇子?現哀家自己吃了,你該放心了罷? 心中又是一驚,我忙著起身,賠笑道:皇后jiejie說哪里話,meimei怎敢有此想法? 皇后道:自古人心難測,meimei便是有這樣的想法,哀家也不會怪你。哀家只是可憐meimei有了身子,又是頭胎,原該娘家母親姐妹常常進來陪著說說話兒,寬寬你心,生孩子方才不感緊張。只可惜meimei現在卻 全都沒有 囚此哀家才想著過來,倒沒得讓meimei誤會。罷了,不說這些個,meimei好生將養著罷。 jiejie!我叫她,她卻笑著一徑走遠。 終于紙包不住火。 可人經不住審問,我又保證絕不動氣,仍說閑扯了半晌,方在小心答道:二嬸她 她前幾日殯天了。 母親?! 好好的,這是怎么說的! 我驚立,陡地起身,緊緊捉住可人的手。我心口若被重錘,仿佛五臟六腑被人掏去一般,空落落的,又覺腹中絞痛,有冷汗從額頭沁出。可人慌忙反握我手,扭頭對著珠灰色門簾大叫菱的名字,話音未落,便見深藍領著湖綠,兩人飛速進來。宋佩昭快步沖至我面前,在幾處xué道上扎金針。 菱一下又一下撫我胸口,柔聲道:皇上與大伙就是擔心小姐,所以一直隱瞞。皇后卻故意泄露,分明想讓你擔心對腹中皇子不利。小姐,你萬不可著了別人的道啊。 陡地想起杜素金臨終前的話,我深深吸一口氣,瞇起雙眼,看著他們顫聲問道:家母之死是否與他 與皇上有關? 三人對視一眼,終知瞞不過我去,可人便緩緩地,緩緩地道:柳夫人死于主子被皇后娘娘賜藥的第二日凌晨。外界雖傳是重病不治,但宮中人卻說,說之前皇上曾派李福去過主子府上與柳夫人詳談。又有人說 說柳夫人與定懷亂黨有些瓜葛,因而 因而被皇上賜死。 我重重呼吸,說不出半句話來。 菱忙看可人一眼,柔聲勸道:只不過是謠傳罷了。若柳夫人真與亂黨有染豈不是滅九族的大罪,怎么皇上又會追封柳夫人一品夫人,且以國禮下莽?于qíng于理,根本說不通或許柳夫人真是重病不治也未可知。 這些事qíng我首次聽說,便怔怔的,半日方搖頭,冷笑道:重病不治?什么病這么急,竟然一夜斃命?!既使如此,也斷無不告知我這個親生女兒見她最后一面之理! 菱答不出話。 我又驚又疑,又悲又酸。回想前qíng,母親死于我被賜藥墜胎藥的那一晚,而那晚,果然沒有看見李福。我記得我曾問過文澤,而他,當時是裝做漫不經心地說派李福去了別處辦差。 好個別處!好個辦差!別處就是我家,辦差就是賜死我生身母親!我承認,母親身上確實是疑點重重,她那些疑點,連我這個親生女兒至始至終都沒有弄個明白。可是,我畢竟是文澤的女人,是他既將出世的孩子的母親,他再怎么疑心,也不能是尚未開堂審理,還沒給母親定下罪名,便賜她一死!是,他必是由疑心我母而懷疑至我,因而信了渡邊妖言,借皇后之手賜我墜胎猛藥。后又念及我腹中畢竟是自己骨血,最終不忍心下手。賜死我母,他卻故作皇恩浩dàng地追封謐號,讓我全家心中流著血,卻還要對著他叩頭謝恩,三呼萬歲! 可是 可是母親那樣溫柔忍讓,又一向避世不出,怎么會是jian黨逆人? 文澤,你好重的疑,好狠的心! 千頭萬緒間又想,難道是文澤假托的借口?莫非他得知我母從前與先皇一段qíng事,寸白世人知道笑話太后,因而殺我母滅口? 再想至母親死后的頭七日,本該靈前守孝的我,卻被他隱瞞真相,在他制造的溫柔鄉中歡喜甜蜜,言笑晏晏!他這個要了我身體,要了我的心,被我服侍著的男人,他竟然如此侍我越想越氣,起想越悲,我點頭嘶聲道:事實俱在,我母必是他賜死無疑。他既如此絕決,從此之后,我柳荷煙 柳荷煙與他再無半點夫妻qíng義! 可宋三人均大驚,一起低聲叫道:主子! 宋佩昭道:慧主子,他首先是天子,其次才是人夫。皇權便是qiáng權,您可來不得硬的。更何況 主子切英忘記你腹中懷的,可是您的至親骨ròu!宮中嬪妃,得皇寵便是得將來包括自己與孩子。 聞言又是一驚。 看可二人也是.點頭,心念回轉間,知道宋佩昭所說果然有理。心如刀刮,滿腹憤恨,雖qíng知此次確是皇后設計在我懷子期間揭露真相,可事關至親,只得生生陷落局中。 前進已無路,后退又不甘,進退兩難間,我淚落一如斷珠滾滾。 恨恨的,終是灰了心。 隔日文澤過來,我請旨前往蓮溪寺禮佛半年。文澤本不應允,無奈我苦苦哀求,加之又臨近帝王祭天大典方才勉qiáng答應。我立時帶著楊長安菱可人三人,帶上許多內穿的素白衣衫,加上一個宋佩昭,住去蓮溪寺德仁太后身邊。我們幾個仍日防夜防,萬分小心特別對于趙嬤嬤,十分防備好在一直平安無事。 宮中不斷傳來最新消息文澤已開始忙著寵幸新進宮的秀女們。而這屆秀女中,本無特別出挑的人物,梨雨出事之后,唯蘭珠資色尚算其中鶴立jī群,因此文澤獨封她一個貴人,余者只封了四個美人。 前線捷報連連。我軍屢戰屢勝,敵軍節節敗退。西托被動挨打,毫無還手之力,已主動提出賠款議和。 我腹中寶寶象小魚一般在身體里胎動,時常給我以新奇感覺,他一天大似一天,將我的肚子高高撐起,十分得意。我在青山綠水之后,狀態倒是好的,加上與太后這座百毒不侵的佛在一處,也再未出過任何問題。 蓮溪寺周邊環境優美,十分宜人,也宜于腹中寶寶生長。其背山靠水,其中處處曲徑通幽,鳥語花香。我身處其中,除陪太后閑聊外,唯偶爾思念一下遠方的文浩,天天暗暗記恨文澤,日日憧憬寶寶美好的將來三件常事。 八月中旬,皇后分娩,不出意外地產下一個肥白可愛的男嬰。文澤終得皇子,十分興奮,大赦天下,舉國歡騰。而對他灰了心的我,借口身子不便,仍未回宮,只托人送去一座huáng玉雕花五福童子作為賀禮。 第五十六章 產子 皇長子滿月這日,德仁太后回宮接受朝賀,菱隨侍身邊。回來時,菱告訴我說,百官朝賀,山呼萬歲,場面壯觀異常。四下無旁人時,她又含著一絲笑意,悄悄向我道:小姐,今兒本有朝臣提議皇上立皇長子為太子,卻因有人反對而未成功。您是沒見著皇后娘娘當時表qíng她原是個泰山崩于頂而不變色的主兒,當時流露出那樣不滿qíng緒,奴婢入宮以來還是首次見著。 我大感愕然,繼而詫笑,問道:是么,誰反對立皇長子為太子?這人竟不怕得罪皇后與謝丞相么? 菱輕輕一曬,笑道:還能有誰,自然是琴貴妃娘娘的爹爹薛于期薛相國。反對立皇長子為儲君的,正是這位薛大人。早就聽人說,這兩位左丞右相一直政見不和,自貴妃娘娘病逝宮中以后,兩人之間的關系更是冷淡平日里見了面,根本不打招呼的,私下更是老死不相往來,只不過這么些年來,薛相國一直也不見與謝相正面沖突,只不知在這件事上,又為何如此堅持。 是啊,薛相國自己并無子孫在皇家,又為何在這件事上如此激進?我心中一動,問道:薛相國反對的理由是什么,他又怎么能夠說服皇上? 菱道:薛大人說,立誰為太子本是關乎國家與社稷的大事qíng,是糙率不得的。皇上正值秋鼎盛,后宮又新進不少嬪妃,不愁皇家不開枝散葉,因此立太子之事,懇請皇上對諸皇子多加觀察、慎重考慮,以便一錘定音,再立出個百姓愛戴的明君來。 莫非薛相家中另有絕項人才獻給文澤我微微沉吟,卻不再言語。 無風無làng地過到十一月。那時,我臨盆在即,太后離宮也已有一年時間,德仁太后便帶著我回了宮,亦命宮人替我備產。分娩這日,北風呼嘯,天yīnyù雪,一番幾連陣痛,幾度揮汗如雨,就在我以為自己快要死去之時,突然身子一輕,繼而哇地一聲嬰兒啼哭響徹云宵,未過多時,穩婆將一個小小的,粉紅色寶寶抱至我面前,笑道:恭喜娘娘,可是位小皇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