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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一切打點妥當,夜幕已低垂,絲絨般深藍的夜空早已皓月當空,疏星閃爍。趁著那暗,我換上太監服飾獨自混出宮門,直奔驛館。西托大汗果然沒在。廂房中有琴聲傳出。白色拉門門壁上,映出撫琴人修長的身影。我心狂跳,按捺住沖動站立門外靜靜聽完。 余音飄起時,我心跳得更急,仿佛就要沖出胸口。qiáng抑立好,隔著門款款朝內行禮道,宛轉道:柳荷煙求見冷國師。月夜冒昧造訪唐突,還請國師見諒。 如一尾活魚游過水面。那門,悄無聲無息地向左劃開。眼前陡然光明一片,一身棉布白袍的國師迎上我眼,靜靜道:煙兒,你終于過來。 叔父!我低低叫他。幾步上前,拜倒在他腳下流淚道:果然是您。煙兒愚蠢,竟未能在大殿中認出叔父。 三叔淚水縱橫,扶我起身含淚帶笑道:怎么能怪夠你?連二哥一時都認我不出,更何況煙兒? 簡述別后狀況。原來三叔當年也為流寇沖散,并未去得北疆,隱姓埋名漂泊于江湖。他靠行醫為生,后因想念兄弟,一路北上去尋。偶遇西托病重目布爾寧其他大夫束手無策時,三叔治好西托。西托感激之余,見其才華橫溢便拜為國師。 看著他滿是風霜的臉,我拿手扶向他面上傷痕,流淚道:叔父,您一定吃了不少苦。 三叔哽咽笑道:假的。有這傷痕旁人又怎會失禮多看,既不肯多看,又怎么輕易認我得出? 長舒口氣,我含淚笑道:嬸嬸們呢,快請出來煙兒拜見罷。 三叔嘆道:為叔此次回來也想找你三嬸。十六年前我與她分開,從此再未沒見過。 心中一驚,我qiáng笑試探道:三嬸不在,您不是還有兩位侍妾么,也一樣是煙兒的小嬸嬸,便請出來一家子閑話如何? 三叔臉色一肅,長嘆道:為叔與若玉qíng深意切,又豈會再有旁的女人?那兩名侍妾是卻不過西托大汗方才收下,至今她們還是處子。 原來果然是三叔給文浩設局。 可他又出于什么目的? 第一百二十章 重逢(中) 知他思維一向非常人能揣度,不便直接問,我便王顧左右而言他道:十六年前您娶了三嬸,煙兒從來怎么不知道? 三叔嘆道:說來話長。那時我們家還未獲罪,我在江南與她偶遇,兩qíng相悅私下結為夫婦。礙于你祖父恪守禮教,因此讓她等我一年,為叔先回家中與父親大人說明,再處理一些事qíng,然后回去接她。誰知再回去時,苦等她不見,之后為叔年年在我們相約之日前去等待,仍是不見伊人蹤影。后來家中出事,才無法與她取得聯系,只不知她現在可還尚在人間。 見他長嘆,我忙好言勸慰一番。又裝作漫不經心地撿起桌上小銀勺,熱熱地勺了一口吊銀爐子上熱著的奶茶吃著,微微笑道:叔父,聽說他浩王爺他昨夜 三叔臉色一變,冷笑道:自然是假的。他們龍家欠我們柳家太多。從今往后,你看叔父如何一一討回! 叔父!我急道:什么事這樣嚴重?他浩王爺現在如何? 三叔道:那小子現在很好。不過他自投羅網,正好充當為叔手中復仇誘餌。 三叔飄進回憶,眼望燭火幽幽道:那年煙兒你還小,那時皇后也就是現在的太后,為了讓她親生兒子坐上皇帝之位,想出多條陷害先太子的毒計。先派人密報說定懷太子與其寵妃私通,惹怒先皇下令太子禁足東宮。后與現皇后之父謝叔玉密謀,策動定懷太子兵變bī宮 不覺我滿腹悲戚,千頭萬緒,三叔說出柳家被冤的整件事qíng。 五年前某夜,定懷太子于禁足期間在東宮接到謝叔玉消息,說皇宮禁軍造反,請太子出動東宮衛軍及調動城外十萬禁軍進宮救駕。太子與我祖父商議,祖父忠于太子,認為此事可疑,禁足期間更不宜輕舉妄動。但見是重臣謝叔玉親自出面,又怕真有此事。因此祖父自己懷揣太子令符,調東宮衛軍直接趕往紫禁城一探究竟。當祖父剛至白龍門,便突然見門口火光沖天,謝叔玉帶軍隊從祥瑞門殺將出來。他手拿圣旨,當場宣布定懷太子造反bī宮。又說柳哲夫助反謀逆,當場捉拿。定懷太子因與祖父事先有約,藏身暗處見大勢已去,如是火速出城逃生。第二日先皇將我祖父jiāo大理寺審查,祖父據理力爭,指證謝叔玉。不想又讓人在家中抄出與目布爾寧通敵書信若gān。信中說,先皇無道年老而不退位,如目布爾寧國君能助定懷太子奪得皇權,定懷太子則割數十城池與之。 祖父一手飄逸柳體,朝中無幾人能寫。因此先皇不再懷疑,認定祖父謀逆為鐵定事實。 叔父,我恨聲道:誰能模仿祖父筆跡? 書僮柳青。三叔冷笑道:農夫與蛇故事,常常在現實生活中上演。柳青小時沒有飯吃,差點凍死街頭,為父親大人收養。又教他讀書識字,他常侍父親大人身邊,別的沒學會,模仿父親字體卻幾可以假亂真。 又道:也是他為謝叔玉重金收買,將委造書信藏于柳府書房。拿到賞金之后,不敢待于京城,遠遠北逃。也活該有報應,上天讓其得一種怪病,每月十五必發頭疼,久醫不好。正巧遇上為叔,哼!也由不得他不說。 我尤不明白,忙問道:可是謝叔玉為何要幫當今太后? 為權。三叔道:當日的謝叔玉雖為重臣,并不象如今這般門生無數、權勢如日中天。且德仁承諾他,如果兩人合作成功,將令其子娶謝家女兒為后。謝家女兒若生下皇子,再封為儲君。換句話說,也就是讓謝家后人當上皇帝。如此美事,他怎會不賭? 我略一遲疑,再道:太后娘娘又為何救我一家回京?母親她她與太后究竟是何關系? 第一百二十一章 重逢(下) 三叔嘆口氣道:煙兒已經知道?其實德仁未出閣前與你父青梅竹馬本該是我二嫂。當年先皇還是親王時,一次游偶遇你母,頓時驚為天人。二人約在三月后舊地重見,不想只幾日時間北疆戰火燃起,先皇隨軍開征慡約,等回來時已是一年之后。先皇因戰功赫赫被立為當朝太子,后當上皇帝。先皇繼位以后親畫你母畫像派人去尋,不想所派之人竟是德仁父親的門生。看了畫像,那人以為是德仁,立時跑去曾府告訴消息。曾父動了心思要找二嫂,先令德仁與她巧遇,結為金蘭姐妹,從她口中知道先皇當日qíng景話語。隨后編出一套自以為是天衣無fèng的謊言,過河折橋竟要殺死你母。后德仁不知出于什么原由,竟將你母放了。再后來因機緣巧合,你父母終結伉儷。因怕惹禍上身,你母從此深居簡出,避世隱目多年。 眼中流出淚來,我嘶聲道:不想母親竟如此心苦! 三叔鼻中冷笑道:也不盡然。其實以二嫂的聰明,一切并瞞過不她去,只不過她有她隱衷罷了。若論頭腦心機十個德仁加起來只怕也抵不過你母一人。日后有機會你自己去問便知。 我突然心念一動,問道:叔父,目布爾寧之戰 三叔道:不錯。此戰確是為叔獻計西托大汗。我尋你大伯不見,才出此計。因想戰事一起,隆泰朝中無人,或可重新啟用你大伯父。既使尋之不見,也要為龍家天下惹些麻煩。況且定懷太子早與西托大汗有約,如果目布爾寧幫其奪得皇位定懷太子登極之日,便是西托大汗得到隆泰皇朝北疆十五座城池之時。當年給定懷太子定下罪狀,當日正好為其所用可真是諷刺。 我又問:今年五月定懷太子派刺客到浣月山莊,原來目的不是刺殺太后,竟是為讓皇上在前線分心? 三叔搖頭道:也不盡然。定懷太子恨德仁太后入骨,早想置之死地而后快。能一舉兩得最好。 叔父!我微微皺眉:煙兒斗膽,肯求叔父不要為我們一己私仇,置北疆民眾于水火。 三叔笑道:幾年不見,煙兒還是那樣會替人著想。莫非那日你在殿中托人帶口信給西托,真是故意氣龍文澤讓他難堪丟臉么? 便知西托果然沒有騙我,因嘆道:煙兒并未托人帶給大汗只言處片語。后宮虎láng地,原是有人當我作棋子。 三叔冷笑道:誰能以我柳家人為棋?如今龍家五子在我們手中,你便看為叔如何利用罷。 頭頂驚雷陡炸。 我qiáng撐著涼涼握住三叔的手,央求道:請勿傷害王爺。他此次原是為我們叔侄相認,才來找您。 三叔瞇起雙眼,冷冷道:他已知我真實身份? 文浩當然知道他掌握著隆泰皇朝核心的qíng報機關。 是的。我說:浩王爺因我而來,求叔父不要傷他。 三叔眼中殺機陡現,冷冷笑道:既然他已知我身份,必將壞我大事。如此休怪我心狠手辣! 三叔自年青時便恃才傲物,喜歡劍走偏鋒。加之近向幾年變故,心xing只怕更加偏激只怕今日是斷不肯放過文浩的。而且他繼承祖父醫學衣缽,有百十種方法可殺人于無形,又或者令人生不如死,既使保住命也永遠無法說出他的秘密。 他會用哪種方法對付文浩? 我魂飛天外。 第一百二十二章 真相(上) 可我怎么可以眼睜睜看文浩死三叔之手?忙央求道:求叔父放過浩王爺。王爺多次幫助煙兒一家,原是我們恩人。 三叔板起臉,沉聲道:不成。你父今早為此事與為叔也鬧得不甚愉快。蘿卜加大棒,原是他皇家作風。一點小小恩惠,竟然讓你父女忘記當年血債?你們只記得他只對你一家四口有恩,卻不想想他母兄曾害我祖孫三代背上叛臣罪名,家破人亡?我意已決,定無更改。 叔父我叫他一聲,還想相勸。三叔卻喝斷我話,皺眉道:不得多言。你先回去,為叔一辦完此事,再救你出那見不得人的地方。 我只得住口。 腦中千萬怎么辦一起旋轉,腹中陣陣絞痛終于計上心來。我大叫一聲,捂住肚子呻吟得彎下腰。 三叔果然中計。 忙一面扶住我,一面拿一根手指搭上我脈博。他懊惱道:為叔粗心,只顧大談自己事qíng竟沒關心到你。 我腰腹本來酸痛,此時更將痛苦放大,皺眉低低道:我在浣月山莊中了刺客劍上寒毒,只有浩王王爺府上雪蛤能解叔父快快叫他出來 不對。三叔輕輕搖頭道:怎么沒有半點中毒模樣? 我倒于他懷中,故作氣若游絲:叔叔父煙兒已快不行,既然叔父不肯不肯為煙兒請出浩王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