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頁
連雨不知去,一晴方覺夏深。時(shí)序遞嬗,又屬炎炎。傍晚太陽下去,余熱散盡,蘇離離開軒納涼,隱約露著脖頸鎖骨。木頭是個(gè)意志堅(jiān)定,百折不撓的人。他若想做一件事,無論如何都要將它做成。 他輕輕吻了吻她的下巴,蘇離離聲音柔軟道:不想動。 木頭拉開她的領(lǐng)口,吻到肩上,含糊道:不用你動。 蘇離離既不推拒,也不迎合,還是懨懨道:怪熱的,別弄得一身是汗。 木頭咬上她耳垂,水里就沒汗。 幾番勸誘推辭,蘇離離給半夏蓋好薄毯,二人潛至碧波潭。潭水澄清明凈,夏日摸著微微溫?zé)帷LK離離前后左右看了又看,木頭道:陸伯今天去冷水鎮(zhèn)了。韓先生他們都睡了,這時(shí)節(jié)沒人來打擾。 蘇離離紅著臉笑笑,皓月之下,百種風(fēng)qíng。木頭一把將她推在旁邊石壁上,動作雖迅猛,卻知道預(yù)先將手墊在她腦后,以防撞在石上。下一刻,木頭已吻上她的唇,輾轉(zhuǎn)纏綿,不愿放開。蘇離離不覺qíng動,輕吟一聲,微微睜眼時(shí),眼角余光一瞥,忽然驚叫出聲。 木頭驟然停下,回身看去,半夏惺忪睡眼,卻專注地看著他們。三人瞠視半晌,半夏奶聲奶氣道:爹爹,你們在做什么? 木頭握拳看著兩歲的女兒,蘇離離方才那縷qíng思半分也無了,忙整了整衣襟,上去牽了女兒道:剛剛還在屋里睡著,怎的跑出來了? 半夏毫不客氣地?fù)еK離離的脖子任她抱起來,委屈道:我醒了沒看見媽,我害怕,就出來找你了。 蘇離離默然片刻,滿懷歉意又柔qíng萬千地看了木頭一眼,抱著女兒回走了。木頭過了半天才悻悻而歸。這次嘗試以家庭聚會告終。 第二天晚上,木頭對睡熟的半夏輕輕一點(diǎn)。蘇離離驚叫:你做什么呀? 放心,我有分寸。 蘇離離看他臉色不善,小心道:你還要去? 木頭冷冷撂下一句話,今晚再有人來,我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此言一出,神佛皆畏,凡夫俗子更要靠邊了。終于在幾番嘗試未果后,木頭成功地達(dá)成了愿望。下半夜時(shí),木頭心滿意足地抱著癱軟無力的蘇離離回屋了。 這個(gè)夏天,蘇離離又一次懷孕,抱著木頭脖子賴,這次生了我們就收手不生了吧。 木頭點(diǎn)頭,依你,不生可以,但是不能不哼哼。 蘇離離愁道:那要怎么辦? 木頭輕描淡寫道:這個(gè)好辦得很,師傅有秘方。 七夕當(dāng)夜,蘇離離與木頭并肩坐在屋外檐下,仰觀星河燦爛。她倚著木頭肩膀,有些模糊要睡的感覺,卻有一句沒一句地和他說著話。 蘇離離道:我生在七夕,我爹說日子不好,就給我取名離離。是想用這個(gè)離字來破了這半生流離。 木頭攬著她的肩,他是要你野火燒不盡,風(fēng)chuī又生。你看你多剽悍,當(dāng)初我才見你那惡毒模樣 蘇離離輕笑著打斷他,你怎么就忘不了呢? 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蘇離離模糊呢喃道:我也忘不了,你的樣子溫順可憐,眼神卻沉默倔qiáng她慢慢倚在他懷里睡著。 木頭靜靜坐著,似被她話語之中平淡的尾韻帶回了曾經(jīng)的過往。他默然良久,見蘇離離已睡著,輕手輕腳把她抱起來。屋檐月光下,她的面容宛如初見,又宛如歲月中喜憎聚散的迭加。那一刻傾qíng在沉淀中破空而來,擊中了木頭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他低下頭,親吻懷里她的臉。 當(dāng)時(shí)相見早關(guān)qíng,驀然回首,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 臺灣出書版番外傳說 江湖上有位朋友曾說,京城友無至友,敵無死敵,可人們還是爭相往那城中去,或崢嶸或蹉跎地度過此生。正因如此,京城的風(fēng)土人物總是比別的地方要繁華出眾。 正是八月高秋時(shí)節(jié),這夜扶歸樓坐了半樓酒客,好不熱鬧。人多的地方少不了嘈雜,嘈雜的地方也就少不了江湖傳聞。能說的,不能說的,有機(jī)會要說;沒有機(jī)會,創(chuàng)造機(jī)會也要說。只見臨近樓梯的一位帶刀客對同桌道:唉,我兄弟好好押趟鏢,竟然病死了一個(gè)。可惜,這京城中沒有價(jià)廉物美的蘇記棺材鋪! 端酒水的跑堂小二點(diǎn)頭陪笑,客官,有的,從前有一個(gè),十年前不知怎的,關(guān)門了。正說話間,一個(gè)六七歲的小男孩爬上樓來。他雖穿著布衣,那身衣服卻整潔簇新,小孩的目光四面一掠,就一蹦一跳地朝著空桌去。 小二沖他身后看看,沒人,忙趕上去要說話。那小孩已自己爬上凳子,坐了下來,袖中掏出一小塊碎銀在小二眼前晃了晃,嘻嘻笑道:我聽說你們這兒的蘇酪好吃,煩你給我端一碗來,再要一個(gè)楓糖脆藕,一個(gè)huáng金蜜瓜。他聲音清脆響亮,引得旁邊的人紛紛側(cè)目。小二接過銀子去了,那小孩卻托著腮望天,全不看眾人一眼。 大伙看了片刻,眼睛又收回自己桌上,就聽那鄰桌一人怪道:我倒是聽說這蘇記棺材鋪各地都有分店,怎么這京城里反而沒有了呢? 一人想當(dāng)然cha嘴道:莫非是得罪了什么權(quán)貴? 哼哼,一個(gè)糟老頭子冷笑,你一看就是不知道的,他家怎會得罪權(quán)貴,蘇記棺材鋪的匾額都是御筆親提的。 一沾到御筆,眾人的耳朵都豎了起來。有些個(gè)自詡知qíng的,便嘿嘿笑了。那不知道的如何按捺得住,你勾我藏、yù說還留地把這原委道了出來。原來那蘇記棺材鋪的蘇老板,本是前朝重臣的女兒,她曾說,她家以前有皇帝寫的匾,當(dāng)今皇上聽說了,于是就自己寫了一塊給她。 此言一出,酒樓剎那間靜了一靜,只聽見那小孩吃蘇酪的哧溜聲,一口咽下,他滿意地抬頭,真是好吃。 座客里一人不知是明知故問還是不知而問:當(dāng)今皇上怎會知道這個(gè)蘇老板?眾人你望我,我望你,片刻之后終是有人忍不住了。 這個(gè)么一言難盡。江湖中歷來有那天子策的傳聞,據(jù)說當(dāng)今圣上平定冀北時(shí),也有種種奇遇這奇遇那蘇老板也沾邊兒了。傳說中,這個(gè)蘇老板,和那糟老頭一番語焉不詳后,嚴(yán)肅地朝天拱了拱手,繼道:有一腿。 四座又是一片默然,只因這傳說很撓人心,卻又不可在這大庭廣眾宣之于口。每一顆悶sao的心靈,都為這傳說而激動了。那老頭見無人應(yīng)聲,才知犯了悶sao之大忌,連忙圓場道:都是些江湖閑人胡說八道!今上圣明,怎會有這些莫名之事他心中卻想:要沒這事,你無端寫那匾作什么? 多數(shù)人不知作何想,少數(shù)人嘿嘿而笑,活躍了氣氛,眾人知qíng識趣,便又各自談?wù)撈鸩幌鄃ān的事來。老頭暗自擦了把汗,后悔今兒喝多了,只聽旁邊一個(gè)清脆響亮的聲音問道:老伯,什么叫有一腿? 老頭看向那個(gè)擺著脆藕蜜瓜的桌子,小孩尤自用一雙烏油油的眼睛天真無邪地看著他,滿臉的求知yù。老頭張嘴想說,克制了半天,撫額嘆息道:幼小,太幼小了 小孩一臉無辜地跳下椅子,嬉笑著往小二身邊湊去,自來熟地問:小二哥,我才喝了不少水,你家的茅廁在哪里?小二指給他方向,他大方道了謝,便下了樓往后堂去了。少時(shí),那小孩回到桌上,似乎心qíng大好,又叫了一碗蘇酪,一點(diǎn)一點(diǎn)慢慢吃著。 半個(gè)時(shí)辰之后,扶歸樓的茅廁人滿為患,接踵擦肩。小孩坐在凳上笑得嘻哈不絕,跑堂小二著了慌,一番人仰馬翻后,客人去了大半,只剩幾個(gè)人,和些零落的餐具與杯具擺在桌上。那小孩看夠了戲,吃完了飯,拍拍手正要走人,只聽身后有人喚他:阿楠。 小孩回頭看去,卻見一個(gè)錦衣人,憑欄而坐,拈著一只酒杯向他舉了舉。他身后左右尚站著兩人,身高體壯,各自面無表qíng。阿楠遲疑道:叔叔,你認(rèn)得我? 那人問他,你果真是叫阿楠么? 阿楠點(diǎn)點(diǎn)頭,我爹爹mamajiejie叫我阿楠,楠木的楠。 那人笑了一聲,既不充分,也不燦爛,笑容淺淡地一現(xiàn),卻給他那種散淡態(tài)度添上了幾分桀驁。他招手叫阿楠,你過來坐。他的態(tài)度很溫和,卻不知為何,仿佛帶著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 阿楠走過去,仰頭看著他的臉。他的神氣越是桀驁,卻越是溫和地問:那么阿楠,你給他們吃了什么? 阿楠兀自看了他半晌,才爬上他旁邊的凳子坐了,懸著兩腿晃悠,我太師傅說過,有些人裝著一肚子齷齪,須給他們吃些巴豆大huáng,上下通瀉幾天,就好了。 那人莞爾,那你娘怎么說呢? 我娘說,她的名聲生生是讓阿楠也學(xué)著老頭的樣子,極有江湖氣地向天拱了拱手,那位給拖下水了。 那人莞爾之中似乎帶上了那么幾分得意,那你爹怎么說呢? 阿楠眨了眨眼,用滿臉的純真掩飾同qíng,我爹說弱者的抗?fàn)幙偸沁@樣的,暗中使壞,造謠誹謗、放任流言之類,不足為懼。 那人聞言頓了一頓,又問:那你jiejie呢? 阿楠微微笑道:我jiejie說,有一段qiáng大的緋聞,是成功人生的象征。我娘就很成功! 其人望天無語。(就我失敗?) 阿楠清一清嗓子,問:叔叔,你想知道我怎么說么? ?(你這一家能說得出好話來么!)因?yàn)樗徽f話,阿楠便也不說話。少時(shí),那人輕聲道:說呀。 阿楠道:我覺得你也很成功。 他神色莫測,似笑非笑道:這是怎么說呢? 阿楠一拍胸脯,小孩的直覺! 那人嗤地一笑,阿楠偏著頭問:叔叔,你喜歡這個(gè)直覺么? 他點(diǎn)點(diǎn)頭,目光淺淺地望著酒杯中澄清的酒,似乎想說點(diǎn)什么,半晌,卻輕輕止住了。阿楠低頭,眼珠子轉(zhuǎn)了兩轉(zhuǎn),仰頭笑道:叔叔,我爹娘還等著我呢,我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