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這一覺睡得別外漫長,裘晚棠只覺自己仿佛將前世今生都過了一遍。等到她睜開沉重的眼瞼之時,面前卻突兀出現了裴蘺熬的通紅的雙眼。 “夫。。。君?” 裘晚棠奇怪的開口喚道,可是甫一發出聲音,裘晚棠卻不禁詫異于自己嗓音的干啞。好像幾天沒有飲水一樣,粗糲的很。 “二少奶奶,你醒了!” 最先反應過來的不是裴蘺,反倒是一直抹著眼淚的墨醞,“二少奶奶連續昏迷了三天,姑爺一直不曾合過眼。現在少奶奶總算是醒過來了,婢子,婢子——” 墨醞說著就濕潤了眼眶,裘晚棠連忙好生安慰了她幾句,又轉頭去看裴蘺。彼時裴蘺竟是趴在她床邊睡熟了,還發出細微的鼾聲。他一定是一直強撐著,直到確定她沒事了,他才松懈了下來。 裘晚棠一眼就瞥到他眼窩之下怵目驚心的陰影,倍感熨帖之際,卻忍不住責怪裴蘺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但這到底是為了她。。。。 第一卷 108大結局倒計時(一) (怕親們心急,先發章上來。某瑟今晚要熬夜碼字,會完結的。不過這幾章略慘烈,親們最好捂眼。~無良某瑟頂鍋蓋跑~~~) “我說的可是半點沒錯,”裘晚棠的臉色帶了點蒼白,卻掩不住她眼中慢慢的溫柔笑意,“你到底還是個傻的。” 她掐了掐裴蘺的臉頰,一如初見時她愛見他局促而羞惱的神情。 “墨醞,可有力氣扶了你家姑爺上來?若是不行,就喚了裴磬來幫忙。” 裘晚棠吩咐道。墨醞聽聞,忙放下手頭的活計,擦了擦手幾步走到床邊。她就著裘晚棠幫襯的手虛抬了裴蘺一把。因他原本就是坐倒在床邊的,倒也費不了多大力氣。 二人盡量放緩了動作,裘晚棠等到墨醞為他除了鞋。就將被褥拉向裴蘺,替他蓋上。而她自個兒則是穿戴好了衣裳,接過墨醞為她溫著的湯藥喝了,這才拭了拭嘴角問道: “想必已經請了軍醫瞧過了罷,我身子可好?” 墨醞收拾了湯碗,笑著回到: “無妨的,軍醫只說是連日勞累了,身子虛了。沒甚么大礙。” 裘晚棠莞爾: “那便好了,墨醞,你一會兒出去就喚了人守在外頭罷。我想讓夫君好生歇息,可萬一軍中出了事,自然不好置之不理。你只管讓那人等著,若是有人來報,先知會我一聲。這回,該是我守著他了。” 裘晚棠說著凝了裴蘺一眼,微揚鳳眸中的暖色若晨煦宛然,一時迷了墨醞的眼。 等她回過神來,就略有些赧然的福身道: “是,二少奶奶。” 語畢,她便端著托盤出了帳子。 墨醞走后,帳中便立時安靜下來。除了裴蘺均勻綿長的呼吸聲,就連裘晚棠的吐息也變的微弱了許多。她輕輕坐在了床邊,握住裴蘺修長的手掌。纖白的指尖交錯,她將裴蘺的手心貼在頰上,柔柔的摩挲。 “夫君,”她開了口,聲音是從未有過的低婉,“晚棠今生最大的幸事,就是嫁予了你。似這一般留在你身邊,放在從前——” 她頓了頓,眼前忽而閃過了前世的畫面。 “或許,不過是場夢罷了。” 裘晚棠不禁自嘲道,前世的種種。二十余年的生活,仿佛在這短短的一年中逐漸淡去。現在再仔細想想,那些曾經讓她痛不欲生的折磨,流言,背棄。不過裴蘺當初的一句我心悅你,就足以讓她忘懷了。 “夫君,有許多話,晚棠從不敢與你說。不敢說為何初次見面就愿與你攜手,不敢說為何每時每刻都怕失去你。不敢說為何不惜命,只想讓你無憂。” 裘晚棠說著就笑了,兩彎清淚順著裴蘺的手背滴落在錦被上,濡濕了被間秀麗刺繡間的兩點紅梅。 “夫君,晚棠明白。當月梅拿出布陣圖和玉玦時,夫君必將有一次生死之劫。晚棠不能,無法陪伴夫君左右,也不愿讓夫君有所顧慮。是以只有在你聽不見時,晚棠才能說這些話。夫君,晚棠定會等你安然凱旋。” 裘晚棠雙手緊扣住裴蘺的,難舍難分。她的脆弱在此時清晰可見,那些外人瞧見的堅韌,端莊華貴。在裴蘺面前統統崩塌了,此刻的裘晚棠,也不過是個普通女子。 大戰將至,由不得裘晚棠不憂心。 前世,是她先離了夫君。起碼那時夫君與她再無干系,她情愿夫君恨她厭她,也不想一身狼狽的留在那處。 即便她有再大的冤屈,說不出,道不明。除了悉數咽下辛酸苦楚,她別無選擇。前世裘晚棠至死之前都想的明白,只有那一場大火,方能燒盡她身上的骯臟。 然而重生之后,她卻始終沒有過這個坎。雖說她以為自己已經將前塵盡了,她卻不得不承認。自己看見岳寧然與裘菡詞,會想到前世無法反抗的自己。 裘晚棠不止一次的后悔過,今生再與夫君一同。究竟是對是錯,若是他們兩家不聯親。恐怕上頭的人也不會如此忌憚。她不管自己會不會再回黃泉,她在乎的,只是裴蘺而已。 她做著一切,只想讓他能度過這關,擺脫這些腌臜事。 可惜,到頭來,反是她親手把裴蘺送上沙場。 “夫君,晚棠是有罪孽之人。我有機會重來一次,已是萬幸。可是晚棠不惜福,終歸還是要眼睜睜看著夫君離去。” 裘晚棠貼在他耳邊,低低絮語: “有朝一日,夫君未回。那晚棠愿與君同歸。” 哪怕是黃泉冥路,她也心甘情愿。 半月后,宮中又一次動亂。當今的天子被三皇子當場揭穿并非皇室血脈,逼不得已之下,兩軍開戰。 而騫遠,同樣響徹戰鼓。烽煙四起。 裘晚棠被送到了遠離沙場的鎮落上,離別之前。裴蘺將裘晚棠擁入懷中,仿佛要將她刻入骨血。 “晚棠,我定會毫發無損的回來。” 裘晚棠沒有落淚,也沒有讓他發誓承諾。她只是輕輕的環抱住裴蘺的背脊,深深的埋入他的懷中,微不可聞的應道: “嗯。” 隨即,二人分離。裴蘺一步三回頭的望著裘晚棠,裘晚棠帶著笑,眉目如能籠罩在霧靄間。迷蒙之余,又帶了幾分虛幻。 知道裴蘺一行人快要見不到裘晚棠時,一直緊緊注視她裴蘺卻忽然發現。裘晚棠的雙唇微微蠕動,恍似說了些甚么。 “元帥!” 不過不及他深究,那頭歐陽弘已大喚了他一聲。裴蘺無法,只得咬著牙回身,狠狠一夾馬腹。那馬兒高亢嘶鳴,立時就奔向去。 大軍一過,裘晚棠就站到了城門上。望著前方若黑云壓境的陣仗。耳邊是戰鼓號角的轟鳴,每一個士兵面上都帶著視死如歸的神情。就是身著黑鎧的裴蘺,也不覺熱血沸騰。 這是真正的沙場,是人間最殘酷的地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沙場不分貴賤,哪怕是元帥,也有馬革裹尸的時候。 羽甲林立,萬馬策騰。 接下來的事,裘晚棠已等不到看了。她要被人護送去鎮上的住處,尋常總是笑意不斷的墨醞,今日也靜默了。 “怎的,怕裴磬回不來了?” 裘晚棠打趣道,孰料這回墨醞卻未曾反駁。她只是抬起頭,張口欲言又止,等到最后,還是點了點頭。 “不會有事。” 裘晚棠笑道,自個兒帶頭走下了城。墨醞跟在她后邊,二人都沒有在說話。裘晚棠方才所言,也無一人聽見。 裘晚棠轉身的剎那,淚水就止不住的滑落了。她的唇角微挑,還保持著離開裴蘺前極美的笑容。可是她的雙眼,猶如干涸的碧湖。乍看依稀美妙,實則已失了神魂。 那湖水,都隨著裴蘺,延著臉頰淌落了。 就在和裴蘺相擁的剎那,裘晚棠忽然改了主意。她不想與夫君共死,或者說,她不想讓夫君死。 天有靈知,若夫君不能度過,就讓晚棠以命相抵罷。 再欺瞞自己前世是夢,未免太過幼稚。裘晚棠不認為重活是偶然,她這條命本就是天賜的。如果能換得裴蘺一生平安,她死又何妨。 起碼今生這一年,她做了世上最為幸福的女子。那就無憾了。 仿佛是為了響應她,那原本叫灰霧遮蔽的晴陽忽而消弭了霧色,柔和的光線穿過馬車的車篷,灑到了她身上。 裘晚棠低頭抿唇笑了。 這場仗打的難分難舍,即便有了布陣圖。但是如裴蘺所想,正親王很快就發現了這事。他們立時變更了陣法,雖說一開始還有些措手不及。可時間久了,自然熟練了起來。 裴蘺已經不記得自己殺了多少人,他渾身沾滿了敵人的鮮血,猶帶溫熱。握著長劍的右手絲毫不見疲憊,他一身的氣力,甚至沒有用過三成。 “廢物。” 裴蘺嗤笑一聲,一劍削飛敵軍副將的頭顱。他沒想到裴珩會出現在戰場上,不過既然他來了。那一舉兩得,正好讓他了結之前的仇怨。 兵器交接,裴蘺架住裴珩的長槍。手腕略一翻轉,就削去了槍頭。 “你真是無愧銀樣镴槍頭的稱號。” 裴蘺譏諷道。裴珩哪里聽不出他話中意,當下面色猙獰,竟是從腰間抽出匕首。直指裴蘺的脖頸。裴蘺不以為意的挑開刀尖,控制座下馬匹迂回到裴珩身后,一劍刺中了他的右臂。 裴珩痛呼一聲,雙目瞬間赤紅。他扔掉槍棍,竟是不管傷口要來與裴蘺纏斗。二人打了幾個回合,裴蘺挑斷了他的腳筋,他已是廢人一個。 “你以為你贏了嗎?” 裴珩笑的撕心裂肺,“你不是很緊張你的夫人?你可知她一定安全?” 裴蘺聞言,頓時心口一跳。他一腳把裴珩踹下了馬,用長劍貫穿了他的左肩,深深插入泥土之中。 “你再說一遍!” 他額間青筋暴綻,手幾乎將裴珩的胳膊捏的變了形。那團扎入他左肩的長劍毫不留情的擰轉,血rou模糊。 裴珩痛的臉色慘白,連呼吸都急促了起來。卻還是不忘惡毒道: “她死了!被人玩的都爛了!臭j□j!!哈哈!!哈哈哈!!!!” 裴珩仰天長笑,然而還沒笑夠,裴蘺就刺中了他的咽喉。鮮血濺了他一身。裴珩雙眼暴突,全身不住的抽搐。 裴蘺抽出劍,又狠狠刺了進去。再抽出,再刺入。如此重復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裴珩死不瞑目,渾身變作了血篩。 裴蘺擦去臉上的血,就要翻身上馬。他現在腦中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念頭在抽打著他的腦海,那就是回去,找晚棠。 “元帥,當心!” 就在裴蘺上馬時,裴磬嘶吼的聲音忽然從左后方傳來過來,如同一記悶雷。 噗嗤—— 劍尖穿破胸腔,裴蘺低頭,只見得一截滴血的銀白箭尖。他掙扎著回頭,便見一張熟悉的臉龐握著斷箭,扭曲著獰笑: “你死定了!!” 岳寧然趁著裴珩誆騙裴蘺的功夫,偷偷接近了他,并成功將那斷箭當作武器。給了裴蘺致命的一擊。 裴蘺冷笑著勾唇,啐了一口血沫在他臉上。 “要我死,可沒那么容易。” 他說著忍住劇痛,一手捉住岳寧然的手腕,把那短箭用力抽了出來。那等疼痛遠非常人所能忍受,他的面色一白,立時折斷了岳寧然的手腕。 岳寧然慘嚎著跌下馬,他這回來沙場,只因寧王在三皇子的打擊下敗落。是正親王蠱惑他前來參戰的。 裴蘺也跌下了馬,裴磬連忙殺了擋在前頭的士兵追趕過來。下馬去查探他的傷勢。他們周圍有奮力殺敵的士兵,都自發的圍成一個圈,將他們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