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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林端著碗的手一緊,下一刻,已經砸了出去。 侍女會武功,眉林沒想過能砸中她,只是想要讓她閉嘴而已。不料,那侍女倉猝間倒確實避開了碗和其中的米飯,卻沒避開一道突如其來的巴掌。 隨著失去目標的碗砸在墻壁上碎裂聲響起的還有一下手掌擊臉的清脆聲音。然后,便是一陣讓人窒息的沉默。 眉林看著清宴不大好的臉色,緩緩放下已經空了的左手,想要露出一個感激的微笑。卻不想唇角方揚,眼睛卻先一步被蒙上一層水霧,驚得她慌忙別過臉,努力將嗓子里那突然冒出的哽塞感咽下去。 清宴沒看她,而是冷冷地睨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女子,棣棠會接替你的工作。自己去掌刑司領罰吧那個吧字,他刻意拖出了內侍特有的輕蔑上揚長音,是不容侵犯的威嚴。 眉林來處的暗廠跟明暗衛不屬同一機構,自然也不知道他們的掌刑司是怎么回事,但看到那侍女瞬間慘白的臉便知絕不是一個好去處。然而即便是如此,也沒聽到求饒之聲,可見清宴在這些人心中的積威有多重。 等那侍女離開,清宴才轉向眉林,這會兒她神色已恢復如常,臉上甚至還帶出了些許誠摯的笑。 我會讓人另給姑娘送份晚膳過來。他淡淡道,語罷就要往外走。 眉林眼中浮起疑惑,不明白他這是為何而來。好在走到門邊的時候,他停了一下,不輕不重地道:姑娘是聰明人,當知道怎樣對自己最好,又何必跟爺較勁?語罷,飄然而去。敢qíng就是專為說這么一句話來的。 眉林來不及回話,也回不了話,他來去如風,倒省了她的尷尬。 想來慕容璟和那邊還在鬧脾氣,驚動了他,再找到在門外守護的侍衛一問,不就什么都清楚了。雖然知道他是一番好意,眉林仍覺得有些難為qíng。她本是一個吃軟不吃硬的xing子,之前無論是慕容璟和的巴掌還是侍女的譏諷都沒讓她動容,偏偏被清宴一個不似維護的維護舉動給bī出了眼淚。為了不知從哪里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死硬倔qiáng而讓自己挨打,實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她突然想起阿玳,想到自己竟也似學了人家那不屈的樣子,不禁打了個哆嗦。慌忙站起身,走到炭盆邊加了塊炭,將炭火撥得大了些。 洗凈手臉,上了點胭脂掩去臉上的指印,將自己打理得整整齊齊的,便出屋往慕容璟和的院子走去。 新來的侍女棣棠跟在后面,有了前車之鑒,她顯得謹慎而少言。 眉林覺得很滿意。她不在乎別人說什么,但是卻并不喜歡整日有人在耳邊聒噪,煩得很。 大抵是清宴吩咐過,她無論去哪里都沒人阻攔,因此很順利地進了慕容璟和所住的中院。外面守著的侍衛看到她,臉上露出古怪的神色,像是松了口氣,又像是更緊張了。 慕容璟和正靠坐在榻上,侍女在喂他吃飯。見到她,他雖然臭著臉,卻揮退了不相gān的人,顯然也知道兩人的相處方式實在不適合讓其他人看到。 眉林注意到那侍女背過身來時臉上露出明顯松口氣的表qíng,心中不由有些疑惑,直到走近榻邊腳下踩到一些滑膩膩的東西時,才反應過來定然是這位爺在吃飯時又出什么妖蛾子了。 你來做什么?慕容璟和面若冰霜,一副很不想看到眼前女人的表qíng。 眉林來時已做好心理準備,自然不會像下午時那樣容易便被他影響。聞言,她臉上露出淺笑,曲身隨意行了一禮,不會顯得太過放肆,卻也不會讓人覺得疏離,然后主動走上前端起旁邊岸上的碗,接替了喂飯的工作。 慕容璟和狐疑地看著她,顯然想不通她怎么一下子變得柔順了。 自有人伺候我進食,還用不著勞動你。他往后靠去,不接眉林遞過來的飯菜,面無表qíng地道。 眉林想到自己方才乍然見到別的女人喂他進食時心中升起的微妙感覺,此時又被他拒絕,不由頓住,臉上的笑容瀕臨破潰。看來她還是高沽了自己對他的抵抗力。 慕容璟和見她臉上隱然有退卻之意,心中真正著惱起來:沒事就趕緊滾!這里豈是你能來的。 哪知眉林被他這一激,也顧不上裝模作樣,心中發起狠來,暗忖左右是被討厭的,也不怕再多討厭一些。當下沉了臉,一把將碗放下,就在慕容璟和以為她真要聽話離開,心中的失落剛要冒出頭,就見她一撩裙擺,欺上了榻。 第十五章(4) 慕容璟和面色微變,脫口斥道:放肆 話音未落,嘴里已被眉林塞了整只炸鵪鶉。他猝不及防下,臉和鼻了都被沾上了油光,偏偏開不了口罵人,氣得只能gān瞪眼。 眉林笑瞇瞇地看著他吃癟的樣子,又掏出手絹給他溫柔地擦了擦臉和鼻尖,等待著他發作。 出乎意料的卻是,慕容璟和不僅沒惱,目光反而溫和下來。他想起在鐘山的時候,她也這樣胡亂塞東西給他吃,害他出了大丑。那時曾恨得想將她千刀萬剮,如今再回想起,心里卻是說不出的柔軟。 眉林感覺到他目光的變化,不自在地別了別頭,然后下榻。 用手絹擦凈抓鵪鶉的手,傾身給他調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然后側身坐在榻沿。從他嘴里拿出鵪鶉,一點一點地撕下喂他。 時光仿佛倒流,在那簡陋的土坯屋內,他靠坐在炕頭,她端著碗,碗里一半飯一半菜,一筷一筷地夾起喂他。huáng昏的夕陽從窗格子里透she進來,將她半個身子籠罩在其中,連臉上淺淺的汗毛都反she著金huáng的色澤。 慕容璟和想到她離開前那日的擁抱,想到第一次聽到她唱歌,胸口仿佛被壓上了一塊大石,沉窒得難受。 他顫巍巍地抬起手,摸上她映在燭光中的臉,注意到她僵了下,似乎想避開自己的手,卻最終沒有動彈。 你怎么不說話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了么?他低聲問。這個問題本來是忌諱的,兩人都在小心翼翼避開,他卻還是問了出來。 眉林抿緊唇,卻控制不住手的顫抖,當筷子第二次撞上碗后,她將它們放到了案上,臉上再沒了笑意。 我想聽你說話。慕容璟和不是沒看到她在努力忍耐著什么,卻仍固執地繼續這個話題。 眉林覺得自己胸口都要炸開了,那痛來得突然而qiáng烈,讓她眼前一陣陣地發黑,幾乎無法喘息。她閉了閉眼,卻怎么也緩不過來,于是慢慢側轉身,想要暫時離開這里。卻被慕容璟和從后面拽住了,然后是他貼上來的身體。 我會治好你。他說,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堅決,無論用什么辦法。 聽到他的話,眉林卻感覺不到一絲歡喜,反而悲涼更甚。她幾乎可以確定,對于藥啞自己,他并不認為是多么嚴重的一件事,不會有愧疚,不會有后悔。偏偏明知如此,她還是恨不得怨不得。 眉林終于知道,她這一生中最倒霉的事不是被人遺棄,也不是被帶進暗廠成為死士,更不是中毒啞嗓,而是喜歡上了他。 這一夜,慕容璟和沒讓眉林回去。在事隔月余之后,兩人再次同榻而眠。 與前不同的是,他現在再不是一點也不能動彈,因此會雙手雙腳地往眉林身上招呼,將人緊緊地抱在懷里,美其名曰這樣暖和。 他讓眉林去了臉上的脂粉,然后一下又一下地親自己留在她臉上的掌印,嘴里卻咕叨著活該。他摸她眉角的痣,說那是他的,永遠也不準別的人碰。他說她是他的,她整個人都是他的 眉林無奈地由著他折騰,真心覺得這人魔怔了。直到他將手伸進她胸口,說小了,氣得她差點沒再揍他一頓。 然后,他就安靜了下來,就這樣將自己的手揣在她懷里,又將她揣在他懷里,慢慢平緩了呼吸。 她卻因為他這樣近似于珍惜的動作而亂了心跳,瞪大眼睛看著黑暗中案桌模糊的輪廓,失去了睡意。那個時候她想,自己會喜歡上這個人,其實并非毫無來由的。會為他傷透心,那也是肯定的。 次日清晨,眉林頂著兩個黑眼圈與一側臉上沒完全消褪的掌痕,被坐在抬轎中神采奕奕的慕容璟和牽著手,走向癩痢頭郎中所在的院落。 清宴走在抬轎另一邊,肅著清俊的臉,對于兩人之間流動的親昵氣氛恍若無覺。 瘌痢頭正披著厚皮袍子推門而出,看到一行人,不由咋了咋舌,贊嘆:王爺真是好手段,竟然真讓這蠢姑娘心甘qíng愿來養玉了。 慕容璟和聞言臉色微青,不由自主看向眉林,發現她并沒勃然變色,甚至于連一點生氣的表現也沒有,心中又不自在起來了,但抓著她的手卻更緊了些,像是怕她跑了一般。 事實上眉林內心并不像表面上表現出來的那么無動于衷,但是也僅僅只是輕微波動了一下,這件事她是一早就定下要做的,至于慕容璟和是安著什么心有著什么企圖,那其實沒相gān。她知道他或許永遠都不會用相等的喜歡來回應自己,但是她還是喜歡他。她自喜歡她的,她要做的事也是自己想要去做的,跟旁人又有何gān? 神醫莫要說笑,當初神醫肯跟眉林姑娘一道來醫治王爺,不正是因為眉林姑娘答應了神醫的要求么?清宴見自家王爺臉色不好,怕他脾氣一來做出失智的事,忙笑道。 瘌痢頭呵呵gān笑了兩聲,不再繼續挑撥。他只道眉林什么都跟他們說了,哪里知道清宴這話其實有些取巧。清宴雖然知道眉林去為王爺求醫的事,但具體qíng況卻不清楚,只是按常理推測,要得到必然有付出,何況王爺之病還非普通之癥,自是需要答應一些與眾不同的條件。他話中沒有明確要求是什么,但也足夠糊弄過去了。 有人給俺養玉就行。瘌痢頭嘀咕,抽出煙桿敲了敲旁邊的廊柱,在抬著慕容璟和的轎子快要走上臺階的時候,伸煙桿一戳,站住。養玉只要傻姑娘一個人,其他人該去哪兒去哪兒。 本王想在旁邊看著。慕容璟和眼睛微瞇,緩緩道,語氣里是有著尊貴身份帶出的威嚴。 瘌痢頭卻并不買帳,頭搖得跟個撥làng鼓一樣。 君子蠱畏人氣,有不相gān的人在,玉養不純,療效會大受影響。別怪俺沒跟你們大伙兒說清楚。 慕容璟和唇角微緊,目光灼然地與瘌痢頭對峙半晌,想要判定他話中的真實xing。最終還是不敢冒險,緩緩放開了眉林的手。 第十六章(1) 君子蠱有毒,還能使內力在短時間內無止境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