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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沒錯。正如當初光武帝成事, 身邊左輔右弼,二十八將,不也是個個沾光嗎?南陽帝鄉, 百年來誰敢深究?如今皇帝能平定天下, 也借了大族之力,豈能反過身來斬斷自己的臂膀?” “我看當今陛下如今是收了心,不愿再動兵戈了,只一心往民生百工上下功夫。從去歲回了長安,皇帝留意的一會兒是水碓脫殼稻谷, 一會兒是水排替代馬排,又還親自督造新紙——如今馬上安定天下的時候過去了,要轉到下馬安天下了。諸君還是要子孫多讀書,以后上臺閣、入中樞,才是正經仕途。” “陛下留心民生,豈是這次回長安之后才開始的。我倒是聽說,皇帝在吳地的時候,就曾與如今助農曹新任的尚書曹子脩一同去割漆,結果害了漆瘡,鬧得渾身紅腫,險些毀了相貌。” 等到地方上豪強大族關于皇帝動向的這波熱議過去之后,天下好似真的步入了蒸蒸日上的路途。 東漢以來,以臺閣取代丞相,又下置六曹,各曹有一尚書,下領數位尚書郎。如今皇帝新置的助農曹,規格卻有些不同,雖然名義上與其它六曹一樣,同屬于臺閣,上歸尚書令楊彪管理。但第七曹由曹昂錄事,可直報皇帝,其下于十三州,各置一名助農曹尚書,分領各州助農曹事宜,每州助農曹尚書之下,又有尚書郎若干。這十三州的助農曹尚書,都是皇帝親自選用的,年紀最大的也只有二十八歲,且其中有十人都出自吳地——已經經歷過分田改制的吳地。 建安六年初,匯集于長安受命之后的十三州助農曹尚書,啟程前往各自的轄區。而自吳地而來的陸遜,則被委以了冀州重任,以尚書郎名義給他作為副手的,便是冀州牧的次子曹丕。 仲春時節,冀州牧曹cao率領袁譚、劉備等人,親自出城迎接助農曹尚書陸遜。 冀州乃是河北重地,人口百萬,百姓富庶。皇帝選擇派來冀州的助農曹尚書,必然是心腹之人。 卻見這位新來的冀州助農曹尚書陸遜,看著剛及弱冠的年紀,烏發紅唇,面如傅粉,明明是大族公子的相貌,此時卻穿了一身褐色的短衣,仿佛田間的農戶一般,出現在這樣正式的場合,怎么都有些驚駭世俗的味道——就不知道是這陸尚書別出心裁,還是因為皇帝的指示了。 曹cao瞇眼望著快步行來的年輕人,掩下心中深深的詫異,搶上前去,親熱笑道:“在下冀州牧曹cao,這位是袁氏大公子袁顯思,另一位是冀州別駕劉玄德。陸尚書遠來辛苦,在下為陸尚書安排了宴席,接風洗塵。”又道:“雖然陛下信中有言及陸尚書年少有為,但在下著實沒想到陸尚書如此年輕。看來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我等已經老朽了。” 陸遜當初在吳地初見皇帝的時候,還未脫去少年之感,但經過吳地一年的征戰與斗爭,在血與火的洗禮下,以驚人的速度成長起來,此刻聽了冀州牧曹cao客套的說辭,嘴角也掛了一抹禮貌的笑意,開口卻是道:“我等為陛下做事,說什么辛苦?曹州牧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如今還有差事在身,無心赴宴,不如等到這差事辦完了,再煩請曹州牧為我送行?”他給了個軟釘子,把接風洗塵的事兒給推過去了,又道:“曹州牧的大公子,就是我們助農曹的大尚書,我來冀州,行事便宜許多。我年輕不會繞彎子,就同曹州牧直說了。這次我來冀州,背負皇命,時間緊,任務重,州牧大人別怪我不懂禮數——曹二公子,請把那書冊呈上來。”作為冀州助農曹尚書郎隨行的曹丕便上前來,此時不能與曹cao敘父子情,只按照陸遜的吩咐,將懷中揣著的書冊捧給他。 陸遜打開書冊,邊走邊指給曹cao等人看,“諸位大人請看,這書冊乃是未央殿中陛下親手交給我的。里面畫了許多新器具的結構圖樣,旁邊有文字解說。譬如這一頁是曲轅犁,這種犁轅的長度短,比從前的靈活省力,陛下已經在長安試過了,用這種犁,耕種之時只需要一頭牛就可以,不必像以前那樣用二牛抬杠的犁,曹州牧您是做實事兒的人,自然清楚這里面的益處有多大。”他翻過一頁,又道:“又譬如這水排鼓風,比之從前人排或是馬排,造鐵器農具的時候,省時省力還省用度……”他舉了兩個例子,便飛快掀過整本書冊,道:“這里面全是陛下命人新造或總結的,各地最先進的生產工藝手法,如今交到我等手中,命我等以最快的速度,將之傳授給冀州的百姓。” 曹cao的心神還停留在第一頁的曲轅犁上,他在與袁紹對峙的時候,是在荀彧身邊親自處理過庶務的,自然清楚其中的進步與影響,不禁大感震動。若這一書冊中,都是這樣的器物。一旦傳給冀州百姓,乃至傳給天下百姓,整個大漢不知會強盛多少倍,而百姓的生活又會富足多少倍。一時之間,連老謀深算如曹cao,都忘懷了利益得失,想不起要戒備這陸遜可能是皇帝派下來分權的,回過神來之后,一開口便問道:“既是這等利于民生之事,陸尚書但有所需,只管開口。”這也正是皇帝信中對他的要求——無條件支持陸遜的差事。當然皇帝信中怎么寫是皇帝的事情,曹cao在冀州的事情會做到幾分就要看曹cao了。 劉備身為冀州別駕,走在曹cao身后,只聽到了談話的內容,還未曾得見書冊中的內容,因正與走在陸遜身后的曹丕并肩,便嘆道:“曹二公子,你們這做得才是真正的大事啊。玄德雖然不才,愿為二公子與陸尚書的馬前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