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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協微微一笑,手上擺著黑子,仿佛是漫不經心道:“夫人太過謙了。荊州大公子不也撲了個空嗎?” 他口中的荊州大公子就是劉表的長子劉琦。 劉琦昨日出城,來見諸葛亮,想要求教,但是諸葛亮早已經躲出去了。 這些都瞞不過馮玉的耳目,也就瞞不過劉協。 劉協也是知道此事后,徹底放棄了劉表的兩個兒子。劉琮的蠢笨,他早已經在昨日見劉琮、蔡瑁與張允時領教過了。這大公子劉琦卻是個看著聰明,其實也蠢笨的。要知道諸葛亮此時與蔡家是連著親的,蔡家原本又是支持劉琮的,劉琦來向諸葛亮問計謀,又不是從前兩人有過命的交情,這不就相當于與虎謀皮嗎? 諸葛亮避而不見,這還是好的;若是那等歹毒的,反而設個圈套下來,只怕劉琦到時候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黃月英擺著棋子的手微微一顫,聽到皇帝點出劉琦來訪之事,便知道自家的動靜都在皇帝掌握之中。 荊州動亂已經三個月,她與夫君其實是避禍出城。劉表一死,朝廷的勢力介入,到時候等著他們的究竟是清算,還是起用,都在皇帝一念之間。 兩人擺好棋子,你來我往。 劉協是心無旁騖,黃月英卻在猶豫要不要讓,因此一時就成了不輸不贏的場面。 便在此時,淳于陽從去而復返,在劉協耳邊輕聲道:“陛下,諸葛亮在司馬徽家中。同在的還有龐統、徐庶等人。” 諸葛亮的童子出去尋找主人報信,暗中保護皇帝的郎官便分了一隊隱秘跟隨。 劉協不緊不慢又挪了一子,低聲道:“那又如何?”他們這些名士,每日閑暇不都是聚在一起高談闊論嗎?比譬如諸葛亮所制作的這棋盤,少則兩人可以玩,多則六人可以玩,正合了他們平時聚會用,再多也不過是六個人。 淳于陽在皇帝耳邊,又低聲道:“他們雖然日常也聚,但從未這么早過。”他手下的郎官探明之后,跟馮玉帶來的人一交換消息,便覺出問題來了。 馮玉在荊州,對于這些大族名士也是派了人盯梢的,這些人雖然是文士,但手中的力量也不容小覷,若是聚在一起,密謀些什么事情,一著不慎,就會釀成大禍。往日諸葛亮、司馬徽等人也有這樣一人召集,數人同來玩樂的情況,但通常都是日上三竿之后,才派童子來邀請,興致高了,最多當夜就不回家,宿在一處。 但是從來沒有像今日這樣,一大早就召集了各人前去司馬徽家。 就好像,就好像司馬徽知道今日會有什么大事兒一樣。 劉協手指間夾著棋子一頓。 他身邊的安保一向是極為嚴密的,自汪雨之事后,更是小心之上又加了一萬個小心。 淳于陽低聲道:“陛下,不如早歸。” 如果司馬徽知道皇帝要來,那么在司馬徽之外,必然還有什么人知道這消息。 有心算無心,南城郊這一片都可能不安全。 而此刻司馬徽府中,諸葛亮原本正與主人、龐統、徐庶等人談論荊州形勢,只是不知為何,今日司馬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忽然見到自己家的童兒來了,諸葛亮便叫他進來說話。 那童兒卻只是打手勢示意諸葛亮出去。 徐庶與龐統都笑道:“孔明快去吧,怕不是弟妹傳話。” 諸葛亮便出門來。 那童兒打著磕巴,躲著人小聲道:“先生快回去吧,家里來了貴客。”見諸葛亮還要笑,忙附耳道:“是陛下來了。” 諸葛亮神色一變,有些不敢置信,與那童兒對看了一瞬,這才入內請辭。 徐庶與龐統都笑道:“果然是弟妹來尋你了。” 司馬徽坐在上首,看著諸葛亮的神色有些奇怪,低聲道:“你自去吧,咱們改日再聚。” 而另一邊草廬檐下,劉協當機立斷,起身笑道:“看來這一局朕是贏不得了。朕還有些事情,這便告辭了。” 黃月英沒想到皇帝這么快就要走,又不想丈夫錯過這樣寶貴的機會,此時卻也不能攔著皇帝,只能起身笑道:“妾身明日讓夫君去給陛下賠罪可好?” 劉協看一眼陰云密布的天色,淡聲道:“這兩日怕是都有雨了。” 黃月英望著皇帝。 劉協忽然問道:“夫人這里可有諸葛先生的舊衣裳?” 黃月英道:“是有幾身……” “給朕帶走吧。” 這個要求可太奇怪了。 黃月英看著皇帝忽然冷肅下來的神色,卻也沒有多問,匆匆入內,不一刻捧衣而出時,卻見皇帝已經不見蹤影,只那一位黑面的將軍還等在檐下。 淳于陽接過那一疊衣裳,便要離開。 “將軍,”黃月英叫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兒?” 淳于陽轉身看她一眼,甕聲甕氣道:“外面雨大,夫人就不必出來相送了。”他闊步沖出檐下,解了拴在樹上的馬,在越下越大的雨中,一躍上馬,追著車隊尾而去。 黃月英立在檐下,對著雨幕中遠去的皇帝車駕緩緩一福,眉心卻深深蹙起——究竟發生了什么? 皇帝車駕內,劉協取了銅暖爐,遞給曹昂。 雖然荊州比北邊要暖和,但這冬末的凍雨一淋,還是容易激出病來。 劉協擦著自己臉上的雨水,他沒有等從人舉傘就出來了,低聲問道:“是哪里走漏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