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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譚直直盯著郭圖,慢慢道:“這么說來,公則是朝廷的人?” 郭圖微微一愣,此時否認(rèn)也沒有意義,嘆了口氣,道:“審配等人弄權(quán),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袁譚想起前番之事,慢慢又道:“那么當(dāng)時張郃、高覽兵敗,你向父親進(jìn)言,說他們兩人是故意戰(zhàn)敗,要懲治他們。后來不知怎么走漏了風(fēng)聲,張郃與高覽便領(lǐng)兵投降了朝廷。那也是你的手筆吧?就是為了逼迫張郃、高覽投降朝廷。” 郭圖默然不語。 袁譚壓著察覺被欺騙后的憤慨之情,又道:“你說父親為了袁尚要?dú)⑽遥球_我的吧?那么此時你說我父親死了,又有幾分真呢?” “主公的確已死。”郭圖輕聲道:“我知道大公子此刻定然痛恨我。只是假以時日,大公子定然能明白過來,我給大公子鋪的這一條路,才是真正的平坦大路。” 袁譚冷笑道:“是給你自己鋪的榮華富貴之路吧。”他頓了頓,又道:“我不信,我要回去看一眼。” 郭圖勸道:“主公已死,大公子回去是自投羅網(wǎng)。” 袁譚不給他再說話的機(jī)會,將他綁在馬上,這便撥轉(zhuǎn)馬頭,領(lǐng)兵往倉亭津趕去,快馬奔襲大半日,于小山丘上就能看到浩浩湯湯的隊伍從大營中撤離,為首的幾隊人都披著麻衣,扶著靈柩。 這樣的陣仗,的確是他的父親死了。 袁譚悲痛落淚,下馬沖著北方磕了三個頭,而后手起刀落,斬下了郭圖的頭顱。 身邊親兵小心問道:“大公子,咱們接下來去哪里?” 袁譚木然道:“渡河南下。皇帝如此想要我投誠,我怎能不去。”他如此說著,一手拎著郭圖頭顱的束發(fā),鮮血淋漓滴落。 建安四年深秋,袁紹病逝,其第三子袁尚上位,守鄴城;次子袁熙,守幽州;長子袁譚卻帶兵南渡,投誠了朝廷。 消息傳開,原本蠢蠢欲動的各方勢力,都偃旗息鼓了。 連袁紹的親兒子都投降了朝廷,袁紹留下來的地盤,他剩下的兒子又還能守住多久呢? 袁譚這次來到官渡大營中,又見到了劉備,可是卻沒能見到皇帝。 “陛下不見我?”袁譚看著對面的劉備,“我為他殺了我父親,領(lǐng)了三千精兵而來,陛下連見我一面的時間都抽不出來嗎?” 劉備安撫他道:“陛下政務(wù)繁忙,你歸順朝廷乃是大事,只要陛下騰出時間來,一定會見你的。”他頓了頓,又道:“你殺了郭圖,是為什么?我近來聽聞,郭圖與朝中是有些來往的,你殺了他,陛下必然不悅。” 袁譚木然道:“陛下這樣的人,也會有情緒嗎?” 劉備訝然,這樣的不敬之語,如何能講。但那一夜他也在帳中,袁紹之死,恐怕與當(dāng)時皇帝給袁譚的東西脫不了干系。他是從曹昂那里接了差事,要在皇帝不見袁譚的這些日子里,穩(wěn)住袁譚,只能日日來造訪,硬著頭皮磨下去。 而大帳中,劉協(xié)的心情的確不悅,卻不是因?yàn)楣鶊D之死。 郭圖死之前,已經(jīng)把最有用的消息傳遞出來。 可這最有用的消息,恰恰導(dǎo)致了劉協(xié)不悅的心情。 袁紹在以為自己中了他用過的奇毒后,干脆放棄了治療,還殺了當(dāng)初煉制出此毒的術(shù)士,只能說明此毒無藥可解。 也就是說曹昂體內(nèi)的余毒,至少目前看來,只能靠他自己忍受下去。 此前在長安城中,劉協(xié)已經(jīng)命華佗、張仲景為曹昂看過,只是前者精于外科,后者長于疫病,竟是華佗、仲景在手,都難解此毒。 那時候,解讀唯一的希望就落在了袁紹身上。 可現(xiàn)在袁紹用自己的性命來證明,此毒無藥可解。 曹昂也清楚皇帝這幾日為何不悅。 但兩個人都不去提起房間里的大象,仍是如常處理政事。 曹昂輕聲道:“袁譚數(shù)次求見被拒,今日又在外營求見了。” 劉協(xié)淡聲道:“他殺了郭圖,人雖然降了,心里恐怕是深恨朕的。朕如今還要他活著給天下人看。只將他供起來,別叫他逃了或是死了就是。” 曹昂應(yīng)下來。 劉協(xié)看一眼他蒼白的面色,又道:“袁紹一死,袁軍人心渙散。這時候去攻打鄴城,乘勝追擊,可破之。朕那日見你兩個弟弟,武力都還不錯。這是個鍛煉的好機(jī)會,就讓曹丕領(lǐng)兵攻城,馬超、淳于陽為中軍拱衛(wèi),如何?”這是要把攻破袁軍的大功勞,輕輕放到曹家手心里來。 曹昂微微蹙眉。 不等他開口,劉協(xié)又道:“你不要推辭。你父親與袁紹周旋日久,這份功勞是你們家該得的。” 曹昂的確不能替父親推辭,便又應(yīng)了下來。 帳中一時沉寂下來。 劉協(xié)道:“你退下吧,朕自己靜一靜。” 曹昂便起身,輕輕退至帳門處,想了一想,又開口道:“從前長安疫病,臣巡查之時,見稚童小兒,染病而歿;又有百姓,天生傷殘,或盲或聾……” 劉協(xié)抬眸望著他,靜聽他說下去。 “生死有命。”曹昂輕聲道:“臣已比世間大多數(shù)人都幸運(yùn)。多活一日,少活一日,臣并不在意。” 劉協(xié)雙唇抿成一道緊緊的弧線,他淡聲道:“你不在意,有人在意。” 曹昂想到遠(yuǎn)在長安的老母稚子,心中澀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