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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危會意,轉向曹昂,長揖道:“曹大人提攜之恩,蘇危絕不敢忘,此身只愿效仿大人,為陛下分憂。” 這等話原是該私下說的,但皇帝主動提起,非但不介意,還有意要他跟著曹昂。 蘇危心里明白,與尚書令楊彪等人相比,曹昂顯然是皇帝的自己人,要他跟著曹昂,也就是要他跟著皇帝。 “陛下調侃,你不要當真。”曹昂忍不住一笑,又道:“陛下才是什么都為你們算到了。” 蘇危又轉向皇帝,有些哽咽,道:“非但臣謝陛下,臣的父親與族人,也都感謝陛下,能讓臣為叔父報仇雪恨……”他的叔父蘇固,原是朝廷的漢中太守,在前些年益州亂局中,算是死在了張魯與同僚手中。而他的父親蘇國也因為弟弟的死,深感亂世彷徨,于是帶領族人在長安附近的塢堡堅守不出,如此度日數年,直到皇帝親自踏足蘇氏塢堡…… 這次皇帝派他領兵,可以手刃張魯,非但是國事,也是家事。 甚至蘇危有種懷疑,皇帝之所以會要他來做這大將軍,是否在所有客觀條件之外,也為了讓他能報家仇呢?這只是蘇危的猜想,若果真如此,那皇帝非但自信,心思也縝密,更能包容底下人的一些私情,其智慧與能力,實在已超出了他所了解的任何人。 “可將蘇太守安葬了?”劉協溫和問道。 蘇危道:“尸身已不可考,只尋到了叔父當初的官袍,這次帶回長安,為他立一處衣冠冢。” 劉協點點頭,便招手示意他上前來,在曹昂的陪同下,細細問他這一番出行,涼州、益州、漢中各處的情形。 與未央殿內略顯凝重的氛圍不同,殿外重逢的少年友人卻是純粹的歡樂。 盧毓自身后拍了趙泰肩膀,嚇到對方后,笑道:“怎么樣?半年不見,我動作比從前快多了吧?” 趙泰原本正在出神,被嚇了一跳,見是盧毓,哼了一聲,道:“我剛才險些把你背摔出去——你以后別這么偷摸從背后拍我,我可是上過戰場的人了,到時候本能反應傷到你,不好跟陛下交待。” “吹牛。”盧毓不信,又有些羨慕,眼睛發亮,問道:“蘇大將軍真讓你上戰場了啊?你殺人了嗎?殺了幾個?” 趙泰其實一個都沒殺,就像盧毓所說的,蘇危不會把他放到真正危險的地方去,而且朝廷這三處攻略都很順利——涼州是以多勝少,人數優勢巨大;益州也幾乎沒有戰爭,全靠聲勢;漢中更是靠了陛下的計謀。仔細數下來,這次朝廷出兵聲勢浩大,但并沒有打一場硬仗,只是把二十萬大軍拉出去,又打著天子旗號,便不戰而降人之兵了。 盧毓看出來了,笑道:“也好,下次我跟你們一同上陣,咱倆也好比較。” 趙泰微微一愣,想起自己方才出神想的事情,搖頭道:“下次我恐怕不能跟你們一起去了。你就代我去吧。” 盧毓明白過來,道:“是蘇雙和張世平準備好了嗎?你要跟他們去大秦了?” “但愿能找到大秦吧。我看了貴霜、安息商人送來的地圖,中間的確是隔著大片水域的。” “你這差事好。”盧毓羨慕道:“可惜當初陛下選人的時候,我筋骨還沒熬出來,不然我能跟你一起去。”他頓了頓,“現在跟陛下說是不是來不及了?” 哪個少年不渴望一場遠行,不渴望建功立業呢? 不等趙泰回答,盧毓想到與皇帝這數年來的陪伴,一想到要遠行千里,心中已生不舍。他與趙泰、淳于陽、馮玉和曹昂四人還不同,數年間有時候連起居坐臥都與皇帝一起。陛下對于他來說,不只是帝王,也是唯一的親長。他想到皇帝自己埋首在案牘之間的模樣,自己留在未央殿,偶爾還能在皇帝疲倦時代寫機密信件,若是連他都走了,陛下又該用誰的? 盧毓自己否決了這個提議,“我還是不去了……我留在長安,等你回來——等你們回來。” 趙泰欣慰笑道:“小公子長大了。”因當初盧毓才入宮時,文質彬彬,見了生人說話還會臉紅,趙泰便常調侃叫他小公子。 盧毓受不了得搖頭,道:“就比我大兩歲,這老氣橫秋的架勢……” “有馮玉的消息了嗎?”趙泰在益州時也曾收到過曹昂的信件,要求尋訪馮玉下落。 “你剛回來還不知道。”盧毓代皇帝寫信時已經知曉,此事倒不必瞞趙泰,但也不能細說,便笑道:“已有他的消息了。你回頭見陛下,便都知道了。” 那就要看皇帝會不會告訴趙泰了。 趙泰明白,幾人之間,雖有情誼,卻人人牽涉國事,也就不再深問,既然有消息,人當是無恙,便也放下心來。 建安三年,對于劉協來說是個好年景,涼州羌亂平定了,益州劉璋除掉了,帝國西部已然一統。形勢如此,他又是大漢天子,連已經不臣數年的荊州劉表都送來朝貢。余下的曹cao、劉備、呂布等人,此時就算不是十分忠于漢室,那至少也有六分,剩下的四分,割據與中立一半一半。伏壽嫁到了江東,孫氏兄弟看上去短期內也還是可靠的。他在漢朝接的這個爛攤子,比之秦末要好一些,好就好在漢朝四百年的教化,忠于漢室的理念已深入人心。 長安與三輔之地的疫情、旱災與蝗災都得到了有效控制,來年推廣到整個帝國西部,未來是rou眼可見得明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