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平直……”蔡琰咀嚼著這四個字，要在朝堂上尋出這么個人來，還真是不易。

    劉清撐著下巴想了一想，忽然道：“倒是從前皇帝那個騎射師父呂奉先，還算是個老實人。只他如今不知在徐州還是在青州，混得似乎也并不如意。”

    蔡琰：……

    劉清想到呂布，便又想起還養(yǎng)在姑母府中的柔夫人，又道：“那柔夫人也可憐。”想這柔夫人已是半瘋，也不知姑母還愿養(yǎng)她到何時。

    與長樂宮中悠長恬淡的日子不同，未央宮中的時光卻分外迅疾。若在未央宮殿外放置一枚延時攝影的鏡頭，便可見一上午的光景里，不同的官員三三兩兩走入，又漸次離開，有人憂愁有人沉重亦有人欣然，往復(fù)足有百人之多，等到下午，卻只進(jìn)了一位年輕武官，直到日暮時分都未曾離開。

    蘇危從未曾單獨與皇帝相處過這么久過。

    這一下午，從皇帝口中聽說的每一件事情，都讓他大感震驚。等到他消化完這些信息后，震驚消散，只余滿腔感愧。蘇危跪坐在下首，輕聲道：“陛下籌謀已定，取益州已如探囊取物，為何……”為何將這勝利的果實輕巧放在了他手中，要他做了這大將軍。可是這話，在當(dāng)下，蘇危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問出口的。

    “你倒是對朕有信心。”劉協(xié)微笑道：“所謂盡人事，聽天命。朕也不敢擅論輸贏。對了，朕將馮玉派往你軍中，可討得一官半職？”

    蘇危忙道：“臣原本想留他在身邊，為臣出謀劃策。然而馮大人似乎不愿做文職，因此暫請他在中軍為一校尉，雖是屈才了些，但軍中四方將軍已定……”馮玉到底是皇帝身邊的人，蘇危不愿讓他在軍中出了閃失，雖然阻攔不得他上前線，還是留在中軍，更安全些。

    劉協(xié)明白蘇危的心思，點了一點頭，微笑道：“他雖看著穩(wěn)重，恐怕心里有些過火的念頭。你在外面，替朕看顧著他些。”

    蘇危便知道自己對馮玉的安排是妥當(dāng)?shù)模?yīng)了下來，略一躊躇，還是將這些日子來的顧慮吐露出來，“陛下，這次興兵二十萬往益州。臣領(lǐng)兵一走，長安城可就空了。到時候萬一西北韓遂、馬騰有所異動，又或是北邊匈奴窺伺南下，甚至司隸校尉部不平……到時候陛下何以自處？”他終于把話問完，小心翼翼看了皇帝一眼。

    “真不錯，做了大將軍，便也有了大局觀。”劉協(xié)笑著調(diào)侃了一句，并不以為意。

    “臣此前不知陛下的布置，恐怕兵力不足，難以平定益州，因此一直憂慮。今日聽了陛下的安排，似乎攻打益州，未必要這二十萬大軍全部出動……是否留一些布防長安？”

    “不必。”劉協(xié)撫著醒來在他膝上撒嬌的小黑狗，連眼皮都沒抬一下，“朕正是要他們知曉長安城空了。”

    蘇危心中一凜。

    “你不用擔(dān)心。若有變動，朕到時候會告訴你。”

    蘇危便不敢再多問。他這大將軍在外面看起來威風(fēng)凜凜，但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沒有顯赫家世，與皇帝也并非有多么深厚的情意，此前更不曾表現(xiàn)出過人的軍事天賦。這樣一個全憑皇帝心意指定做了大將軍的人，最好要乖乖聽皇帝的話。

    殿中一時安靜下來，蘇危小心抬頭，覷向皇帝，卻見皇帝坐在上首，有一下沒一下?lián)嶂ド系男『诠罚坪跏切闹杏惺碌哪印Ｋ遭馐欠裨摳嫱肆恕?/br>
    忽然，皇帝輕輕開口，說得卻是毫無干系之事，“你可知道成帝時槐里有個縣令，名叫朱云的。”

    蘇危一愣，道：“還請陛下賜教。”

    “這朱云有次惹怒了成帝，成帝要殺他。他死死抱住御殿欄檻不放，以至于欄檻都從中斷折。你可知他是做了什么惹怒了成帝？”

    蘇危不知皇帝突然提前這樁典故是為何，有些迷茫聽著，仍是搖頭。

    “他要除掉佞臣，要殺成帝的老師安昌侯。”劉協(xié)悠悠道：“那朱云請成帝賜尚方斬馬劍于他，為國除害。”

    蘇危一愣，想到皇帝的老師，乃是已故的大儒盧植，只能道：“這朱云當(dāng)真大膽……”

    “是啊，”劉協(xié)微笑道：“尚方之器，皆為御用，臣庶不得私用。朱云求尚方斬馬劍，那是求成帝將皇帝的權(quán)力暫借給他，以斬殺佞臣。”他說到此處，話鋒一轉(zhuǎn)，黑沉沉的雙眸看下來，“這樣一柄尚方斬馬劍，你要不要？”

    蘇危短促得“啊”了一聲，挺直脊背望著皇帝，一時有些傻了，不敢相信。

    “朕知你年輕，頭一回掌大軍出征，極為不易。朕賜一柄尚方寶劍予你。此劍如朕親臨，專殺不法。你領(lǐng)兵在外，凡有不聽令者，副將以下，不用請示于朝廷，可就地斬殺。”

    這真是破天荒頭一遭的皇權(quán)假于臣子之手。

    蘇危伏地，貼著冰冷地面的手輕顫，“臣……”他感到惶恐，也感到激動，一開口竟不知自己是要謝恩還是力辭。

    劉協(xié)溫和道：“你只管安心，就當(dāng)這是……”他想了一想，目光透過重重宮墻，仿佛看到了已在河?xùn)|郡的近臣，“就當(dāng)這是……子脩為你求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短小蓄力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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