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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夏日,連日干旱,樹木都曬得干燥易燃,沾了火星,又有劉協令人沿途傾倒的少量油脂,立時便燃燒起來,借著山風,竟有熊熊之勢。 原來是被馬超派人攔下的士卒,繞行山西側,于半山腰接到訊號后,立時放出火箭,引燃大路樹木。 眼見火起,最慌的卻不是馬超等人,而是給捆在樹上的方泉。 方泉已經被這接二連三的變故給打懵了,但是眼見火起,感受到風向,立時回過神來,大叫道:“這是西風啊!小公子你要燒死自己不成?” 誠如方泉所說,此時刮的乃是西風。火箭落于山的西側,乃是上風口,火勢借著風勢,會一路往東燒來,燒過馬超與劉協所在之處,若是風火不斷,甚至能一直燒到長安城。 馬超先是駭然,萬沒想到眼前看似稚嫩的少年會用火攻,繼而也意識到了西風之下,這場火攻乃是對方自取滅亡,因冷笑道:“紙上看了些兵法,便來賣弄,自有天收你!” 水火無情,時人都明白山火的厲害之處。 此時火起西山,山上乃是下風口。所謂火發上風,無攻下風,馬騰與韓遂當然不會率領大軍再往火燒的方向沖,西山傳來鉦鳴之聲,是在召喚馬超從速離開。 不過片刻之間,大路上的火已經燒到了山腳下,一旦火勢再強,人馬便無法穿越,而沿著風向往東山跑,人是無論如何跑不過火的,最后只能被活活燒死。所以說此時馬超與劉協,乃至他們手下的兵馬,唯一的活路便是趁著火勢還沒有太大之時,找尋火與火之間的路徑,強行向上風口——也就是馬騰大軍所在的西側突圍。否則一旦火勢盛大,封死道路,往東撤離,又抵不過火速,便只能一死。而馬超回到西隴大軍是活路,劉協撞上西隴大軍,則是自投羅網。 所以這一道火攻,看起來逼得馬騰大軍無法馳援馬超,實則卻也把劉協自己的進退兩路都給堵死了,不管是進是退,對劉協而言,似乎只有死路一條了。 馬超這會兒顧不上劉協與淳于陽,在他看來,對方若是不跟隨他們向西,便是死路一條。馬超更擔心劉協等人狗急跳墻,拉著他們拼殺,拖著他們一起死。所以馬超再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忙召集部下,往山西側冒火強沖。 而劉協見馬超離開,手持馬超扔下的、扔在燃燒的木柴,往捆著淳于陽和方泉的繩索上一燎,便燒斷了繩索。 方泉跳腳急道:“不管你到底是公子還是皇帝,你大約是瘋了!為了救一個人,竟然燒一座山!我不跟你說了!”他忙召集教眾,此時再往西沖已經遲了,只能趁著火勢還未越過山林,帶著眾人往東狂奔下山,希冀能跑得快一點,再快一點,在被火追上之前,先抵達河岸溪邊。 曹昂忙道:“陛下,咱們速速撤離!” 淳于陽揉著被捆到紫脹的手腕,先是悶頭不語,忽然道:“我去把逃走的叟人找來。” 劉協道:“他們原是生于山林,自有躲避之法。你跟朕來。” 劉協等人立時動身下山,至半山腰騎上馬時,大火已經翻過山嶺,自山頭借著風勢,直撲下來。劉協等人坐在馬上,已能感到熱浪炙烤之感。 早在放了火箭之后,半山腰的士卒已先行下山,只將兩百多匹馬留在半山腰,人此時已到山腳。劉協等人騎馬下山,另外跟隨的五名郎官,原是善于御馬之人,在后驅趕著兩百匹馬一同下山,追上在前的方泉等人。 “上來。”劉協策馬方泉身邊,牽了一匹白馬給他。 方泉灰頭土臉,爬上馬背,此時也顧不上說話,一路哭爹喊娘,跌跌撞撞跟在劉協身后。教眾中會騎馬的不多,會騎驢的倒是有百多十人。于是會騎驢的各領了馬,又帶上老者或少年,有人騎馬,有人狂奔,浩浩蕩蕩往山下而去。 此時大火已經直撲下來,幾乎是貼著最末人員的腳后跟追來。 曹昂始終留了一匹空馬,此時牽給劉協,道:“陛下,您換馬速去!” 這一番負重奔馳,舊馬自然不如新馬腳力強健。 劉協沒有接馬,反是握住曹昂的手,額上流著熱汗,黑眸發亮,道:“子脩,你信不信朕?” 曹昂一愣,脫口道:“臣信陛下!” 話音未落,兩人都覺額頭臉上打下數點涼意,而后噼啪之聲大作,大雨聲如鼓點,甘霖自無垠蒼穹急墜而下,澆在燒起的山火頭上,先是化作一縷青煙,旋即雨越來越大,煙越來越濃,火卻不再前行。 逃火的眾人喜極而泣,有教眾跪伏在雨地里,口呼師君。 而逆火突圍的馬超等人才與大軍匯合,眼見大雨滅火,山上起煙,待要撥轉馬頭去追卻已來不及了,且經了火攻,都心有余悸,也需要休整。 馬超只能怒道:“老天爺不長眼!” 而東側山腳下,劉協仰面感受著冰涼急雨,閉目同伏德道:“現下,你可以攜朕印信去知會義真(皇甫嵩字)老將軍了——要他率三萬精兵進攻西隴大軍。” 曹昂想到方才皇帝的問話,忽然意識到了什么,轉頭望著皇帝,遲疑道:“陛下早算到會有雨?” 劉協睜開眼睛,看著他笑道:“子脩可曾聽說過,長安自古西風雨?”曹昂一愣,道:“大約是有這句俗語,不過……”不過誰會憑一句俗語,就敢動用火攻,置身死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