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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昂寫給劉協的信中,也非常坦誠,直言戰場交鋒,與他想象之中全然不同。 少年人想到戰場,總覺血脈僨張。 可是真到了尸山血海間一望,才知道真實的戰場,只會叫人血涼膽寒。 又寫到這些蛾賊余黨,雖然裝備寒酸,兵器殘舊,然而上了戰場,口中念咒,竟能奮勇爭先,不畏生死,情狀可怖。朝廷裝備精良的將士,竟不敢掠其鋒芒。 劉協看到此處,口中的蒲桃不再香甜,將果盤推遠了些。 這便是宗教的力量,或者說是思想統治的恐怖之處。 黃巾軍反叛,打著治病救人的幌子,借著道家的招牌,帳下不是士卒,而是信徒。 信徒的力量可就太可怕了。 想想后世的恐|怖|分子…… 劉協吮了吮指尖的蒲桃汁,心道,思想的高地,可不能給旁人占領。 他一個貨真價實的正統皇帝,總該有點上天的預兆,流傳的讖言,來表現他的正統性與神圣感吧? 劉協眼波一轉,目光落在正走進來的老師盧植身上。 若要搞虛的,此時天下還有誰比盧植的聲望更高呢? 劉協望著老師盧植,露出笑意來,將果盤推過去,和善道:“老師,嘗嘗蒲桃,去歲宮里冰窖中存下的。” 第24章 (內含入V通知) 對待盧植,劉協當然不會上來就說,“老師,朕需要幾條神跡讖言,你看著給朕編幾條吧。” 盧植并不是大秦咸陽宮里服侍皇帝的趙高或劉螢。 如果劉協真這么說,盧植說不定要板起面孔,教育學生,為人要端方,不可動“歪心思”。 這事情要做,就不能先在嘴上說。要先在民間形成聲勢,等傳回朝堂之上,文化人中教條死板的想要阻攔也壓不住了。 所以,劉協決定一開始還是得自己著手準備,只上完課后,對盧植道:“朕最近對讖緯之道頗感興趣,不知除了《河圖》《洛書》之外,還有什么可看的書籍?” 當初光武帝劉秀憑借“劉秀發兵捕不道,卯金修德為天子”的讖語爭取人心,登上皇帝寶座后,便令人總結編寫了《河圖》九篇,《洛書》六篇,更假托從伏羲到孔子演繹了三十篇,給抬高到了國典的地位。 此刻劉協想看讖緯之書,也不算出格。 盧植雖然不免叮囑小皇帝幾句,還是要專心在儒學正道上,仍是給列了書單。 劉協拿到書單,自己撿來看了幾篇。以國典來編著的內容,太過精巧神秘,倒不利于民間傳播了。他取其精華,轉成口頭能講述的故事,叫了也只有九歲的趙泰來,一天給他講兩三則神秘小故事。 若是趙泰能聽懂,且聽一遍就能復述的,劉協便知道這則放到民間也必然能大為流傳。 這日,劉協根據《河圖玉版》里的內容,改編成神話故事,講給趙泰聽,道:“西南大荒中有個人,身高一丈,腹圍九尺,腳下踩著龜蛇,頭上戴著朱鳥,左手憑倚白虎,右臂纏繞青龍。這人知曉河海水有多少斗,識見山石多少方圓,能聽懂天下鳥獸之的言語,更能傾聽百姓心聲,知曉百谷可食,識得草木咸苦……” 公然是個上帝 迪士尼公主 神農的結合體。 趙泰托腮聽得入神,絲毫不覺夸張,感嘆道:“那我心里想什么,這個神仙也都知道么?我吃了多少飯,他也都知道?” 劉協面不改色心不跳,認真點頭道:“那是自然。你說真話假話,這神仙也都知道。” 趙泰孩童的眸中滿是憧憬,“真想見見這神仙吶。” 劉協微微一笑,心道:等這些故事從民間傳回到宮廷來時,你就知曉那神仙的化身就是朕啦。 趙泰聽完一則,鼓掌喝彩,又道:“陛下,我還想聽昨天那個‘赤鳥銜書授王’的故事……” 唔,觀眾反響激烈,看來這個赤鳥銜書授王的故事要大大推廣。 劉協在心里記了一筆。 在旁服侍觀望的閔貢終于松了口氣,這大半年來,他做著雙面間諜,本來壓力就大,偏偏小皇帝還高深莫測不像個孩子。如今小皇帝總算干了一件孩子會干的事兒,陛下沒殺人,沒給重臣設套,也沒挑戰馴烈犬,而是跟同齡人講故事玩。閔貢雖然還在中年,卻頗有種“老懷甚慰”的感受。 若知小皇帝是要給自己造神跡,不知閔貢是否會承受不住,犧牲在工作崗位上。 洛陽城中百姓西遷之事,有條不紊在進行。 董卓手下的兵驅趕百姓之時,自然不會講什么仁義道德。而要百姓舍棄自己的家,遷往陌生的關中異鄉,又怎么會有人甘愿?遷徙之中,兵士趁機凌弱劫掠之事,更是不可枚數。 然而在此情況下,能保住洛陽百姓的性命已殊為不易。 這些士卒早在洛陽劫掠慣了,此刻就算皇帝強逼董卓出面,約束帳下士卒,恐怕也不會有什么效果。 更何況劉協以此刻的實際權力,能不被董卓強逼都不容易,更何況反過來。 正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劉協案上,又收到前線來信,卻分別來自曹昂與呂布。 曹昂信中,仍是簡略而誠實得講述軍中見聞,這一次卻又轉附了一封曹cao寫給他的家書。 信中曹cao關切詢問了長子的情況,又告訴他自己在酸棗縣的情況。原來關東聯軍集合在酸棗縣后,若是一鼓作氣,西進必能壯大聲勢。可是聯軍本不是一股勢力,都想等著別人去打頭陣,自己跟著沾光。這種情況下,沒有基本盤的曹cao就耗不起了。他勸不動聯軍各位領頭者,最后只能自己帶人西進,結果上了徐榮的當,被誘入敖倉附近后,遭遇了猛烈的突然攻擊。曹cao帳下死傷無數,虧得曹洪亂軍中將自己的馬給他,這才僥幸保住一條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