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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天用晚膳時,景逸念叨著想吃蝦蟹一類的食物。喬初熏當時沒答應,心里卻開始盤算。這些日子已經做過好幾次螃蟹,清蒸的豉汁的姜蔥炒的花雕醉的都烹了一遭,吃得眾人大呼過癮。景逸那兒每餐最多只給兩只,主要還是怕螃蟹太過寒涼,不利于他身子復原。 這回又說想吃蝦子喬初熏琢磨著,無論是清蒸還是爆炒,都有些不妥。小爐和小桃兒在旁邊跟著,一個手里拎著一大塊jīng瘦ròu以及兩只胖胖的白蘿卜,另一個懷里的小籃子也裝的滿滿登登。 小桃兒見喬初熏望著不遠處的攤子出神,也跟著抻長脖子看。小爐則老早就看清那攤子是賣蝦子的。咽了咽口水,小爐看向喬初熏,一雙眼亮晶晶閃著幽光:喬小姐,晚上吃什么啊? 喬初熏想了想,有些遲疑的說道:想做蝦子給你們吃。不過看到小爐手里的豬ròu,喬初熏突然想到一道菜,唇邊也露出一抹溫淺笑容:給你們做芙蓉ròu。 小桃兒睜圓了眼:芙蓉?可芙蓉花是天才有的啊! 喬初熏微微一笑,有些俏皮的朝小桃兒眨眨眼:此芙蓉非彼芙蓉,到時做好了你就知道了! 三人說著,已經到了賣蝦子的攤子前。淡青色的蝦子甲殼锃亮,顏色清透,倒是很新鮮,剛好只剩下小半筐,喬初熏就都要了。 拿出荷包正要掏銀子,就聽身后傳來一陣sao動。遠處傳來女人悲愴的高聲哭號,以及一眾人憤憤吵嚷,聲音由遠及近漸漸清晰,隱約可以聽得清無能,朝廷,上京等等字眼。 喬初熏轉過身,就見不遠處行來一隊人,為首的幾名男子手里還拿著竹竿木棍,面上神色很是激憤。走在中間那名婦人被人攙扶著,頭發蓬亂形容慘敗,身子幾經軟倒。賣蝦子的小販嘆了口氣:可憐吶!好好的閨女,就這么被人糟蹋了 小爐轉過臉看那小販:你認識這家人? 小販點點頭,一手拿兩根細藤,把竹筐上面的蓋子綁緊:認識啊!都一條街上做生意的,那姑娘還幫她娘看過店子。 超速首發家里也沒別人,就娘倆,開一個磨豆腐的小店,早上還賣熱豆汁兒。說著又嘆了口氣,挺漂亮的一個大姑娘,作孽啊! 小爐又看了眼逐漸走遠的隊伍,眉頭緊鎖:他們這是要gān嘛?往那個方向,應該是府衙吧。 小販將筐子捆綁結實,往小爐腳邊一放,這才站起身,拍拍手:去官府找伊大人啊!這都是第二個了,先那個聽說是城東一家酒肆的姑娘,也是花骨朵一般的人物這年頭,真是什么人都有。 小販接過喬初熏遞過來的銅錢,數了數,又笑呵呵朝她做個揖:多謝小姐了!我叫阿七,每天過了晌午都來這擺攤子,您以后要是買魚蝦蟶子一類的盡管來,我給您算便宜些,而且保管新鮮! 喬初熏笑著點點頭,一旁小桃兒卻開始跟他討價還價:我們買這么多,你今天就該給我們便宜算的! 小販年紀也輕,被一個水靈靈小丫頭這么一數落,倒有些不好意思,摸著兜里的銅錢,又撓撓頭。小桃兒又接著說:你那個小籃子是蝦米吧?送我們一包唄!要是吃著好我們以后常來光顧你么!她剛才瞟到一眼,而且那個咸咸的香香的味道,還有些腥味兒,錯不了! 阿七沒法兒,彎下腰從那蓋著藍布的小籃子里取出一只巴掌大的小紙包,塞到小桃兒懷里的菜籃子里,一臉ròu痛的表qíng:好好,給你!小丫頭鼻子真是靈啊! 小桃兒抿嘴兒一樂,又笑瞇瞇看向喬初熏我厲害吧! 喬初熏被她逗得彎起唇角:小丫頭! 小爐將筐子跨在一側肩膀,跟在兩人后頭,面上神色卻有些凝重。 回到后廚,兩人又開始忙活。 案板上擺著拌好的涼菜,小桃兒拿著長柄湯匙攪動著鍋里的白粥,里面加了切成小塊的紅薯塊以及剜成圓球的山藥塊,粥水更顯黏稠細滑,聞起來還有一股甜甜的香味。 超速首發 喬初熏將蝦子剝掉殼子,背上的泥線也挑掉,沖洗gān凈,放在盆子里,又倒入少許花雕酒腌漬。接著又到屋外,將晾在yīn涼處的ròu片拿進屋。ròu是肥瘦適中的五花ròu,切成片兒,兩面刷上咸甜口味的醬料,再擱在外頭晾多半個時辰。 接著便將蝦子逐個放在ròu片上,用刀背敲扁,擱在大湯匙上,在燒的滾沸的開水中迅速撈兩撈,接著再下油鍋。半碗花雕,一大碗jī湯,小半碗蒸粉,接著再將旁邊調料碗里的蔥姜都灑進去,大火爆炒,很快出鍋。 小桃兒盛出兩盆粥,又湊過來看,就見盤子里杏子大小的金棕色ròu片兒,因為爆炒的緣故縮成圓圓的形狀,中間裹著粉紅色的蝦子,乍一看還真像一朵朵的芙蓉花。門外小綠等進來幫著端菜,一聞到香味兒都使勁兒吸鼻子:真香啊! 喬初熏又炒了另外兩道素菜讓大家端走。給景逸單炒了一小盤芙蓉ròu,將爐子上坐著的湯盅端下來,盛了一碗飯,一碗粥,幾只豆沙包,又將燙好的酒放在托盤上。 一進屋,托盤就被景逸接了過去。喬初熏將門關好,轉過屏風,就見后窗大敞,攜帶進陣陣蘊藉jú香的冷風。景逸卻似乎渾然不覺,身上只穿了件錦緞袍子,優哉游哉靠在椅背上,將扣在盤子上的碗碟拿開,又勾起唇角看她:這是什么? 喬初熏忙將窗子關上,白皙眉心輕蹙:公子身子剛好一些,不宜chuī冷風。 景逸挑了挑眉,笑著看她:我還沒那么嬌弱。 喬初熏卻不置可否,幫他斟滿酒盞,才在他對面坐下,輕聲解釋道:這道菜名為芙蓉ròu。外面是刷過醬料的五花ròu,里面是浸過酒釀的蝦子,炒的時候又放了些jī湯以及花雕酒,因此能沖dàng一些蝦子的寒涼,五花ròu的肥油也都熬掉了,不會太過油膩。 景逸夾起一塊ròu片放入口中,就覺ròu片豐厚甘香,醬香濃郁,卻一點都不油膩,內里裹挾著的蝦子浸過酒釀又經過扁捶,味道清甜口感筋道,且蘊藉淡淡酒香。景逸一邊緩緩嚼著,又抿了一口燙的溫熱的花雕,頓覺口中香味更盛。溫醇酒液順著喉嚨流淌入胃腹,連帶胸間也蒸騰起一股融融暖意。景逸勾了勾唇角,狹長鳳眸浮現淺淺笑意,自己說的話,她倒都記在心上。 一連吃了幾塊,景逸才夾起一只豆沙包,咬了一大口,緩緩抬起一邊眉毛:里面放了梅子? 喬初熏咽下口中飯食,唇角微彎:只擱了幾顆,都是碾碎了的。烏梅開胃健脾,溫膽生津,對你身體有好處。 豆沙磨的很細,紅豆的甜味兒很濃,加了些烏梅ròu進去,更添兩分酸甜回味。景逸緩緩咀嚼著口中豆沙,若有所思的看著垂首夾菜的某人,漆黑眼眸因為心思專注而更顯幽深。每回只有是說到飲食或者藥理,這丫頭話才多些,除此之外根本就是個悶罐子,而且總是一副低眉斂目的乖順模樣。從前他總覺得女人聒噪,這回卻覺得這人似乎太靜了些,反倒希望她能多些話。 喬初熏自己也挺喜歡吃蝦子,這道芙蓉ròu從前經常吃,自己卻沒正經做過。頭一回做,醬料什么的都是嘗試著調,沒想到味道正經挺好,咸淡適中,火候也合適。將撥到自己碗里的那小半碗飯吃完,又捧過粥碗,打開上面蓋著的碟子。剛執起湯匙喝了一口,就聽對面那人嗓音慵懶緩聲問道:是什么粥? 咽下口中粥食,喬初熏抬起頭,就見這人鳳眸微瞇,直盯著自己面前的粥碗看。就是普通的白粥,里面加了些紅薯還有山藥。喬初熏放下湯匙,及時垂下的眼簾遮擋住眸中一閃而逝的懊惱。 東西太多太沉,托盤也不夠大,所以她才只盛了一碗飯一碗粥。主食除了白飯還有豆沙包,而白粥本來也不是做給他吃的。湯盅里是專門給他燉的jī粥,里面加了枸杞子和黨參片,光jī湯就燉了一整個下午,米更是上好的碧粳米,里面的幾味藥材也都是jīng心挑選過的,補血益氣,正對他的身體狀況。可看他剛剛那神qíng 果然,景逸看了一會兒,唇角緩緩勾起:我也要。 喬初熏抿抿唇角,抬起眼眸對上他的視線,輕聲道:湯盅里也是粥。而且比這個好多了。 景逸早就聞到湯盅里飄散出來的jī湯味道,卻根本不理那個茬兒,緩聲堅持道:我想喝這個。 喬初熏沒法兒,只能起身,乖巧應道:公子稍候,我這就盛一碗過來。一邊還暗暗自責,估計是接長不短用jī湯熬粥,景逸已經喝膩歪了,所以想換個口味,倒是自己想的不周全了。 景逸卻直接將她面前的粥碗端過去,又捏著湯盅的兩只耳朵送到她面前,打開盅蓋,漆黑眼眸流光溢彩,微紅唇瓣噙著有些邪氣的笑:不用那么麻煩,這樣不就好了! 說完,不待喬初熏反對,執起之前擔在碗沿上的湯匙,舀了一勺白粥送入口中,一邊露出一抹很是滿足的笑:唔,好吃。紅薯甘甜綿軟,山藥清香細滑,粥水熬得細膩微稠,還帶著淡淡清甜味道。 喬初熏上一刻還要出聲反對,這會兒卻已經嚇得的杏眼圓睜,粉粉唇瓣輕顫,耳邊嗡嗡響著,滿心滿眼都是景逸用自己用過的湯匙喝粥的舉動他,他怎么能 喬初熏先是嚇了一跳,接著心中羞惱之意愈盛,連帶臉頰都微微燒著,站在桌邊說不出話。景逸卻渾然不覺,咽下口中粥食,又似笑非笑看向她:坐啊!再耽誤會兒,飯食都涼了。 喬初熏垂下眼,牙齒輕輕扣著內側唇ròu,手腳僵硬的坐回圓凳。景逸從一旁小碟拿過一只gān凈湯匙,遞到她面前,向來慵懶的嗓音攜著淡淡笑意:就換這一回,以后不會了。嗯?語氣仿佛當她是個鬧別扭的孩童。 喬初熏伸手接過湯匙,舀起一勺味道香濃的jī粥,緩緩放入口中。qiáng迫自己壓下初時那股惱怒,心里卻仍隱隱覺得別扭。可景逸那邊一派從容自然,自己若是執著不快,倒顯得小家子氣了。 景逸見她一直低垂著頭,纖長睫毛輕輕顫著,白皙面頰也染著淡淡紅暈,吃粥的動作也明顯慢了。仿佛一只小兔子一般,明明委屈的要命,卻還要qiáng撐出自然神色。又想起那天在轎中,她緊咬著唇,眼中的淚搖搖yù墜,卻倔qiáng與自己對視的qíng形,不禁心頭一軟,唇畔笑意不覺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