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齊府西側小藥屋內,被昨晚親眼目睹之景嚇到的齊沐是在未兆的不斷輕喚中慢慢回過神來。 拋開眼前一閃而過的紅燭、水聲,強迫自己謹記他家夫人警告的“君子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看!”,隨后又揉了揉緊皺的眉頭,齊沐總算能將心思收回,好好研究起手邊藥材。 然而按照慣例,在開始之前仔細清點一番之前所作藥丸半成品時,齊小公子的手還是僵在了最后一處空缺位上。 “少爺,可是丟失了什么重要藥材?” “……無妨……不過是方清心下火的無害藥丸罷了。” …… 管木子今兒個起了個大早,可心中意圖卻是在將府中大致轉了個遍后,才得以踏出第一步。 昨個早上被顧間通知的屋內人并非一早因為點兒要事要辦,匆忙離家的齊小夫人,而是因為城東天星寨突然傳來的一封口信才令其猛然驚醒自己是來城西齊府看病的栗老板。 因為些不可同外人說清道明的原因,凌栗本想趁著早上府中眾人皆有事要忙,好借此機會速戰速決。怎料行善看病的齊大夫沒有瞧見,倒是讓偷偷溜進小藥屋的凌栗遇見了莫名前來的顧間。 聽著屋外甚是隱秘的傳話,再想想此前顧間的所作所為,不過一息前后,人精本精凌栗便看出了內里蹊蹺。 “沒想到了此處還能發展小爺的聰明才智?” 凌栗的惹事兒本性說來就來,且抑制不住。 轉念一想到作為當事人的小婦人沒在家,一切勾心斗角,斗智斗勇都不能實現時,一種從未有過的失落感油然而生。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不過辦法總比困難多,沒有現成的當“米”人,凌栗自己倒是可以勉為其難,屈身前去會會請君入甕者。 可惜栗老板幫人的心是好,要面臨的后果卻是有些有口難言。 “栗老板,聽說昨晚您舍身為我,孤身一人去往了東面廂房,還遇見了被人下藥的討厭鬼,怎么?最后給人喂解藥的可是……嘴對嘴?” 仗著自己此時此刻是個健全人,管木子左蹦右跳地攔截著欲要躲她而去的栗老板。 將因為昨晚半宿激戰而腰酸背痛的人拼命拽住后,齊小夫人所說之言同樣令人咬牙切齒。 “……你信不信我等下讓你脖子對刀口,當場斃命!” 腳步站定,依著絕對高度凌栗垂眸盯著個子不小,壞心眼兒還挺多的管木子。 雖說君子不同小人計較,可平白無故被個小婦人辱沒了清白這事兒,任由大羅神仙在此也是忍無可忍。 昨晚在尋到約定地點時,凌栗并未如愿見著作祟之人。反倒是在聽見燈火昏暗的屋內傳出一聲痛苦的哼唧聲時明白了圈套為何。 這不正是那些個青樓小倌兒們最喜歡也是最直接陷害人的法子嗎? 本著見多識廣并百毒不侵的心態,在深思熟慮了一會會兒后凌栗毅然決然推開了最后一道阻礙。 但當踏入內室,在紅帳幽燭縫隙中瞥見那雙再熟悉不過的猩紅眸子時,凌栗慌了。 伴隨著床榻上一聲悶響的出現,被人鉗制束縛的凌栗被重重砸了下去。 索性床墊是軟的,靠床的身下也有一雙寬厚的臂彎將他緊緊護住。 只是當下猶如待宰羔羊的感覺令栗老板十足的不滿。 “季言敘……你敢!” “我都這樣了還有何不敢?” 將忍耐過度造成有些發顫的身體放松。 即便季言敘嘴里還滿是挑釁,但被強行放緩的呼吸以及兩人間即便再近,仍被保持的幾分距離都無不彰顯著某人此刻的隱忍。 “你……現在是不是……很難受?” 身側成年男性的濃烈氣息撲面而來,惹得凌栗的面容都被紅燭染上了點點羞澀。 “我是被人下了藥。” 簡單陳述著自己當下的情況,季言敘耳邊卻是傳來了對方“我潔身自好,有沒親身經歷過這個刺激”的小聲嘀咕。 惹得額間因為忍耐從而青筋暴漲之人只能無奈再次狠聲巴氣地提醒這那句“我是被人下了藥!” “就是知道你被人下了藥才能體現小爺的未卜先知不是?” 胡亂扒拉兩下,將還不肯離開自己的寬大身軀果斷推開,邊不要臉贊揚著自己的聰明才智,凌栗邊從腰間尋出那顆早上剛從小藥屋內順來的清心藥丸。 可當一股甘甜在味蕾中炸開,身子里的躁動卻是得不到絲毫舒緩時季言敘意識到了事態的不對勁兒。 “……你尋這藥可否征得了主人家的同意?” “齊沐當時不在,事發突然,我隨手從……嗯?你怎么吃了藥不見好轉,還頗有些關公之相?” “你覺得呢!”季言敘咬牙切齒道。 突然明白了些什么的凌栗,“……” 再然后些,廂房內響起了徹夜的淋水聲,且此聲響持續至第二日雞鳴時分。 …… “栗老板,你說你這是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不過算好的是討厭鬼還有點人樣兒,沒在□□昏心時將你個被覬覦已久的甕中鱉給吃干抹凈嘍。” 故事聽到這兒,管木子發現后續劇情好像并沒有小古板腦補的那般香艷刺激。 轉念一想到吃了半成品的季言敘在被初冬時節滲骨的井水澆灌了一宿時,心中偷笑又無法抑制地從嘴角溢出。 可當管木子一不小心將心中所想脫口而出,還想著得到身邊人的高度認可時,轉身看見的卻是凌栗瞇著雙鳳眸,神情古怪地盯著她道。 “你這無腦小婦人,怎會知曉季言敘對我的覬覦之心?” “……討厭鬼藏不住心事,主動來尋我說的。”這一刻,管木子快被對方的質問眼神燒出了一個大窟窿。 “哦?那你為何知道旁人對我意圖不軌時非但不勸阻于我,還要將我推至火坑莫不是你早就知道了什么內情,還是說你在某種程度上認為我定會接受旁的男子心意?” 自從狼河寨外的一次所謂的夜觀星象得出他“紅鸞星動”開始,凌栗便莫名覺得眼前小婦人知道些什么不可同旁人語的內情,剛巧現下他被羊入虎口,還差點被有心之人污了清白一事看來,管木子定是隱瞞了些不該知道的事情。 要不然,平日了說謊都不打草稿的齊小夫人為何會在此刻被質問時稍顯慌亂到兩只小手互搓。 “……栗老板,實不相瞞,您別看我平日里不招人疼愛了些,可破開皮囊看里子,那可是正兒八經的實誠人。” 面前的形勢有些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沒辦法,等到掌心搓得有些發熱,腦袋了也總算想出來個極好的糊弄人法子時,管木子先是將自己猛夸了一番,待奠定了好形象后方才將屎盆子扣到另一個不在場人身上道。 “栗老板,人非圣賢孰能無過,這不是在連夜的被打擾中我才失了丁點兒定力,硬是被齊沐那個不守信的家伙將您的那點兒事情給聽了個遍,不過您請放心,等回去后定會教齊沐改過自新,時刻謹記醫者切不可將傷患病情之事透露出去的基本原則。” 聽此,凌栗僅是在輕點了兩下頭以示同意后,徑直揭穿道,“齊小夫人話雖不錯,可你我今日所談之事齊兄并未知曉分毫。” “啊?他不知道你喜歡男的,那他一直給你看的是什么病!” 一定是被小古板真的毫不知情的故事發展打擊到,絲毫不顧當事人愈發鐵青的臉色,管木子仍在單方面的表現出無盡的求知欲。 等了解到齊沐多年來所看的不過是凌老夫人擔心自家兒子常年不同旁人過分接觸的小事情時,齊小夫人心中無力感頓起道,“你沒病看什么病呀,有毛病呀你!” “誰說我沒病?” 自邑都城開年以來,相伴終生者皆為一男一女,即便是有特例出現,也終會在世俗的唏噓中落得個有情人肝腸寸斷,生死不得相見的下場,所以在意識到自己在某些方面出現同旁人不同處時,任由見過多少大小場面的凌栗也會在旁人的指指點點中下意識選擇了逃避。 只是天不隨人愿了些,在一次見財起意中讓凌栗遇見了狼河寨山林中的落難人,而后一切都在發生著天翻地覆的變化。 那人對待感情的態度是明目張膽的,卻也是嚇得凌栗在明白了對方心意后再次選擇了避而不談,或者是避之不見。 可真當他在兩人關系中成為默默后退的一方時,那人又似鉆了牛角尖般想要拼命地拉近彼此間的聯系。 再之后些,凌栗有些動搖了。 可動搖歸動搖,多年來的理智仍在無時無刻告訴他前方并無陽關道,而是一條rou眼可目睹到頭的斷頭路。 “去你妹的斷頭路!你是沒聽過愚公移山還是不知道精衛填海呀!” 恨鐵不成鋼地將已經有些蔫吧的人強行拍起,管木子擼袖子挽胳膊地就要替凌栗做主。 她就不信了,那些個討人厭的凡夫俗子還能將舌根子嚼到她面前? 若真是如此,管木子非得帶著一眾小怪物外加無數瓶穿腸毒藥將人給毒傻了! “你剛才不是也覺得我有病嗎?” 眼前小婦人的反應實在是過于強烈,恍惚間看在凌栗眼里就像是被人戳著脊梁骨,罵做不肖子的并非他,而是當下被氣到跳腳的齊小夫人。 然而他身上的問題又豈如一般病癥如此好治愈。 “我什么時候罵你有病了?!” 聽著耳邊傳來的狗咬呂洞賓之言,管木子拍人的力道下得更重了些,幸好的是拍得越起勁兒,腦袋也愈發清晰。 待恍然大悟到所謂的辱罵不過是剛才為了洗脫懷疑而栽贓陷害于齊沐身上的眾多言論之一時,齊小夫人滿臉無語樣,痛罵道,“我剛才說你找齊沐看病那是站在你們這種沒眼力界兒的凡人角度來講的,像我這種高尚品德的好人豈會對他人感情一事指手畫腳!再說了你喜歡誰那都是你自個兒的破事兒,我個外人配說三道四嗎?配嗎!” “……我不過是說了一句,你沒事兒干嘛罵你自己?” 齊小夫人如今狠起來連自己都罵的架勢實在是有些唬人,在被嚇得一愣一愣地同時凌栗心中所想其實還是長久以往糾結的另一件事情。 這不趁著管木子罵到氣喘,中場休息時,就聽見栗老板百思不得其解道,“我喜歡誰的確是我自己的私事,可你個小婦人為何從始至終都對我這般好?” “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把你當兒子養不行嗎!” “……不知長幼尊卑的無知婦人,小爺比你虛長幾歲,再怎么論資排輩,也是我當你爹!” “想當我爹,下輩子吧您!” 提起有人要給她當爹這檔子破事兒,管木子就是一個腦袋兩個大。 還是那句話,憑什么人家女主都是追求者滿地爬,到了她這兒就成了老爹兒子歡聚一堂折磨她! 所以在發現凌栗有了些不該有的壞心思時,管木子注定要將此事扼殺于搖籃之中,鬧得本就不大的院子里一時間被對罵聲充斥,且一時半會兒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直到…… “栗老板,如果你真的想要下輩子也遇見我的話,就記得早點去找我。” 爭吵聲因為管木子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戛然而止。 還沒等凌栗明白其中到底含著何等深意,就被人一句“哎呀,一句玩笑話而已,何必當真!”的嬉笑之言糊弄了過去。 而在凌栗頗有深意地上下打量了番忽然出現些許傷感神色的小婦人時,聽到的卻是另一番詢問。 “當日之事不過是我和季言敘因為些小事無辜牽連了圓兒哥罷了。” 管木子問到的事情其實就是數月前小娃娃那次突如其來的鬧別扭,還有想要和城南季家一刀兩斷的所作所為。 說來一切的一切于小圓子而言還真是場無妄之災。 當日因為季言敘的窮追不舍造成了凌栗心中的抗拒。 在發現兩人彼此間的距離已經從起初的一個防備,另一個大大咧咧逐漸轉變為他在努力拉開距離,而季言敘大步靠近時,為了避免造成不良后果,凌栗還是在一個傍晚時分決定同那人敞開心扉。 可季言敘此人向來是一根勁兒的,一旦認準一件事情那便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致力于清空前方道路上的一切障礙。 也正因如此,凌栗在拒絕人這一方面同樣做到了絕無回頭之路。 那一天,凌栗鄭重警告了季言敘他們兩個是不會有任何結果的,因為身為城南季家長子,季言敘注定要承擔傳宗接代的大業,而他所要的不過是一屋,兩人,還有一輩子。 那個時候,季言敘是用圓兒哥長大后可以繼承家業作為了借口,但沒人知道凌栗苦苦等的正是這句話。 “就是因為你有圓兒哥我們才更不能有結果,你要知道,我一旦決定和誰在一起便會不顧世俗眼光,但我不能接受的是我喜歡的人在我之前已經和別的女子有了一個孩子,一個讓我一旦想起,就永遠覺得心中哽著一個疙瘩的孩子!” 話已至此,效果總是出乎意料的好。 如凌栗所設想一樣,在圓兒哥和他的選擇上,季言敘出現了遲疑,但令他不曾想過的是他們之間的決定最后會由一個不過五歲的小娃娃給出最后答案。 凌栗記得當他們意識到院外有個一直偷聽的小小身影時一切都來不及了。 也正是之后的夜深人靜時,遲遲歸家的小圓子獨自來找了他,順便表明了心意。 “栗老板,其實爹爹一直都不喜歡圓兒哥的,所以在今天晚上我正式成了齊小沐的兒子,從今以后……我就不要爹爹了。” 圓兒哥當晚離開時的背影是被落寞包裹的,可暗下的決心又令那小小身板不能表現出絲毫的不愿。 以至于時過數月,再次被提起時凌栗心中更多的還是悔恨。 “……好你個凌栗,我把你當兄弟對待,你個狗娘養的居然背地里為了拒絕討厭鬼讓我兒子黯然神傷,今兒!今兒我就要你以死悔過!” 總算鬧明白了小圓子當時的傷感從何而來,氣得管木子抄起墻角邊的六尺高掃帚就要將人拍個半死。 更可氣的是為了表明自己乃是無心過失,凌栗竟還敢將齊小夫人一同拉下水道,“你有什么資格說我!當日你還不是因為對肖家兩姐弟太好,導致圓兒哥為了討你歡心日日去給齊沐他娘請安的!” “……我那是不知者無罪!而你根本就是明知故犯,死有余辜!” 攥著掃帚把柄的手更緊了些,管木子因為狠意腳下的步子也更矯健了些。 當然被追殺的凌栗仍在邊逃亡邊垂死掙扎道,“那我也是無心之過,大不了我給圓兒哥賠禮道歉!” “來不及了,我今兒個非得將你抽筋削骨,送給巴妥司打打牙祭不可!” “巴妥司食素!” “可老娘我吃rou!” ※※※※※※※※※※※※※※※※※※※※ 本章與下一章重點講述栗老板和討厭鬼之間的感情,還請不習慣的小可愛自行規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