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季家祠堂。 與城南街道上熱鬧非凡的景象不同,在這里正坐于高臺之上的三位季家長者因為數位外來者的不請自來而變得面色沉重。 等將前來隊伍悉數打量個遍,卻未曾瞧見想看見的那個小小身影時,三位里坐于高臺右側,年紀稍小的長者厲聲問道。 “怎得不見我們家圓兒哥回來!” “嗯?誰家的?” 面對直面而來的質問,立于隊伍之首的小婦人不免有些疑惑。 而在視線瞥向與她們有著十來人間隔,且正被身后幾位仆人挾持雙膝跪地的黑衣男子時恍然大悟道。 “喲呵,討厭鬼,你沒告訴你家長輩小圓子認了我這個娘親,不要你這個親爹了嘛!” 刻意揚高的音調在祠堂內眾人耳邊回蕩,不出意外地在齊小夫人話音落下的同時身邊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討論聲。 只是這份私底下的議論尚未持續多久便被高臺之上坐于中間顯眼位置的老者一聲“胡鬧!”當場叫停。 可就是在這種旁人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的氛圍內,正跪在地上被人指名點姓喚出來的季言敘竟是左嘴角微微勾起道。 “我這不是剛想同三位太爺爺說清楚,怎料總是被你個小婦人搶了先,還是說你搶了我兒子,還想今日將我當著眾人之面也搶走了不成?” “......” 對于某人明明身處困境,卻仍不忘順桿子往上爬的精神,管木子只想抄起鞋子拍向季言敘那張厚如城墻的大臉之上。 奈何拳頭剛剛握緊,便被從后面突然冒出來的凌栗兩聲輕咳強行喚回理智。 只是這邊還未等管木子調整心態,按捺住心中厭惡違心附和時,倒是一直坐于高臺右側,頗有一種三位長者代言人的長輩沉聲回應道。 “顧回,休得胡鬧!” “聽到沒,老人家讓你閉嘴呢!” 完全沒在意季言敘冒出來的新名字,管木子在聽著有人替她出頭指責討厭鬼時一副樂呵呵樣果斷選擇了站隊。 可等到她套著近乎,欲要上前兩步靠近高臺時仍是被兩邊而來的下人當場攔住。 看著十字交叉,架于面前的兩根長棍,管木子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尷尬。 奈何事已至此,唯有一邊將兩手放于長棍相交處,一面訕笑道,“初來貴地,還不知道怎么稱呼幾位長輩為好?” 想著找事也應找對人,可見到對方久不給回答時,管木子方才想起自己還未自報家門。 俗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 在看著高臺之下的小婦人客客氣氣介紹著“如果幾位長輩不嫌棄,喚我一聲木子便可”時,高臺之上仍是那位長者在瞧了眼身邊兩人微微點頭示意后回道。 “今日出席的另兩位乃是我們季家德高望重的兩位老者,中間坐著的為季林,城南百姓見之皆稱其一聲太爺爺,而后為季方,季二爺,你這小丫頭喚我一聲季三爺便可。” “季三爺呀,久仰久仰!” 也不知是真認識還是假意客套,在聽人介紹完后,管木子雙手握拳以示尊敬。 只是這隨意放下身段,一副狗腿十足樣顯得當下的客套不倫不類了些。 “你這女娃無需在此糊弄我們幾個老人家,不過剛才聽你說你是圓兒哥的娘親,干脆擇日不如撞日今日你便同顧回在這祠堂內拜了天地,認了祖宗如何?” 能混到七八十歲還穩居家族長輩前幾的哪兒還有什么世面沒見過,所以對于管木子這副班門弄斧的姿態,季三爺索性直接挑明。 可當他將今日將人引來的目的挑明之際,竟是見著上一秒還樂樂呵呵的小婦人當即愁眉苦臉起來。 “怎得你可是有何為難之處?” “卻有為難,只是不知當講不當講?”管木子苦笑。 季三爺倒是顯得大方,“但說無妨。” “我那就勉為其難直說了,季三爺可莫要生氣才好。” 見人點頭許可,管木子仍是笑臉相迎,而后似是有人在背后撐腰般,將之前握與長棍上的雙手轉換方向,插于腰間,身子朝向也順勢轉向季言敘所在方向罵道。 “你個不長眼的討厭鬼,你以為你是誰呀,成日里光想著些不切實際的壞主意也就算了,現在倒好,竟敢把歪心思打到jiejie頭上,我告訴你,你小子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rou,癡心妄想!” 越說越氣,管木子在罵罵咧咧的同時腳下步子不受控制地朝著正前方前進。 可惜尚未走上幾步,又被見勢不對,隨后跟來的仆人攔住。 “你以為家里有權有勢有幾個下人就了不起呀!” 被迫在離季言敘幾步之遙的地方暫停,可管木子罵天罵地的嚷嚷仍未停止。 “我管木子今個就把話撂這兒了,你要是再敢不順我的心,用長輩壓著我,今日我就是鬧翻了天也要把你季家的列祖列宗問候個遍,再不行砸了你們家老祖宗的牌位讓他們在地府里也永無安寧之日!” 應是咒罵的內容太過,原先還冷眼旁觀看著眼前幾個小輩能鬧出什么幺蛾子的季林在聽到如此大逆不道言論時厲聲撂下了今日第二句“胡鬧!”。 偏偏管木子正罵的起勁兒,在聽到有個不長眼色的聲音打斷她的快樂時,當下轉換矛頭,徑直朝著高臺之上的幾個長輩指著鼻子罵道“老東西吵個屁呀!” 然而成年人總是要為自己的沖動付出代價,在看清現下被她指著罵的所謂何人時,又見齊小夫人甚是懊悔,連忙道歉說是一時沖動罵錯了人。 只是她的這般誠懇道歉并未換來當事人的任何諒解,而后聽見的便是一直默默忍受辱罵的季言敘冷哼一聲道。 “就你這般囂張跋扈姿態,應是我季家列祖列宗瞎了眼才能看得上你!” “放屁,你們季家人瞎眼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 管木子和季言敘間的相處向來是一觸即發。 等雙方對罵到視旁人于無物,高臺上所坐三人皆臉色鐵青時,今日本應是救人主力,偏偏在事到臨頭被齊小夫人警告“這場戲里有你沒我,有我沒你”而選擇屈居幕后的凌栗方才頂著眾人壓力,扶額做掩耳盜鈴之姿提醒某人有些過了。 “我這叫先發制人!” 挑眉回應著身后人的好心,在瞪了眼明明跪在地上,身板卻不曾有過任何微彎趨勢之人后,管木子徑直轉換朝向。 不過這次她學聰明了許多,在距離高臺還有幾步之遙的地方訴說著委屈道。 “季三爺,你看季言敘現在當著季家列祖列宗的面兒都對我如此惡語相向,這若是今日將婚事定下來,明日此刻可不就是我的死期了嘛!更何況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我這剛遇到了良人打算白頭偕老,你們又何苦強拆了我們這對苦命鴛鴦不是?” 這番話被管木子說得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奈何季三爺他們亦是有備而來。 在任由對方肆意分析番后,竟是以一句“無妨,和離便可”將接下來的的爭辯悉數打回。 而在管木子滿腹“還有這種cao作”的懷疑下,只見季林右手一抬,微微一揮三人身后一直大門緊閉的實木暗紅房門被從里面打開。 同時昨晚被齊小公子專門提起的第二當事人亦是被人推搡著攆至高臺一側。 只是同季娣筱一同被五花大綁帶到眾人面前的唐一魘倒是令時刻警惕著四周情況的小怪物們微微一愣。 因為向來在他們認知中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唐小公子此刻若不是有兩個彪形大漢一左一右挾持著,這會兒怕是要使出竄天的勁兒將季府祠堂掀個底兒朝天。 而這被限制行動的作用好似在唐一魘的破口大罵中又顯得不足為提些了。 祠堂內指桑罵槐或者是點名道姓直接開罵的景象還在不間斷的進行,可惜季府老一輩對待唐一魘的態度可沒有今日初來乍到的其他數人運氣那般好。 在看見一直坐于左側從未吱聲的季方橫眉怒瞪了眼還在叫囂的人后,位于唐一魘右側的下人則是在第一刻接收到命令,而后依著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手掌高高抬起,又迅速落下。 “啪!” 一聲響亮的巴掌聲毫無征兆的在眾人耳邊響起,隨之帶來的便是死一般的寂靜。 然而作為被打的人,唐一魘并未顧及因為嘴角破裂而流出的鮮血,反倒是像往常一般在第一時刻看向了身邊這兩日一直被他陪同著的季娣筱。 意識到身邊人因為突如其來的變化而有些微微發顫時,仍是帶著常年如一日的討好笑著安慰沒事。 只是唐一魘的這份不以為然卻是在管木子看來尤為諷刺。 “季二爺,這唐一魘怎么說也是我的朋友,像您這般二話不說直接動手的是否有些不合乎常理!” “我們季家之事何時任由他個外人在這兒指手畫腳!” 與其不言自怒的外型相匹配,季方開口便是將眾人的怒火悉數懟回,可管木子又何嘗是得理饒人者。 “外人?這話倒是說的可笑!今日即為你們季家家事又何故將我meimei牽扯于此,又何須平白受了你們這群外人的辱沒!” “季娣筱從始至終都是我們季府中人,何時竟是成了你這小婦人的meimei!” 季方冷哼一聲,隨即又道,“你今日若是不提及這茬我或許還能和你們好好聊聊,可既然你們今日如此不識相,我季二倒要在此問問當日可是季言敘個不孝子將季家戲班和南月筱的賣身契贈送于你!” “可笑,我于他有恩,他將契約以物支付于我,這你來我往的關系怎得到了您的嘴里倒是成了占便宜的不要臉之事!” 直接反駁季方的胡編亂造,管木子雙眸微瞇,徑直朝著高臺走去。 這回攔于她面前的兩根長棍不再像先前那般起著阻攔作用,而是在四兩撥千斤的巧勁兒之下被人隨意推開,且因借力打力之效兩個仆人也隨之倒地。 之后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管木子握于手中的長棍從中開始迸發出“霹靂吧啦”的響動,而后竟是毫無征兆得從中間斷開。 而在被一分為二的兩截木棍“哐當”一聲落地的同時,一直安靜觀察著一切動態的季三爺方才悠悠然開口道。 “木子姑娘還是莫要生氣,二哥向來脾氣躁了些,可他所說之言并非有假,況且......” 隨著兩聲拍掌聲起,斜后方一直候著的仆人畢恭畢敬的將早已備好的托盤呈上,同時一張白紙黑字的賣身契赫然出現在眾人面前。 “不知姑娘可覺得這賣身契眼熟?” “眼熟,當然眼熟!這不是我認娣筱做meimei是準備的禮物嗎?” 看著被人展開,公之于眾的字據,在聽聽身邊不明真相眾人的竊竊私語,管木子反倒是將怒氣收斂,道:“就是不知為何我家的東西如今回到了季三爺手里,難不成城南季府諸位手腳實屬不干凈了些?” “此言差矣,姑娘還是莫要冤枉了我們才是。”季三爺不怒反笑,道:“只是聽著姑娘說南月筱的賣身契是你的怕是胡攪蠻纏了些,畢竟在這城南隨便拉個百姓出來問問定會給姑娘個明確答案。” “季三爺所言非假,畢竟城南說起你們季家多少還是有些威望,可此番諸位不免強人所難了些!” 明白強龍難壓地頭蛇的道理,也知今日硬碰硬注定落得個兩敗俱傷的下場,所以當下管木子認為還是將對方手中籌碼減少些才為正確之舉。 “不過也罷,我這外來人始終是要遵從城南規矩才可,不如我和季三爺打個賭,若是我贏了,我也不說要他們兩姐弟之中任何,就要這滿口胡說愛惹事的小子如何?” 說罷抬手指向正警惕盯著四周,拼命將季娣筱護于身后的唐一魘。 “如此好說,只是不知姑娘若是輸了,又該如何是好?”季三爺仍是笑看著一切。 “還請季三爺放心,我管木子從來不做沒把握之事!” 與之囂張語氣相符,管木子在說話的同時挑釁的看向了一旁再次沉默的季方。 待聽見被激怒之人放言道“我倒要看看今日這賭約到底為何!”時,瞧見的便是齊小夫人胸有成竹的將手伸向半空。 而后一聲響指聲起,原本被仆人雙手持著的契約書忽然消失了蹤跡。 可正當仆人因為驚嚇導致尖叫聲起時,場內第二聲響指聲起。 至此原本消失的無影無蹤的契約書竟如同有靈識般閃現于齊小夫人頭頂數丈高之處,之后更是在聽著一聲嬌柔聲音念叨了句“胡鬧夠了,便可歸來”后飄飄然落于管木子兩指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