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常言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 而在看著眼前這位同三日前截然不同打扮,卻是在背對陽光仍舊晃她眼的圓腦袋小和尚時,管木子覺得老祖宗誠不欺我! “沒想到成日里被百姓們念叨的靈崖寺住持竟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真真是久仰大名!” 雙手握拳,俠義之氣盡顯,偏偏對于管木子這種沉浸式表演換來的終只有無禪余光一瞥。 “是小僧久仰小施主大名才是,不然近十日的早晚課竟是未曾和小施主有過一面之緣。” 將人特意奉上的栗花糕拿起一塊兒小口品試,無禪卻是在糕點化于舌尖那刻將進食動作當即停下。 而后就著茶水將一直縈繞在口腔中的栗花味徹底沖掉,眉頭也不由皺起。 這味道真的是十來年都習慣不了。 “不喜歡吃干嘛這么勉強,浪費!” 對于被人咬掉一口的糕點,即便管木子再節約糧食也定不能二次利用,可被油紙袋包裹的另兩塊兒栗花糕她倒是覺得自己愿意效勞。 想著自己前兩日答應了小和尚要給人帶來些齊府糕點作為交換,再瞧瞧被她今日一直藏于長袖中的同款油紙袋時,便笑嘻嘻的當著主人家的面來了個當場交換。 “怎么樣,我可是說得出做得到,這幾塊兒糕點可是我最好朋友之一給我特意做的,你呀過了這村兒就沒了這店兒!” 凌栗的栗花糕做的向來是城東一絕,所以在當日嘗了無禪那平平無奇小糕點時她才能夸下海口。 今日剛好趁著這個空檔倒是可以給眼前未見過多少世面的小和尚長長見識。 只是在瞧著對方依著之前同樣小口的姿態輕嘗了一點就將剩余糕點重新放回到餐盤中的動作時又覺得眼前人甚是沒有品位。 “小施主應知小僧本應無欲無求,這栗花糕已經將我拉入犯戒邊緣,還是淺嘗即止為妙。” 許是管木子的嫌棄表情過于明顯,在稍顯無奈后無禪還是做出了相應的解釋。 而當眼前人好奇打探其中緣由時,他的回答還是一如既往的簡明扼要。 “不過是五歲那年心魔所致。” “心魔?” 聽起這近乎荒謬之詞,管木子倒是來了興趣。 在上下打量了番似笑非笑,雙目直視于她的小和尚后問道,“小師父有話直說便是,還是說我正是糾纏了小師父數十年的心魔?” 話已至此,再結合齊沐那點子愿望,管木子已經能大概猜出為何會在儀式完成還愿后只有她被單獨叫出來聊聊了。 想必對方不過是請君入甕,再來個甕中捉鱉罷了。 “心魔并非小施主直接導致,卻也是和小施主息息相關,只是這解鈴還須系鈴人,且其中攀枝錯節環環相扣,若是小施主未能從中解脫,恐怕到了小僧這處也無異于徒勞無功。” 無禪的解釋總是點到為止,可作為聆聽者的管木子倒是覺得進一步探尋也未嘗不可。 “如此聽來,小師父應是知曉我從何而來,只是不知我此番遭遇可是小師父親手所致?” 無禪搖頭否認,“不過確實有在小施主來時搭了把手。” “哦?怎得這會兒小師父不怕犯了戒律?” “若是真有犯戒,小僧甘愿受罰,只是這前世因后世果,你我終究逃脫不過。” 話題再一次被中斷在急需解釋的地方,偏偏在看著小和尚雙手合十,雙眸緊閉念叨著“阿彌陀佛”時,管木子再次深刻體會到話說一半的惡心人之處。 嘁!早知道和眼前之人聊天只能將事情難易程度升級,她才不會一開始為了套人話在這兒拽著什么古人調調。 現在好了,話套了個沒頭沒腦,自己反倒先被自己這股子窮酸書生味道弄得渾身不自在。 “你個小和尚不能說就不能說,在這兒給我扯什么破犢子!” 卸去偽裝渾身輕,意識到自己越看無禪越不順眼時,索性脾氣上頭,將之前送出去的糕點悉數拿回。 當然屬于小和尚之前的那兩塊兒栗花糕就讓它當場祭了五臟府最好! “小施主若是喜歡,小僧倒是可以命人將剩余的栗花糕都送給小施主可好?” 無禪的好心是被對方一聲“不稀罕!”懟了回去。 見已無計可施,且管木子將自己都塞成了個包子樣方才罷手后,他倒是覺得沒準兒可以將昨晚夜觀星象所得之事給人提個醒,以此來挽回些兩人間不上不下的關系也未嘗不可。 “不如我給小施主算上一卦如何?” 管木子冷笑一聲,“不好意思,我這半吊子給自己看過這輩子除了老死絕無其它死法!” 小和尚仍是堅持,“旁人也可。” “旁人之事從我口中說出,能還原個三成已是謝天謝地,你個三棒子打不出個屁的小和尚不怕算錯卦,我還怕被你連累到時候只能去閻王殿訴苦呢!” 看著眼前佛光滿照之人管木子竟是越發覺得不靠譜。 這不剛才吃飽喝足,下一秒就暗自謀算著溜之大吉的法子。 奈何身子剛轉,腳步都沒踏出一步便被身后人一句輕飄飄之言弄得當場放棄計劃,認命回頭死盯著小和尚想要看出個所以然來。 “果然城南一事終是在小施主心里成了結?” 無禪的調侃隨聲而來,而在瞧著管木子威脅十足的警告后,方才悠悠然道,“不知小施主可曾知曉城南季家的些許過往?” 管木子無語,“你覺得如果你告訴我季家后輩說的那些神鬼怪力都是真的,我會不會將你當場抹了脖子!” “出家人不打誑語。” 看著管木子極其自然將手架于脖子處,做著割喉的動作,無禪不怒反笑問道,“不知小施主可知城東鬼門線處的那顆桃花樹?” “知道,那桃花樹乃是桃花精所化,千百年前還有個老相好是栗樺山處的那顆參天大樹可對?” 管木子皮笑rou不笑的陳述著腦海中有關城東神木亂圈的介紹,要知道當日將天祜帶入百姓視線中的靈感便是來源于此。 可在看著小和尚頗為意外,繼而轉向贊揚她的視線時,管木子覺得自己有被冒犯到。 “你這小和尚是不是在騙我?你知不知道我之前活著的地方最不相信的就是這些神呀鬼呀的!” “哦?這三界之間神明從古至今皆福照大地,沒想到小施主過往之處竟是如此稀奇。” 似是真的對管木子提到的世界有著十足興趣,在無視掉對方咬牙隱忍后無禪若有所思道,“沒準兒過個幾年小僧也能得有緣人相助,去往小施主住過的地方瞧瞧,到時候若是小施主也回去了,還勞煩多為照顧小僧為好。” “......” 應是一時氣岔,管木子竟是覺得氣結心頭。 半晌,等到小和尚投來請求接收的無良眼神時,管木子不答反問道。 “不知道小師父可知世上哪兩樣東西最美?” 無禪疑惑,“愿聞其詳。” “這世間第一美是我天生麗質長得美。” 笑著指了指自己,在看著無禪甚是懷疑的模樣后管木子當下轉換指向,深呼一口氣道,“而這第二美則是你!腦袋圓圓想得美!” “......小僧以為已和小施主成了好友。” 被管木子之言所傷,無禪身子微微一怔,眸色也顯得落寞了幾分。 偏偏對方是個榆木疙瘩,還是那種最見不得人裝可憐,就算是真可憐也絕不行的獨行家。 “擦肩而過,被你腦袋反的光差點亮瞎眼幾次就能當朋友?不好意思,我呢不缺朋友,也完全不需要多余的朋友!” “果然小施主還是那個小施主。” 傷感掩去,無禪恢復心情的速度連管木子都不免暗自稱絕。 果然能年紀輕輕混到住持這步,哪兒還有什么純白無潔的小白兔屬性。 “其實不管小施主相信與否,這世間神明本就存在,只是城南季家的陳年往事已有數百年之久,若想要悉數化解恐怕是要讓小施主多費一番心思才好。” 話題又被繞回到了神鬼亂力之上,可對于今日唯一被繼續下去的話題,管木子并沒有多少興趣道。 “你也知道那是人家的家事,我這個外人隨意摻和進去確定不會適得其反?” 小和尚否認道:“季家往事皆源于報恩,數百年前的百人魂散已被諦音仙上從中化解,而這數百年后的難題自然應由小施主這位恩主來解豈不是更好?” “開什么玩笑?你這前言不搭后語的,誰家報恩報的屠人滿門才能罷休?”管木子對此不以為然。 “可恩也是分人,或許與彼的恩,與此便是恨。” 此中緣由小和尚不便多說,管木子也知眼前這人乃是死鴨子里嘴最硬的一個,所以在隨便應答了幾聲后也就懶得熱臉貼上冷屁股。 可這邊管木子剛閑的腦袋空空,四處亂瞟,那頭本被她左耳朵進右耳多出的話卻是如狗皮膏藥般死死扒拉住她。 更不巧的是還讓她注意到了話中只被一句帶過的某個人名。 “等等,你剛說的諦音仙上該不會是住在空桑山上的那個女魔頭吧?” 話音剛落,小和尚的腦袋就被點呀點的表示認可。 然而還沒等到無禪糾正諦音乃是只怨靈所幻化的兔兒精,并且后山所有兔子都是仙上所贈時,就被管木子一副不可思議樣的指問道。 “你該不會就是那個聽戲成癡,身著一襲茜素深紅衣裳家伙提到的十幾年前冬月初七看雪遇到的圓腦袋和尚吧!” “可是那姑娘身邊還跟著個仙風道骨,玄青衣裳的謫仙男子?”小和尚隨之附和。 之后在兩人極其默契的互相點頭肯定后,他們的記憶竟是神奇般重合。 而在無禪感慨諦音仙上好記性,還記得他時,管木子卻是罵罵咧咧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要死呀,剛開始這故事不是個無良男天神誘騙忍辱負重女魔頭的狗血愛情故事嗎?怎得現在加入故事里面的人越來越多,還越來越真? 難不成她真的見鬼了! 心中認知使得越想越后怕的管木子撒丫子狂奔,至于被獨自留在涼亭中的無禪則是在確定那抹粉嫩身影徹底消失后將笑意收斂。 而后朝著不遠處擺放的假山輕聲道,“施主聽了多時,不如出來與本住持相見一面可好?” 無禪的話音未落,假山后便傳來一陣木輪負載重物前行的聲音。 而當一聲“我本無意叨擾”的致歉聲后,自打來了這靈崖寺數日皆未踏出客房一步的小師叔竟是赫然出現在此。 只是當小師叔將輪椅推進,停于涼亭之下時,無禪竟是搖頭沉聲道。 “施主執念過深,可本住持還是那句話‘命由天定,若是強取,亦是所非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