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窒息感頓失,在齊府昏睡了數日的齊小夫人悠悠轉醒。 那是一日清晨,管木子本打算在醒來時,借著近幾日的委屈勁兒同身邊人哭訴一番,怎料眼睛剛睜開,哭鬧的架勢還未起,就被眼前之人的模樣驚的倒吸一口涼氣。 此時的齊沐哪兒還有平日里的白白凈凈。 一雙被黑眼圈重擊的眼睛,雙唇亦是因為進水量過少導致有著微微皸裂。 身上所著青衫由于主人家的粗心大意變得不太平整,而作為內襯的褻衣從管木子的角度看去好像也穿反了里外。 “齊沐,要不你去洗把臉,再刮刮胡子,你這樣太丑了!” 兩根手指嫌棄的推開正緊抱著她的人,管木子順勢將人額間因為無心打理而抽出的碎發撥開。 而后只見齊小夫人探上前嗅了嗅又迅速彈開,捂著鼻子驚恐道,“小古板你幾日沒沐浴,臭死人了!” ...... 這次清醒,相較于齊沐的失魂落魄,管木子更像是個正常人。 畢竟精神頭甚好,且吃嘛嘛香,順便還在用完早膳后親自去敲了每個小怪物的房門,讓他們共享這美好的重聚時光。 當然,要是能忽略掉時不時喪失知覺的雙腿就好上加好。 “我和天祜就說這禮物定會大有用途!” 寬敞的空地上,一把被精心制作的輪椅出現在眾人眼前,跟前還不乏兩位聲情并茂講解的解說員。 其實從城東栗樺樹前那次天祜他們就意識到齊小夫人這人有個致命的毛病,就是嚇唬不得。 平日里被嚇到雙腿發軟那都是常態,要是遇見個害怕的事更是要當個廢人幾天。 這不本是被天祜和小易兩人當做神秘禮物打算在過兩日的中秋佳節送上的驚喜好禮在這次便發揮了恰到好處的用法。 可作為被送禮的當事人,管木子卻是再一次深刻體會到自己以及她身邊人的烏鴉嘴。 沒準兒兩個臭小子沒起了這賊心,她也不會淪落到今日需要輪椅過活的日子呀! “這椅子我們特命為‘木子傷殘一號’,以后還有二......” 小易依著破鑼嗓子還在激情的介紹著輪椅命名過程的曲折,猴兒卻是在管木子眼神愈發不友善時當即上前將還在嚷嚷的人捂嘴拉開。 同時猴兒心里還在臭罵著“這群混小子是不是缺心眼!這不擺明了跟祝福九十九歲老人長命百歲一樣,純找死嘛!” “眼不見為凈!眼不見為凈!” 看著已經被人拉倒角落批評教育的幾人,管木子安慰著自己莫要動怒,身子卻是一轉將一直站于自己左手邊的圓兒哥抱起,放在了足夠坐上兩人的椅子一側。 據安易說,這幾日在她昏迷時,身邊除了時刻盯著的齊沐外,陪她更多的還是在這個年齡階段無需刻意在乎男女有別的小娃娃。 聽說季言敘因此說過圓兒哥幾句,可等到第二日清晨去屋里看人時,被褥里除了個用枕頭假裝的鼓包外,哪兒還有什么小娃娃的身影。 無奈之下,經由季娣筱提議,圓兒哥每晚陪著她入睡,等熟睡后再被人抱回房中。 如此反反復復折騰幾圈,等到管木子徹底清醒時,瞧見的小娃娃比之前記憶里的小圓臉竟是整整小了一圈。 看的她心疼的將人抱在懷里好一會兒,還親了幾下額頭方才罷休。 況且小娃娃身上的奶香味也是好聞的很。 ...... 有關這坐輪椅的技巧,作為初次嘗試者的管木子或多或少還是要學習一番。 這不趁著午膳后的空檔,她便將家中唯一一位將輪椅使用到得心應手的小師叔請到了后院,打算悉心請教著一切。 現下將動作學了個大概,犯懶之心也慢慢爬了上來。 “小師叔,其實吧師兄都說了,我這不是病,過兩天也就好了,要不咱們歇歇?”管木子笑瞇瞇的打著商量。 其實她所用的這副輪椅要比眼前人用的老古董方便的多。 顧及到椅子體型較寬,且管木子的短胳膊短腿,天祜特意在稍前方的位置設計了一個類似與上輩子游湖小船的把手。 若是想要移動,只需轉動把手便可控制速度與方向。 所以她打算等過兩日自己好了,便把這東西送給更需要的人,免得看著鬧心。 “他們送給你也是一番心意,我這般快的要過來恐是會傷了他們的心。” 婉言拒絕小輩的好心,小師叔亦是不再勉強人繼續學習。 想著他們兩個同病相憐之人連找地方休息用的椅子都省了后,倒是好奇問起了心中疑惑,道:“聽說當日將你救回來的是個灰頭土腦的男子,木子今日可曾見過他?” “有人救我?我還以為自己識路跑回來的。” 對于問題,管木子表現出了同款疑惑。 見此,小師叔也知多問無益,笑著提醒人莫要糾結后視線便看向了院內至今仍光禿禿的橘子樹,思緒同樣陷入了過往記憶中。 “之前我來時并未瞧見此處掛著橘子燈,今日一瞧怎么還多了個這般精致的小玩意?” 注意終是被與深褐色樹干格格不入的橘色燈籠所吸引,小師叔下意識回頭想問問東西從何而來,只是管木子那因為盯著他而躲閃不及的尷尬模樣倒是先一步將人逗樂。 “之前聽齊沐母親說你自打病好了些后便有了盯著人看的習慣,起先我還不信,今日一見恐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管木子的小心思被人直接戳穿,可作為戳穿者的小師叔還在一臉慈祥的看著她前言不搭后語的做著解釋。 良久,等到解釋者完全放棄掙扎,方才聽見小師叔不緊不慢道,“你可是同旁人一般覺得我同齊沐很像?” “不像!” 對于是非題,管木子的回答一向堅定且狗腿味十足,“齊沐個小古板完全是個沒長大的小屁孩兒,走過的路還沒小師叔吃過的鹽多,人生閱歷更是不可相提并論,小師叔您呢,長得好看,性格還溫柔,言談舉止、行為處事之法更是我等小輩學習的楷模,既然如此優秀之人又何須與齊沐那種凡人所相提并論!” 小師叔莞爾而笑,反問道:“不知木子可否喜歡我這般楷模?” “我還是更喜歡稚氣未脫的。”管木子訕笑。 不過為了挽回極有可能誤傷的長輩內心,她又解釋道:“其實吧,我對小師叔還不了解,等多幾日相處,沒準兒就能發現您同齊沐的相似之處,到時候還請小師叔莫要煩我為好。” “巧言令色!” 無奈認清面前小輩乃是人精的現實,小師叔唯有長嘆舒緩內心苦悶,可在看著管木子仍忍不住偷瞄他的動作時,直言道,“你可是將什么壞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沒有,我就是瞧著小師叔想到了齊沐之前有和我提到過,他其實是從小被您帶大的。” 管木子搖頭呀搖頭,兩手卻是轉動輪椅將兩人距離拉近了些許,神秘兮兮道,“其實吧,小師叔您別看我是個女兒身,心內那可是條鐵錚錚的硬漢,聽齊沐說您老因為深藏功與名才不允許他在外面叫你一聲師父,要不今日您抽空瞧瞧我如何?” “你倒是個好苗子。” 邊說,小師叔邊認真打量起人來,可等到管木子二話不說欲叫師父時,不由提醒道,“不知齊沐可曾與你提過,師門兄弟間不可有姻親存在?” 管木子愣住:“......要不我和他離了,等學成了再復合?” 小師叔挑眉,“那你又可知入了我門下便要舍了雙親,無父無母者最好?” “實不相瞞我在十幾天前剛沒了老爹。” 這個問題管木子回的異常順口,而在看著對方還有問題要問時,她選擇先發制人,道:“小師叔姓什么?” “茹?”小師叔不明所以。 管木子疑惑,“如果的如?” 小師叔搖頭,“含辛茹苦的茹。” “這姓氏倒是不常見?” “是挺不常見,我們城北也就遍地都是。” “......” 話已至此,管木子覺得她被刻意針對了,可這并不妨礙她鼓掌拍的順溜,至于口中諂媚之言亦是盡顯道,“小師叔不知,我這人有個癖好,就是異常喜歡稀有東西,今日瞧著您老姓氏新奇,我也就舍了那‘管’姓,從今日,不!從即刻起就認了小師叔的姓,喚作‘茹木子’可好!” “好,不過你我之間還是有話直說為好。” 這一刻,小師叔算是明白了齊沐平日里的難處。 而在他答應完的下一刻,胡攪蠻纏許久之人總算說明了心中所圖。 “小師叔莫怪,我也不是故意為難你,就是這時不時廢的腿實屬麻煩,要是能勞煩您老親自出山幫我看看,小的從此愿為你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辭!” ...... 齊府全書屋。 此處乃是府中唯一一個有著三層樓高的藏書閣。 除了上面兩層放置了二十年來齊小公子瀏覽過的書籍外,一層正對房門的地方則放置著一張楠木方桌。 此時方桌前坐著的正是剛沐浴完畢的主人家。 與早晨的邋遢模樣不同,現下的齊小公子已經恢復到了平日里整潔裝扮,只是眼底的兩抹烏青痕跡仍是不肯褪去。 而擺放于方桌之上的竹紙亦是寫著幾個大字。 “齊消” “齊若白” “管木子” 在將最后一個比劃落定后,齊沐并未將毛筆歸于原處,而是開口輕輕重復著三個名字。 他在試圖從中找出規律,卻又毫無頭緒,視線也在不經意間被稍左一側本不該出現于方桌上的刀印吸引了注意。 一刻鐘前,全書屋內迎來了今日的第一位客人——花寂。 兩人間沒有任何的客套成分,在齊沐將人請進屋后,花寂便徑直朝著方桌前走來。 近日一直被用來雕刻木偶娃娃的刻刀也不出意外的出現在了兩人眼前。 而后只聽一聲沉悶且劇烈的響聲起,刻刀被人直戳戳的插入到了幾寸厚的楠木之中。 至于將刀拔出的動作亦是輕輕松松。 直到花寂轉身離開的整個過程中兩人都未有過任何言語上的交流,可其中威脅之意卻又在兩人之間心知肚明。 “夫人真是招人疼愛,可最終陪在夫人身邊的人只能是我!” 竹紙上前兩個名字已經被后來而上的墨汁暈染。 下一刻被刻意間隔開的齊小夫人名字中的“木”字前卻被有心之人添上了三筆,成為了一個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