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客官,您要的東西已經全部準備好了。” 客棧里的另一頭,此時正一男一女,一小孩兒的組合。 聽到店小二的招呼,身穿一身墨色長衣,常年做習武之人打扮的男子僅僅是輕答了一聲,便不做回應。 反倒是坐在方桌對面,招呼身邊孩童用餐的姑娘家,客客氣氣遞上了銀兩,同店小二道了謝。 “人家小二哥也是為了你我的事忙活了一早,你又何故給旁人臉色看?!?/br> 說這話的姑娘家頭梳云尖巧額,發際處亦是用四指寬的墨綠色長巾纏繞,至于多余的部分,則是在發尾處打了個花結,隨著及腰的長發隨意散落在身后。 “我同他不過是金錢往來,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又何須客套。” 被指責的男子表情上并未有任何變化,在看了眼姑娘家同自己一般冰冰涼涼,就連剛才道謝都沒有任何情感變化的模樣后,也只是淡淡的提醒了句“等下還有些要事要辦。” “有事也要讓圓兒哥吃飽了才成?!?/br> 姑娘家反駁,手上喂食孩童的動作倒是加快了許多。 “他今年已有四歲?!?/br> 男子提醒,言外之意則是那孩子不小了,無需大人喂食。 姑娘家抬眼瞪人,神情依舊沒有多少波瀾,“兄長,圓兒哥不過四歲,旁人家的孩子這般年紀都是要人追著的?!?/br> “你也知那是旁人家?!?/br> 停箸,一飲而盡杯中茶水,吩咐店小二將之前準備好的干糧打包后,男子徑直朝著客棧外走去。 不過在路過還在進食的兩人身邊時,男子停了腳步,叮囑道。 “我說過,出門在外要喚我做哥哥?!?/br> 身著墨綠色長裙的姑娘家:...... 默默吃著碗里餐食的四歲孩童:...... “姑姑,圓兒哥飽了,我們快去追爹爹吧?!?/br> 在男子的身影消失在客棧外的那一刻,小娃娃同樣放下了筷子。 待看見姑娘家微微頷首時,乖巧起身,小手牽著大手便要往外走去。 而在快要跨過客棧大門那刻,小娃娃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 至于所看的方向則是之前不知因為何事笑出聲的另外三個人的一桌。 許是真的存在著什么感應,那桌面戴薄紗的小婦人明明上一秒還在同身邊兩人閑聊著什么,下一秒竟是不偏不倚的將視線投向了同樣望著她的小娃娃身上。 這一看,小婦人如同會見老友般揮手打著招呼,卻是將小娃娃嚇得小小身板一顫,趕忙回頭不敢亂瞧。 客棧外,男子早已駕好馬車等候著兩人。 將一大一小安置完畢,長鞭一揚,馬蹄聲逐起,一家三口再次朝著每日的目的地前行。 狼河寨,往日不過一個不起眼的小村莊,此時正有著不知從何處來的官兵把守。 因著無人知曉村中怪象從何而來,鎮守在附近的人皆是提心吊膽,就連審查進出狼河寨的流程亦是比尋常關卡嚴的多。 “季姑娘,你們這是給村里百姓的東西,下次便不勞煩給我們幾個小的帶了?!?/br> 村外,一個稍年長的官兵客客氣氣的同著位姑娘家打著招呼。 可在看著姑娘家遞過來的餐盒時,紛紛擺手拒絕,反倒在瞧見身后高大的墨衣男子遞過來幾壺桂花釀后,樂呵得吩咐手下隔著麻布接過。 見此,姑娘家不再多言,接過前些日子官府專門定制的通行令牌,簡單客套了幾句,便一行三人獨自進入了狼河寨內。 村里的情況較外面的傳言要嚴重的多。 一踏入村中,rou眼可見的地方根本瞧不見一個活物。 放眼望去,所能看見的也只有早已枯萎的雜草,以及如同大火焚燒過的枯枝爛葉。 這里,沒有一點生活的氣息,甚至沒有一點人類存在過的痕跡。 許是怕造成村外人的恐慌,也許是村外人進不來,村里人出不去的緣故,狼河寨的真實情況并未被外人知曉過多。 而此行的季家三人亦是在一次巧合中知曉了此處的情況。 季言敘,那個一路駕著馬車,專注于運送村里百姓整日口糧的男子,乃是城南頭的一處季姓人家的幾代單傳。 按道理來講,在這個重男輕女的時代,像這樣家庭出身的家伙大多數都會被寵成天上沒有,地下全是的好事之徒。 而季言敘呢,好巧不巧,正是其中一員。 十八歲那年,在季家大院迎來下一代新生命的同時,上一代獨苗,季言敘毅然決然的同家中老母親提出了分家決定。 至此,季言敘這個紈绔子弟已經在外流浪了整整四年。 這四年里,江湖上出現了個冷面無情的家伙,算來也是混出了點兒名堂,得來了個“虛耗閻王”的稱號。 同樣是這四年里,那個被江湖人私底下嘲笑了許久的孤家寡人,身邊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了個同他一般不近人情的meimei,和一個半大的兒子。 當然,這些都是普通人的猜想。 畢竟話還沒問出來,就被虛耗閻王用刀架著脖子這事兒,不是誰都想嘗試。 “娣筱,你帶著圓兒哥將東西分發給百姓,若是明日辰時我還未歸,記得帶著銀兩到客棧?!?/br> 將身上僅剩的銀兩全部丟給季娣筱,又從打包好的干糧中扯了兩塊兒大餅,季言敘并未等到另兩人的回復便已輕裝上陣。 等到馬車里的圓兒哥聽見響動,急忙忙趕出來要同爹爹道別,所看見的也只有一抹殘影。 “兄長是去幫百姓尋得新鮮吃食,圓兒哥莫要生氣。” 捏了兩下自家侄子氣鼓鼓的腮邊rou,季娣筱同樣并未多言,將簾布放下,一個瀟灑動作翻身上車,架著馬車朝著狼河寨百姓的聚集地趕去。 村子往里行駛大約一盞茶的功夫,相較于剛進村的荒無人煙場景,這里倒是多了些許人氣。 應是已經習慣了季家幾位的到來,在聽見馬車聲驟停,馬匹聲嘶吼時,原本大門緊閉的幾戶人家紛紛透出了點縫隙。 待瞧見所見即所想之人時,方才將門從內徹底打開。 沒一會兒功夫,馬車邊便被半大的孩子圍了個遍。 “大家莫要爭搶,姑姑和我今天帶了好多東西!” 透過窗戶,圓兒哥小大人的聲音響起,可從馬車里踢里哐啷的響動聽來,里面的動靜并未比外面好多少。 甚至,外面更安靜些。 今日被帶進狼河寨的餐食正被有序的分發給小娃娃們,等到最后一個和圓兒哥差不多大的孩童也收到了相應的食物,并被季娣筱不懷好意的將小臉揉捏了個遍后,屋子里方才出現了幾個彪形大漢。 同外表上的魁梧不同,因為狼河寨怪象一事,村里人皆已呈現疲憊之態,臉上的病狀、無力更是強打起精神都遮蓋不了分毫。 盡管如此,在得到季言敘離開村子前的吩咐時,幾位“虛有其表”的壯漢還是盡自己最大的力氣來幫忙季家一大一小來分發食物。 同樣也是盡可能的幫助他們自己。 “季姑娘,你們的大恩大德想來是我們狼河寨百姓今生做牛做馬都無法償還的?!?/br> 將特意從村外運輸進來的井水分發給各家各戶,再瞧了眼木桶中所剩無幾的水量,季娣筱盤算著今日許是要再出村一趟。 只是她這邊還在想著要如何將水運回村里,那頭的百姓在看見季娣筱緊皺的眉頭時,“嘭”的一聲雙膝跪地,答謝著恩人的好意。 “村長這可使不得!” 一看見年長自己許多的狼河寨村長帶領著身后的村民因為自己無意識的舉動二話不說跪地不起,饒是鎮定如季娣筱這般的女子,也是被嚇得不輕。 趕忙俯身將老人家扶起,同時命令圓兒哥帶著小娃娃們將其余百姓拉起來,季娣筱方才解釋道。 “我同兄長皆是四海為家之人,知曉狼河寨此處一事亦是偶然,如今能略盡綿力幫助到諸位同樣是我們的福分,還望各位莫要怪我們唐突為好?!?/br> “不怪,不怪?!?/br> 看著恩人因為自己的唐突反倒行禮道歉,村長趕忙否認,在發現自己還想開口道謝,而季娣筱微微搖頭,示意他莫要見怪時,只得抬手拭去雙眸中滿含的淚水。 他們的狼河寨是受了天譴,受了供奉了數百年狼神的譴責才會造次一難,村里人沒人知曉這苦難日子何時到頭,同樣不敢貿然祈求狼神可以原諒他們。 可是他們想活著,依著那份生的渴望頑強的活著。 這份渴望無人知曉,起碼是那些個一駐守在村外,當天夜里便將村中百姓依著“你們可以病死,我們可要活命”的借口趕至到村里另一頭的官差們不曾知曉的。 那一刻百姓們像是看到了未來,一個暗無天日,四處生靈涂炭的未來。 一個外面人活著逍遙自在,他們卻生不如死的未來。 直到...... “村子里還有人嗎!我們乃是城南而來,路經此地只望為大家送些吃食!” 一聲渾厚有力,不似村里百姓病懨懨的呼喊聲傳遍了村莊。 那日傍晚,早已沒了生氣的狼河寨里迎來了三個外鄉人。 三個如同怪病一般,無人知曉從何冒出的外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