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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必一定要立書為證,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宗雋淡淡一笑,舉起右掌,道:我們擊掌盟誓如何? 凝眸沉吟,卻也不過短短一瞬,趙構頷首道了聲好,抬手與他相擊,啪地一聲極為響亮,隨即兩人相視展顏而笑。 第四章 陳王宗雋雪來香異 第九節 解佩 趙構再命侍女取來御酒,與宗雋坐下對飲,其間婉言再探金國朝局,宗雋卻未再多說什么,只道:待需幫助時,宗雋自會告訴陛下。趙構便也不好就此細問,須臾轉移了話題:適才閣下說此次南下還yù訪人? 不錯。我有意拜訪兩人,宗雋道,一笑:其中一人如今已見到了。 趙構知他指的是誰,微微抬頜,示意侍女為宗雋斟滿杯中酒,心照不宣地迎上他的目光,氣定神閑地等他說下去。 金人口中的康王和宋宗室常提起的九哥是大金兩朝皇帝最大的敵手。不過,若非一位故人對九哥異乎尋常的關注,我對你的印象也許僅停留于幾位見過你的兄弟的簡單描述上,也不會有要結jiāo你的想法。待酒斟滿,宗雋也不急于舉杯,以一手閑握杯身慢慢轉動,目光仍落于趙構臉上,似還在細細觀察:在我與她相處的那段日子里,幾乎每天都會聽她提起兩人,第一個便是你,慷慨請行出使金營傲視敵酋的康王,復國于危難擔當起大宋中興大任的九哥。 他目蘊的淡淡笑意有細微的繁復,一系列的修飾辭句并未讓趙構覺得有受褒獎之感。趙構暫時不去細品他言辭與表qíng中的玄機,平靜地問他:這位故人是宋宗室子? 不錯。宗雋答說:她常在我面前夸你的英武剛勇、高尚氣節、冷靜睿智,和文明之邦天潢貴胄的優越氣度。年輕有為的康王出任天下兵馬大元帥的輝煌經歷是她終日炫耀的資本,已即位稱帝的九哥揮師北伐一雪靖康恥是她永世不滅的夢想。 眸光隨他的話語逐漸暗淡,一絲帶著雪意的梅香壓過濃郁的御酒氣息詭異地襲來,心便這樣涼了一下,趙構索然問:她是誰? 依然握酒在手,宗雋有意無意地略向后一靠,目光散漫,神態悠然:她便是我此次想見的第二個人,柔福帝姬或者,現在應該叫福國長公主? 閣下跟舍妹很熟么?趙構冷冷問:她是你什么人? 宗雋朝他舉杯,淺笑:故人。 趙構沒舉杯以應,漠然側首望向窗外:舍妹微恙在身,恐不便見客。 手腕上的傷,養至今日應該已大好了。言罷宗雋自己飲盡杯中酒,再看趙構:聽說她自受傷之日起一直住在宮里,你命御醫日夜守侯觀察治療,她現在已基本痊愈。 趙構略一笑:你知道的事頗不少,消息十分靈通。 宗雋哈哈笑道:哪里哪里!我從東京送部書給大金皇帝你都如此關心,而今我自己前來臨安見故人,連她患病qíng況都不清楚,豈非太失禮? 趙構直身而坐,凝眸看他半晌,忽地再露笑容,提壺為宗雋再斟一杯,然后雙手舉杯致意。宗雋亦心領神會地依樣舉杯,兩人相對飲盡。 放下酒杯,趙構緩緩開口說:舍妹南歸后似已將金國舊事全然遺忘,只怕并無與你敘舊的心qíng。 無妨,但將我來訪之事告訴她。宗雋微笑說:也許這正是治她失憶癥的藥引。 她未必愿意想起以前的事。 她不愿想起,難道你就不想知道么? 趙構抬目:此話怎講? 我是說,宗雋道:若你讓我見她一面,我大概會告訴你一些你想知道的事。 旁邊燭臺上的一支蠟燭此時燃盡,光焰湮滅,一縷青煙如游絲般弱弱浮起。一名侍女忙過來換上新燭,待她點亮燭火,趙構向她命道:去請福國長公主過來。 侍女答應離去。趙構看著宗雋再問:你說舍妹在金國時常提起兩人,另外那人又是誰? 宗雋一時不答,反問:你覺得會是誰? 趙構想想,道:莫非是我們的三哥鄆王楷? 宗雋搖頭:鄆王楷她是會不時提起,但也沒總掛在嘴邊。 趙構奇道:那還有誰? 我也很想知道他是誰。宗雋凝視趙構,笑容有公然的曖昧:她說,那是第一個吻她的人。一個有別于我這野蠻夷狄的完美男人。 關于她的粉色回憶在心底轟然蔓延,突如其來的震撼之后是酸澀的觸感。趙構垂目,不讓雙眸透露悸動的qíng緒,手心和臉上的皮膚一樣冰涼,他想他開始理解她的失落與悲哀。 繼續與宗雋把酒言歡,換了些輕松的話題,依然是鎮定自若的神qíng,但說了些什么他卻不太記得。 少頃,侍女回來,稟道:公主說現在太晚了,她明天再來向官家請安。 趙構尚未開口,宗雋便先命那侍女說:再去請公主,說大金陳王完顏宗雋求見。 侍女目詢趙構意見,趙構頷首許可,她便重又去請。片刻后又是獨自歸來,道:公主說,她從來不見陌生人,何況是金金遲疑著未說完,想來那金字后面不會是什么好聽的話。 趙構淺笑擺首,對宗雋道:她脾氣一向不好,估計一定不肯過來了。 宗雋能煩勞陛下親自去請她過來么?宗雋道,言辭間平地多了分客氣:宗雋此行不易,若見不到她,必將深感遺憾。這點,想必陛下能明白。 收斂了所有笑意,他的表qíng顯得頗為嚴肅,這讓趙構略覺詫異,也對他們之間發生過的故事倍感好奇。于是終于應承,起身親自去找柔福。 她早已緊閉宮門,不理會內侍的通報,只命宮女在門后說:公主已經睡下了。 瑗瑗,趙構揚聲問她:九哥親自來請你也不見么? 不見!她在里面應道,聲音中帶有冰冷的慍怒:一個金人羯奴,無聲無息地溜進宮,對你說是金國的王爺,你就信了?還讓你meimei出去見這莫名其妙身份可疑的人,這是什么道理? 趙構無奈地笑笑,掉頭回去,告訴宗雋:她還是不愿見你。 宗雋長嘆:果真決絕至此么?然后起身,向趙構告辭,邁步yù離去。 陳王閣下請留步。趙構忽然叫住他:她只是懷疑你并非陳王,你可有能證實身份的物件給她看? 宗雋先是搖搖頭,仍然向外走,步履卻始終猶豫,走至園中臘梅花間畢竟還是停了下來,折回,自腰間解下一個玉佩遞給趙構:把這個給她。 趙構接過,見此玉佩為橢圓形,寬近三寸,厚約寸半,正面弧凸,通體以鏤空加飾yīn線紋雕成。玉料瑩潤呈青色,圖案為一只鷹鶻海東青自天際俯沖而下,地上有一正埋首躲進荷葉叢中的大雁,雕工jīng細,景象如生。 第四章 陳王宗雋雪來香異 第十節 雪舞 柔福乍見此玉佩時的表qíng是趙構有意探知的事,可她依然倔qiáng地將他拒之門外,使他不得已地命她的侍女將玉佩轉jiāo給她,同時亦失去了獲得答案的機會。 這次等待仿佛變得格外悠長。夜空有雪飄下,細白的雪花舞得輕盈優雅,落在他的臉上卻瑟瑟地化為一粒粒纖細的水珠,悄無痕跡地迅速,不過是一次瞬目所需的時間。如此反復,不覺已夜深,綸巾半濕,素衣微涼。他堅持站在她宮室外,看她何時將門打開。 終于宮門輕啟,她踏著一泊傾流而出的光亮緩步走來,手里握著那塊玉佩,在趙構面前伸手,說:我不知道這是什么,還給他。 趙構接回玉佩,轉目對她身后的侍女說:把公主的披風拿出來。 不必。柔福轉身,懨懨地說:我要回去睡了。 他當即捉住了她的右腕,拉她面對自己:跟我去見他一面。 她蹙眉掙扎:我不去!他與你有什么jiāo易?你難道會信他所說的話么? 他以臂箍緊她:該信什么不信什么我自然知道。但若這次你不去,日后必會后悔。 她吃驚地停下來,睜目緊盯他,兩人對視良久,她才放棄,垂目低聲道:好,我跟你去,但要他離我遠點。 他點點頭,命一旁的內侍先去在梅園中的雪徑亭掌燈備座,然后自匆忙跑來的侍女手中接過披風,親自給她披上,并溫柔地拉風帽讓她戴好,再與她同往。 來到雪徑亭中,她側身坐下,不直面數丈外的怡真閣,目光無目的地落在亭外的臘梅枝頭。 宮中依制為徽宗服喪三年,她一身白衣素裙,披風也是純白的,滾了一圈雪貂皮裘的風帽下露出的小臉白皙純凈,周圍懸掛的宮燈外罩與臘梅的顏色也同樣應景,微積的雪淡化了其余斑駁的色彩,潔凈的素白與她的冷漠靜靜地與夜色對峙。 趙構負手立于她身邊,舉目朝怡真閣望去,見那里的完顏宗雋已得知消息,從容邁步走出閣,卻被幾名內侍禮貌地擋在離亭約四丈以外,他亦不爭,便停在那里,追逐柔福身影的眼神無奈而感慨,如一聲幽深低徊的嘆息。 宗雋一瞬不瞬地凝視亭中的女子,趙構知道他在期待她的回顧,而她保持著起初的姿態,連眉目都不曾牽動過,像是已被夜間的冰雪凝固。 恨他,就看他一眼,記住他最后的模樣。趙構看著宗雋,云淡風輕地對柔福說。 柔福像是不太懂這話,略怔了怔,困惑地側首看了看趙構,沉吟片刻后終于站起,輕輕轉身,望向遠處的宗雋。 行動轉側間風帽徐徐滑落,垂于她的肩上,絨絨的貂毛如一圈白雪。她的頭發松挽成髻,顯露出的玉頸優雅,線條美好。此刻她微抿薄唇,眉色淡遠,秋水空濛。 與她目光相觸,宗雋笑意淺呈,略一側首,仍目不轉睛地看她,同時朝她微微欠身。 與他默默相視片刻,她忽然閃爍的雙眸瞬間cháo濕,倉促地背轉身,朝著宗雋與趙構都無法看見的方向,然后引袖,似在拭臉上的某種痕跡。 趙構狠狠地捏手中玉佩,玉佩在手中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