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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淵抬頭一看,怒道:劉大人,你這玩笑開得忒也過了吧! 劉正彥拔劍出鞘,道:王淵勾結宦官意圖謀反,正彥順應天意,為君誅之。手起劍落,直朝王淵脖上抹去,王淵當即氣絕身亡。劉正彥命手下士兵將王淵頭砍下帶走,然后率兵趕往康履的住宅,分兵捕捉宦官,命道:但凡沒有胡須的都殺掉! 那時康履碰巧還未回到家中,半路上便被得悉消息的親信截住,將此事告訴了他,他自然大驚失色,飛也似的跑回宮,撲倒在趙構面前哭訴。趙構亦又驚又怒,道:朕已下詔免王淵公事,他們竟還不依不饒至此?轉頭命內侍:速召朱勝非入宮議事! 朱勝非剛一進宮,便又有內侍奔來稟告:苗傅與劉正彥現陳兵于宮門下,要求見官家,稱有事啟奏。 趙構問:他們帶了多少兵將? 內侍答道:具體人數不太清楚,但看上去黑壓壓一大片,只怕是把他們麾下的兵將全調來了。 趙構心頭一涼,直身坐正,又下令道:傳中軍統制官吳湛。吳湛是守衛宮城的軍官,領禁兵守在宮城北門負責保障內宮安全,麾下兵士雖未必有苗劉二人的多,但亦可抵擋一時。趙構yù命他穩守宮城,緊迫時或可護衛自己突出重圍。 朱勝非聽后蹙眉問:吳湛平時在北門下營,專門負責伺察非常事件,今日之事他可曾差人來報過? 趙構搖頭:沒有。立即隨之生疑,隱隱感到大事不妙。 他話音剛落,便有一人在殿外接口道:臣這便前來稟報。一面說著一面邁步進來,正是剛才趙構與朱勝非談及的吳湛。 他態度大異于常日,只一拱手,也不下拜,語氣冷硬地奏說:苗傅與劉正彥兩位大人已手殺王淵,領兵前來,等候在北門外,yù向陛下奏事。請陛下移駕過去罷,別讓他們久等了。 趙構見此qíng形已然明白吳湛必是與苗劉二人一黨的,連內宮侍衛都反了,自己眼前這一劫已避無可避。驚愕惱怒之下不覺拂袖而起,怒目直視吳湛。吳湛也毫不懼怕,抬目與他對視,神qíng囂張。 朱勝非忙過來調解說:不必陛下親臨罷,臣請前往問清此事緣由,陛下再作打算。 趙構首肯,于是朱勝非急趨至宮樓之上,見苗傅、劉正彥與王世修等人介胄立于樓下,以一竹竿挑著王淵的首級,身后一片士兵手持刀槍等待著他們的指揮。 朱勝非厲聲詰問:皇上已下詔免王淵公事以求順爾等之意,爾等為何還要擅殺王淵,并率兵列于宮城外,意yù何為? 苗傅仰首高聲答道:苗傅不負國家,只是為天下除害罷了。朱相公請回,我們要面奏皇上,如果他堅持不出來,我們可就要進去了。 朱勝非想繼續以理相勸,苗傅等人卻并不理睬,而吳湛已有意從內開門,引苗傅等人進宮。但聽得宮城北門一片嘩聲,兵將們口口聲聲喊著要見駕,眼見著便要沖入宮城。知杭州康允之見事態緊急,遂率眾官扣內東門求見,請趙構御城樓慰諭軍民,不然無法止住這場兵變。 正午之時,趙構終于自內殿步出,登上宮城北門城樓,百官緊隨于其后。苗傅等人見有huáng蓋升起移動,知趙構親臨,倒也還依禮山呼萬歲而拜。 趙構憑欄呼苗傅、劉正彥,凝神朗聲問:兩位卿家有何事要面奏朕? 苗傅厲聲道:陛下信任宦官,賞罰不公,軍士有功者不賞,巴結勾結內侍的平庸之輩卻可以做高官。huáng潛善、汪伯彥誤國至此,猶未遠竄。王淵遇敵不戰,但因私下結jiāo康履就可以入樞密院。臣自陛下即位以來,立功不少,卻只能當個小小的邊遠郡團練使。臣已將王淵斬首,在宮外的宦官也都誅殺gān凈了,現在臣請陛下也將康履、藍珪、曾擇斬了,以謝三軍。 趙構看看一旁已被嚇得全身顫抖的康履,道:內侍有過,當流放海島,朕會依法處置他們。卿可與軍士歸營。 苗傅并不肯讓步,揮戈喊道:今日之事,全都是臣的意思,與三軍無關。天下生靈無罪,乃害得肝腦涂地,這都是因為宦官擅權的緣故。若不斬康履等人,臣等決不還營。 趙構好言撫慰道:朕知卿等忠義,現任苗傅為承宣使、御營都統制,劉正彥為觀察使、御前副都統制,軍士皆無罪,如何? 苗傅轉首不理,全無退兵之意,而其麾下兵將則紛紛揚言說:我等如果只想升官,只須牽兩匹馬送與內侍就行了,又何必來此呢? 趙構一時也無計可施了,便轉身問百官:你們可有什么良策? 主管浙西安撫司機宜文字時希孟躬身諫道:宦官之患,確已演變至極,如今若不悉數除掉,天下之患恐怕未盡于此。 趙構沉吟不語。康履等幾位大宦官將他從小服侍長大,噓寒問暖無微不至,多少年朝夕相處,畢竟難以割舍。 軍器監葉宗諤見他還在猶豫不決,便也附時希孟議道:康履不過是一宦官而已,陛下何必如此顧惜!不妨斬之以慰三軍,不要給他們進一步叛亂的理由呀! 趙構心知兩位大臣所言在理,惟今之計的確也只有犧牲宦官以緩解當前困境。不得已之下只好命吳湛將康履捕下。康履見趙構不再庇護他,馬上撒腿便跑,但年老體衰的他哪里跑得過吳湛,很快便被吳湛親自捕得于清漏閣仰塵上,隨即擒至北門。康履自知在劫難逃,不停地大哭著反復叫道:官家!老奴服侍您這么多年,為何現在偏偏要殺老奴呀?趙構長嘆一聲,側首望云而不看他。 吳湛將康履jiāo給苗傅,苗傅立即在城樓下揮刀將其腰斬,然后梟其首,掛起來與王淵之首相對。 見康履已死,趙構遂傳諭讓苗傅等人離開。不想苗傅等人卻并不就此罷休,見先前提出的要求已達到,反而越發氣盛,公然口出不遜之言:皇上不應當即大位,將來淵圣皇帝如果歸來,不知該怎樣安置呢? 趙構被他一詰,也無言以對,便命朱勝非到樓下委婉相勸。苗傅聲稱皇上施政無方,應請隆祐太后垂簾聽政,再遣使與金人議和,以迎回二帝。趙構無奈,只得一一許諾答應,當即下了詔書,恭請隆祐太后垂簾,權同聽政。宣詔之時百官群起相隨出宮,但苗、劉二人依然聞詔不拜,說:這御座皇上似乎不應該繼續坐下去吧?如今自有皇太子可立,何況已有道君皇帝禪位的先例。 苗傅的部將張逵附和道: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今日之事,陛下當為社稷百姓著想而讓位。百官聞言皆驚愕失色,明白他們分明是想bī趙構退位了。 百官重又入宮告訴趙構說苗劉二人拒不接旨下拜。趙構問原因,眾人面面相覷,都不敢回答。 趙構見狀已了然,勉qiáng一笑,道:他們是想bī朕讓位罷? 百官見他形容憔悴,眼底隱含憂惻之意,聽他此言又是感慨又是惶恐,更是不敢接話。殿內一時無聲,只有風掠過,chuī動兩側的紗幕,寂寥地在yīn天暗淡的光線里飄拂。 終于時希孟邁步出列,嘆道:現在有兩種辦法可供陛下選擇:一是率百官抗爭而死于社稷;一是聽從三軍之言而禪位。 通判杭州事浦城章誼立即斥道:這是什么話!三軍之言,陛下豈可聽從! 趙構擺手止住他,對朱勝非等人說:朕可以退位,但須先稟知太后。 朱勝非連連搖頭,道:叛軍要挾便退位,哪有這個道理! 不退位又能如何?趙構淡然道:眼下還有什么更好的辦法么? 眾人也無言以對。須臾另一大臣顏岐建議道:如果太后出面曉諭三軍,苗傅等人就無辭可說了。 趙構頷首,令顏岐入奏太后請她出來,再命吳湛傳諭傅等人說:已去請太后來御樓商議退位之事了。 那日北風凜冽,撲面如刀,趙構所處之殿門無簾帷,他坐在一竹椅之中,其上亦無任何褥墊,時間一久不禁瑟瑟生寒,連雙唇都被凍得青白。既已請太后登御樓,趙構遂起身立于楹柱之側恭候而不再坐下,百官說太后不會很快到來,一再請他先歸座,趙構搖搖頭,黯然道:朕已經不應當坐于此了。 第二章 吳妃嬰茀鼙鼓驚夢 第三十三節 遜位 片刻后,隆祐太后乘黑竹輿,帶著四位老宮監出宮,在御樓前換肩輿出去見苗傅等人,幾位執政大臣緊隨相護。苗傅、劉正彥見了太后倒是相當恭敬,拜倒在輿前道:如今生靈涂炭、民不聊生,百姓無辜,望太后為天下百姓作主。 太后正色對他們道:道君皇帝任用蔡京、王黼等佞臣,更改祖宗法度,又用宦官童貫挑起邊界糾紛,所以招致金人入侵,養成今日之禍,但這與當今皇帝有何相gān!何況皇帝圣孝,并無失德之處,只為huáng潛善、汪伯彥所誤,現在又已將兩人罷逐,統制難道不知么? 苗傅仰首高聲道:臣等已議定,決定請皇上禪位,豈可再猶豫! 太后道:哀家可依你等所請,且權同皇帝聽政,但皇帝禪位之事不必再提。 苗傅等人仍然不肯罷休,堅持要立皇子,讓趙構退位。太后頻頻搖頭,道:國家太平之時,此事尚且不易行。何況如今qiáng敵在外,皇子又這般幼小,決不可行。實在不得已,也應當與皇帝一同聽政。 劉正彥見她口氣毫不松動,不免有幾分惱怒,gān脆站起來,幾步直走到太后肩輿前,冷著臉道:今日大計已定,有死無二,太后還是早些答應為好。 太后見他囂張至此亦不再和言說話,重重一拂廣袖,怒道:而今qiáng敵壓境,國勢岌岌可危,你等不齊心協力輔助皇帝振興國家,反而為爭權奪利而挑釁內訌,企圖更易君主!皇子才三歲,而哀家以婦人之身,坐于簾前抱三歲小兒,何以令天下!敵國聽說了,豈不會轉加輕侮、乘虛而入? 太后平日一向慈眉善目、和藹可親,如此盛怒眾人皆是首次目睹。苗傅、劉正彥被她斥得悻悻地無言以對,但要同意她的主張卻是決計不愿的,于是再度跪下號哭著反復請求,太后卻一味不聽。苗劉二人無計可施之下gān脆雙手當胸一拉,扯開上衣,向眾人高呼道:太后不允我等所請,我們便解衣就戮!擺出一副解衣袒背的架勢,圓瞪雙目盯著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