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有種你再打我一下
這名叫肖青的同學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梳著一個大背頭,看到咄咄逼人的陳泰文竟然敢朝自己拍桌子,立馬跳了起來喊道:“陳泰文,你就是個破落戶,小資本家出產的雜碎,我看你跟這姓葉的就是一伙的,都是漢jian!你知道我爸是誰不?敢跟我吼我保證讓你在西南聯大混不下去!” “啪!”肖青的話才剛說完,立馬感覺自己臉上一疼,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是陳泰文給了自己一巴掌。 陳泰文打人的舉動也讓有些雜亂的教室安靜了下來,肖青可是有背景的,自小被寵慣的他,根本想不到陳泰文會出手打自己,還是直接打臉。 “你,你敢打我?有種你再打我試試?”肖青捂著一邊臉,癟了癟嘴,看著眼前氣勢洶洶的陳泰文,肖青眼圈一紅,委屈地對陳泰文說道。 “啪!”陳泰文沒有絲毫猶豫,直接給他另外一邊臉上來了一巴掌,笑著說道:“沒想這世界上還有這種人,主動要求被打臉,也是奇了怪了。” 這個年代的學生風氣還比較淳樸,對于打架這種事,在中文系看來是有辱斯文的,不過或許是這名學生平時在班上作威作福慣了,亦或者陳泰文另類的舉動引起了大家的好奇。 總之,在打肖青的時候,班上的同學竟然沒有一個上去勸架,甚至有幾名女學生在聽了陳泰文的話后,捂著嘴巴“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無論在哪個年代,打架這事都是免不了被約談的,更何況陳泰文揍的是肖青。 中文系系主任辦公室分為里外兩間,曾任北大中文系教授的羅常培坐在外間的辦公椅上看著眼前這名刺頭,苦笑地搖搖頭說道:“陳泰文是吧,你的左右開弓大法練得不錯啊,打人這事,系里面準備給你個記過處分,你怎么看。” 羅常培推了推眼鏡,饒有興致地看著陳泰文,羅常培教學于北大,自由民主的思維方式已經深入了骨子里,一本《新青年》,替中國學子拉開了一扇全新的窗戶。 “記過就記過唄,反正就是看他不順眼,如果沒什么事,我可去參加大會了啊。”陳泰文或許還不明白記過是怎么回事,聽說是這么個處罰之后,無所謂的點點頭,不就是個記過么?不痛不癢的,還沒家里老爺子的拐棍厲害,陳泰文指了指外面的cao場,表示自己的時間很緊張。 一邊的葉老師可不同,一聽到羅常培要給陳泰文記過,當下就將手中的茶杯往辦公桌上一頓,取下嘴里的煙斗對羅常培說道:“羅主任,記過可是要進入檔案的,要不您再考慮考慮?” “這事我也沒辦法,你看這小子,一副不知悔改的樣子,更何況他打的可是肖公子,雖然我也看不慣這兔崽子,不過他家給他交的學費可不少。”羅常培攤攤手,一臉揶揄地看著陳泰文和葉老師。 從葉老師的表現和他們兩人的對話中,陳泰文終于意識道這事似乎比想象中的嚴重,看了看羅常培后,陳泰文立馬笑著說道:“別,別,羅長官,不,羅主任,我知錯,知錯了,你就把我當個屁放了還不行嗎?” “是啊,我看那肖青就欠揍,讀書人都有點臭脾氣,你羅常培可不能變得那么俗,如果是想著肖家的那點好處費,我姓葉的立馬轉身走人。”葉老師人雖然邋遢,但今天的事情明顯是陳泰文幫他出頭,這個時候他也沒有絲毫猶豫直接站了出來。 羅常培可是一大文學泰斗,剛才的一番表現只是為了調劑生活罷了,葉老師是他千辛萬苦挖過來的,怎么可能舍得讓他走?而記過處分,當然也是為了敲打敲打陳泰文這塊棱角畢露的頑石。 羅常培培養的學生太多了,他知道,往往這些刺頭最能折騰,或者也最能折騰,他們就是一柄雙刃劍,要么傷人,要么害己。至于肖家,完全是他用來開玩笑的。 羅常培看著兩人,坐在辦公椅上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對陳泰文說道:“看來今天我不給你個機會,我就會損失葉老師這么個優秀老師了,這樣吧,我問你個問題,你要是能答得上來我立馬取消剛才的決定。” 葉老師是個專心做學問的人,肚子里沒什么彎彎繞,而陳泰文則太年輕,根本想不到羅常培剛才是在故意嚇唬他,見羅常培松了口,葉老師也只好沖著陳泰文點點頭,其實他也很好奇,一代文學泰斗能給一個學生問出什么樣的問題。 “陳泰文,我問你,你如何看待目前中國局勢,如何看待目前中國空軍的形勢。”羅常培沖著陳泰文眨眨眼睛,一臉詭笑地看著陳泰文,這個問題,剛才某人問過他,但是他的回答似乎不太對那位的口味,現在突然靈機一動,將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不得不說,羅常培問的這個問題有點離譜,這個問題如果是問一名部隊高級軍官,他或許會從戰略和政治等方面跟你分析一番,但陳泰文現在僅僅是一個學生,一個根本沒有上過戰場的大二青年。 更何況,陳泰文根本不怎么關心時事,對于中國空軍的情況,還是他在讀了筧橋日本新聞發布會后的報紙,才去找了那些空戰英雄的事跡來看的,除了中國空軍基本崩潰,日本戰機更加先進之外,其他的一無所知。 不過,作為中文系的一員,他有他的底蘊,作為深處戰火中的國民,他有他的血性。 經過一番思考,陳泰文對羅常培說道:“中華民族的歷史其實就是一部戰爭史,中國經歷了數千年的戰火焚燒,哪怕是積貧積弱的現在,仍舊沒有被外族征服,在我看來絕對不是武器裝備的犀利與否,而是一種魂,一種民族精神,這一點,從樂以琴、高志航他們這些英雄身上就能看到。” 陳泰文深吸了一口氣,鄭重地看著羅常培說道:“羅主任,我想說的是,要想征服中國,除非中國人死絕!” 一番話說完之后,葉老師愣住了,羅常培也愣住了。陳泰文只知道,他說完那番話后羅常培就讓他和葉老師離開了辦公室,再也沒說記過的事情。 葉老師和陳泰文不知道的是,在他們兩人離開辦公室后,辦公室里間走出了一個人,兩人對視一眼之后,羅常培對這人說道:“梅主席,這小子不錯,是個好苗子,肖家那邊....” “肖家那邊我去一趟吧,為了抗戰,肖家做出的貢獻太大了,肖青那小子想問題簡單了點,沒什么壞心眼的。”梅主席沖著羅常培點點頭說道。 羅常培口中的這個梅主席,正是西南聯大的校務委員會常委兼主席梅貽琦,今天他來找羅常培,是因為昆明航校招生會在今年開始,配合明年國民政府重建空軍的計劃。 因為航空兵對于人員素質要求相對較高,因此西南聯大這種地方就成了空軍飛行員征兵的香餑餑,畢竟開飛機這事,沒有一定的知識水平是不行的。 梅貽琦對于羅常培處理自己系里的事務不會插手,但是剛才陳泰文的一番對話讓卻引起了興趣,梅貽琦走到辦公室門口,對羅常培說道:“這小子,有點意思,不過從他的言語中,今天這個學生大會算是開對了啊。” 西南聯大,新學期學生大會在醞釀了一個禮拜后終于召開了,這次學生大學主要是針對之前聯大一名學生在筧橋,以自殺式襲擊企圖除掉日本高官的事。 現在國難當頭,一大批愛國進步青年熱血上涌,特別是匯集了各路精英的西南聯大,也成了聲援抗戰的橋頭堡,被陳泰文打了兩巴掌的肖青可以說足夠代表西南聯大一部分學子的心態。 這種心態不能說不好,但是校方認為更應該理智,自殺式襲擊看起來熱血沸騰,但卻失去了身為一名高素質人才的定位。 今天主持講話的正是梅貽琦,作為西南聯大的校務委員會常委兼主席,梅貽琦有責任對西南聯大的學生們負責。 “同學們,我是梅貽琦,最近我聽說西南聯大出了兩件特別有意思的事。”梅貽琦走上主席臺,對臺下的學生們笑著說道。 一個別致的開頭,沒有什么冠冕堂皇和客套,表明身份后,就像聊天一樣跟底下的同學們聊了起來,西南聯大的學子們瞬間就被梅貽琦的話吊起了胃口。 “第一件事是關于空襲警報的。聽到空襲警報我們都會去郊外躲空襲,因此,躲空襲又被我們叫做“跑警報”。我覺得這個跑字用的好,比“逃”和“躲”更有風度,也更加生動,從文學角度講,一個“跑”字更能看出我們西南聯大學子的那一份從容和淡定。” 梅貽琦這話一說出口,立馬贏得了學子們善意的笑容,也讓同學們與這位文學大家拉近了距離。 “第二件事嘛,還是關于跑警報的。聽說大家在跑警報的時候,多會帶上干糧和馬扎,懷中揣著一本書,空襲警報來的時候,大家到郊外吃著干糧看著書,等到警報解除再回到學校。” “我覺得這種心態很好,雖然如今國難當前,男兒熱血是本性,但是更要保持理智,切莫沖動,要以適當的方式保家衛國,同侵略者作斗爭。” “大家要知道,身為一名高素質人才,我們最強大的力量不在于戰場殺敵,而是抗戰勝利后,如何重建我們的家園,讓我們偉大的中華民族重新屹立于世界之巔,這一點,甚至比撒血疆場更加重要!” 看著臺下這群青春洋溢的學子,梅貽琦長長的嘆息一聲,西南聯大,聽起來實力強勁,這里確實也匯集了國內頂尖的學者和教授,但是國內戰火連天,如何替國家保存好這批種子,已經變成了他們肩上的重擔,作為管理者,他們要做的就是替師生們在這里擺上一張安靜的書桌。 梅貽琦說的第二件事情以及自己的感想,讓在場的學子們在笑聲中漸漸安靜下來,開始思考梅貽琦話中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