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節
他對姚珍珠道:“今日我御前頂撞,明日李錦昶肯定便要下詔書廢黜,不管我是病是傷,明日就要離宮。” 他想了想,道:“今日你便……” 姚珍珠立即打斷了李宿的話:“殿下,您去哪里我便去哪里,只要咱們在一起,哪里都使得。” “我本就不是什么富貴千金,什么苦沒吃過,什么地沒住過,我不怕的。” 李宿微微一愣。 姚珍珠的這些話仿佛溫暖的泉水,絲絲縷縷滋養他的心。 “傻丫頭,我自然是要帶著你,不光是你,”李宿道,“只要愿意跟著我走的,我便帶著毓慶宮所有人,一個都不會落下。” “我只是想說,今日你便辛苦一些,得緊著收拾行李,宮中的瑣碎事也得靠你來cao持。” 姚珍珠的臉又紅了。 她眼神一飄,根本不敢繼續看李宿,而是看向桌案上的橘子。 “小廚房和庫房的也都帶上?” 李宿皺眉思忖,道:“庫房的東西周姑姑應當知道帶什么,我讓貝有福跟她一起清點,能帶的自然要帶。” “小廚房你便看著辦吧,若是吳大廚愿意跟著走,那便讓他帶些人。” “李錦昶不會給我挪到什么好地方,這毓慶宮,以后只怕也住不上了。” 與其讓人把自己用慣的東西破壞,還不如全部帶走,料想李錦昶也不會在這些事上為難他。 那樣可比毒打兒子還要難看。 李宿說完,突然嘆了口氣:“明日大概還要勸一勸貴祖母。” 姚珍珠本來還在想如何在一日內干脆利落挪宮,突然聽到李宿如此感嘆,便忍不住輕笑出聲。 “殿下,您是真的很怕貴妃娘娘?” 李宿看她一眼,慢條斯理剝了一個橘子,掰了一瓣塞進她嘴里:“也不是怕,就是心存敬畏。” “她跟我們所看所想皆不同。” 姚珍珠似懂非懂,咬了一口橘子,突然皺了臉:“好酸。” 李宿被她那樣子逗笑,自己也吃了一瓣。 唔,確實酸。 兩人說了會兒話,就各自分開忙。 姚珍珠匆匆回了后殿,連夜安排收拾行李,準備明日挪宮。 李宿卻還留在書房,接連寫了好幾封奏折,又吩咐賀天來:“明日無論如何都要把宴弟送出宮,讓他在自己府中養傷,待到他醒了,便把咱們在宮里所有的暗樁都報給他,以后由他定奪。” 賀天來立即答:“是。” 李宿想了想,還是不放心李宴的傷,道:“太醫院只周銘還會傷心,其余幾個都是和事佬,你讓尉遲聞在坊間尋幾個大夫,直接送入二弟府中,務必叫其悉心醫治。” 賀天來又應下。 李宿揉了揉額頭,他奔波一整日,又吐血又淋雨,這會兒也有些頭痛腦脹。 但這些都不及他更改決定來得重要。 既然要爭,就一定要贏。 李宿目光微閃,抬頭看向賀天來:“那個劉發怎么樣了?” 賀天來躬身道:“小劉家中已經安置妥當,他點了頭。” 李宿這才松了口氣:“那便好。” “他只是膽小,卻不蠢,知道要做什么。” 李宿說完,繼續低頭寫折子。 明日他就能出宮了,雖是廢黜,卻并不叫人覺得難過。 此時此刻,他心中甚至有些雀躍。 終于要離開這里了。 甚好,甚好。 第100章 你啊,還是把我想的太…… 雖說毓慶宮里上上下下幾十號宮人, 可挪宮卻并非小事。 因時間緊急,姚珍珠也只好讓小廚房制備了些簡單宵夜,讓宮人連夜收拾行李。 她自己的東西本就不多, 有王婉清領著兩個小丫頭收拾就行,倒是庫房有李宿積累十幾年的舊物,想要把所有的物品都清點清晰并非易事。 姚珍珠跟周姑姑和貝有福連夜忙碌, 終于在雞鳴時分把庫房清點清楚了。 能帶的幾本都讓人裝了箱,不能帶的大件家具也都堆在角落, 沒有挪動。 姚珍珠看著院子里堆滿的箱籠,擦了擦額頭的汗:“倒是沒想到, 殿下存了這么多東西。” 周萱娘讓如雪取了帕子來,給姚珍珠擦臉, 笑著說:“殿下畢竟在宮中多年,怎么也要存些體己。” 她如此說著, 臉上的笑意微收:“再說,先太子妃娘娘的庫存當時也給了殿下, 這些年殿下雖走禮出去不少,卻還是存了一些。” 姚珍珠也發現,有十來個舊物箱子都貼著封條, 好似一直沒有開過。 她點頭,低聲問:“姑姑, 可否問過宮人,看誰愿意跟著咱們走?” 周萱娘自是同李宿一心,李宿想要出宮, 她就陪著出宮,瞧李宿高興,她也是高興的。 此刻一說, 她便道:“咱們宮中的老人肯定都跟著走,前兩年新來的小宮女和雜役的約莫不會跟,這都不是大事,此事下官會處置清楚,小主勿要擔憂。” 姚珍珠點頭:“姑姑辛苦。” 東西都收拾好,姚珍珠也伸了個懶腰,笑著說:“自從來了毓慶宮,一直都是早睡早起,每日都很規律,難得今日熬了夜,竟還有些懷念。” 原她在御膳房時,偶爾也要值夜,夜里無法安睡就用蘿卜雕花,每日早起都能擺一盤百鳥朝鳳。 幾個月沒熬夜,突然忙了一宿,倒是一點都不覺得困頓,反而把自己忙精神了。 姚珍珠又翻了一遍賬冊,覺得沒什么遺漏,才對貝有福道:“貝公公,不如先用早膳吧,用過早膳宮人們也都叫歇一歇,吃口茶緩緩神。” 貝有福正要答,突然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此時天色尚早,宮門未開,毓慶宮也一直緊閉宮門,沒有任何人進出。 這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讓忙碌了一夜的毓慶宮人瞬間緊張起來。 周萱娘下意識看了一眼姚珍珠,姚珍珠便道:“去前殿。” 李宿這一夜也一直沒閑著,折子寫了滿滿一盒,臨近清晨又吃了一碗參茶,繼續頂著脹痛的額角寫下一本。 他在殿中,又很專注,倒是沒聽到前面的敲門聲。 直到姚珍珠快步而入,才把忙碌的李宿叫了回來。 “殿下,有人叫門,開是不開?” 李宿抬頭看是她,便放下筆,起身甩了甩手:“應當是貴祖母回宮了,開門。” 李宿這起身有些猛,起來時還晃了晃,姚珍珠忙上前扶了一把。 “殿下,不是讓您昨夜好好休息?” 她一直在庫房清點,前半夜還偶爾分神往前殿看,那時前殿自也是燈火通明,后半夜沒得空閑,她便以為李宿歇下了。 倒是沒想到,他也在這忙了一宿。 李宿扶了一把姚珍珠的手,很快就緩過神來:“不礙事,主要是昨日淋了雨,略微有些傷寒罷了。” 他一邊說,一邊輕輕拍了拍姚珍珠的手,聲音頗為乖順:“已經吃過藥了,還請夫人莫要見怪。” 姚珍珠一聽他叫夫人,微微一怔:“怎么就是夫人了?” 李宿牽著她的手,慢慢往外走:“今日廢黜詔書便要宣召,我既不是太孫,可能亦不是皇孫,便只能做黎民百姓。” “尋常男子對家中嬌妻,自然要尊稱一句夫人。” 姚珍珠:…… 姚珍珠感覺臉上熱得都要冒煙,但心里卻特別高興,以至于她雖然一句都沒回,嘴角卻高高揚起,臉上也掛著甜笑。 這種甜蜜,說不出口,卻甜到心中。 李宿彎腰扭頭看她,見她自己在那自顧自高興,還挑眉逗她:“夫人吶,為夫如此勤勉,夫人怎么不鼓勵小生則個?” 姚珍珠有些羞赧地偏過頭,不想讓他看到自己臉上的紅霞。 “殿下!”姚珍珠小聲說,“還有外人在的!” 李宿倒是見好就收,沒有再繼續逗她。 “好了好了,這不是貴祖母來了,我心里緊張么。” “珍珠莫要生我的氣。” 兩人說話的工夫,宮門初開,貴妃娘娘的儀仗直入毓慶宮中。 姚珍珠微微頓住,往后縮了縮腳,李宿便自然而然放開他,獨自迎上去。 “孫兒給貴祖母請安,原還以為貴祖母要晚些時候才到,沒成想……” 李宿話還沒說完,一道不怒自威的女聲便響起:“你還知道有我這個祖母?” 隨著聲音響起,宮人上前打開轎門,一道銀紅的身影顯露在眾人面前。 貴妃只穿著一身簡單的修身常服,頭上簪了一把碧玉簪,通身上下素凈得很。 她本就膚白貌美,年輕持重,無論如何看,都無半分胭脂氣。 只是此刻眼下略有些青黑,也未曾上妝,難免有些疲憊之色。 李宿收斂起臉上的笑,上前親自攙扶出貴妃,扶著她往寢殿里行去。 “祖母,孫兒知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