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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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珍珠搖搖頭,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她心里是真的替李宿難受。 越是心疼,她越能明白自己的感情。 此刻的姚珍珠眼眶溫?zé)幔蹨I便含在眼底,卻不肯輕易落下。 她知道,李宿不喜歡看她哭。 姚珍珠低下頭,輕輕擦了擦眼角,最終還是沒有哭出來。 她不知今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送李宿回來的御林軍也兇神惡煞,人放下便走,一句話都問不到。 但種種跡象表明,今日宮中必定有大事發(fā)生,嚴重到李宿如此被人送回,太醫(yī)還要他們自己去請。 姚珍珠想要動腦子去分辨是非對錯,可無論怎么努力,她的心卻還在昏厥的李宿身上。 一想到李宿,姚珍珠便又坐不住,她重新起身,轉(zhuǎn)身回到內(nèi)殿。 也不過就片刻功夫,賀天來已經(jīng)給李宿打理干凈,正在給他上藥。 姚珍珠看得幾乎都要哽咽。 她狠狠閉了閉眼睛,緊緊攥著手心,一步一步來到床榻邊:“我來吧。” 賀天來便往后退了半步,捧著金瘡藥伺候在邊上:“殿下都是皮外傷,小主莫要太過憂心。” 這話剛才王婉清也說過,姚珍珠卻怎么都聽不進去。 她沒應(yīng)聲,只是繼續(xù)給李宿上藥包扎,待所有的傷都處理好后,才輕手輕腳給他穿好中衣。 “周太醫(yī)怎么還沒到?”姚珍珠問。 賀天來也急,可不能當(dāng)著貴人面急,姚良媛現(xiàn)在六神無主,一顆心都在殿下身上,他就更不能自亂陣腳,不知所措。 “小主,咱們的人恐還未到太醫(yī)院,一來一回,便是用跑的怎么也要小半個時辰。” 姚珍珠微微皺起眉頭:“可殿下為何一直沉睡?他原也不是如此松懈之人。” 以前的太孫殿下時刻緊繃著,即便夜里也不會深眠,經(jīng)常都是一有動靜就醒。 如今即便是好了些,也不會待賀天來和姚珍珠更衣上藥都不醒。 賀天來嘆了口氣:“小主,下官亦不知。” 姚珍珠點頭,這才分心說了一句:“派人去打聽打聽,看看今日到底為何。” “是。”賀天來見她還算平靜,這才退了下去。 他一走,寢殿里就只剩姚珍珠跟李宿兩人。 姚珍珠看著皺著眉頭,睡得一點都不安穩(wěn)的李宿,伸手輕輕碰了一下他的臉。 她平日里拘謹慣了,也有些女孩子的矜持,因此從未特地撫摸他的臉頰。 可如今看著,想要碰觸他,卻又不敢吵醒他。 即便他睡得不安靜,不穩(wěn)妥,可姚珍珠卻依舊想讓他好好休息,不要總是時刻緊繃著。 那樣太累了。 可她卻知道,有些事是不能勸的。 李宿的緊繃和專注,為的不是自己,也為貴妃娘娘,為毓慶宮的所有人。 他肩膀上扛著的是所有人的命。 即便姚珍珠勸了,李宿自己也不會答應(yīng),他時刻記得自己肩上責(zé)任。 姚珍珠想到這里,看著他緊緊皺在一起的眉頭,伸手輕輕幫他撫平。 “殿下,您不能什么事都抗在身上,”姚珍珠低著頭,幾乎不能看著他蒼白的臉,“偶爾也稍微依賴一下身邊人,也……依賴依賴我?” 姚珍珠如此說著,幾乎都要哽咽。 她緩緩收回手,尋到了李宿被上的手,重新握住。 李宿平日里的手總是很暖,妥帖溫暖人心,但此刻,他的手卻是那么冰冷,冷得讓人心也跟著寒涼。 姚珍珠的目光再度尋回李宿面容上。 或許是因為剛才的撫慰,又或者是因為兩人交握的手,此刻李宿的表情逐漸安然下來,似乎當(dāng)真在安睡。 但姚珍珠依舊害怕。 她仿佛自言自語一般,低聲道:“殿下,上次您同我說我心悅之,我心里其實很猶豫。” “我害怕這份心會隨著時間消散,怕未來會出現(xiàn)另一個人,讓殿下重新喜悅。” “我這一輩子,曾經(jīng)擁有旁人羨慕不來的親情,可卻一個個逐漸消失在人生里。” “一路行來,原本花團錦簇,最終卻煢煢孑立,得而復(fù)失的滋味,太可怕了。” 姚珍珠長長嘆了口氣:“我知道我懦弱,我猶豫徘徊,我讓殿下失望了。” “但我是真的怕了,擁有過后再失去,跟死了也沒什么區(qū)別。” 姚珍珠不自覺便絮絮叨叨起來。 她是說給自己聽,也是在同李宿剖白,她想把心里的話都宣泄而出,告訴他自己的真實心意。 她原本以為自己會很堅定,或許會同李宿一起走過很多個四季,一起相伴多年后,才會放下心里這個結(jié)。 但現(xiàn)在,她突然意識到,所有的糾結(jié)和猶豫,在失去李宿的恐懼面前,全部不值一提。 她緊緊握住李宿的手,感受他的脈搏起伏,感受他的呼吸和心跳,才能讓自己的心跟著踏實下來。 相比于害怕有一日他們兩個之間的感情消散,情不復(fù)往昔,她發(fā)現(xiàn)自己更害怕來不及回應(yīng)他的感情就失去他。 面臨離別,面臨失去,得到的時候未曾珍惜,才是最遺憾的。 此刻姚珍珠終于明白,為何那一日李宿就那么果斷同她傾訴鐘情。 不僅因為李宿果決勇敢,更因為他知道什么是珍重,什么是擁有,什么是珍惜當(dāng)下。 是她自己太過懦弱,未曾坦白告訴他自己心。 這一刻,她的心又痛了起來。 如果李宿這一去再也回不來,如果他再也不能同她閑談微笑,一起坐看云卷云舒,那兩人一起生死攜手的這些日子,終將失去最美好的一段回憶。 也帶給李宿一生的遺憾。 何必猶豫,又何必糾結(jié)? 順從自己的心,兩人攜手共度,豈非美哉? 姚珍珠低下頭,用那雙眼眸認真看著李宿,輕聲告訴他:“殿下,等你醒來,無論你想聽什么,我都可以同你說。” “只要你能醒來。” 然而李宿這一覺睡得太沉了,他沒有聽到自己最想聽到的告白,只一味沉浸在自己的噩夢之中。 李宿只覺得夢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他好似徜徉在御膳房的百花園中,奔跑著感受百花盛開。 他仿佛無憂無慮的孩童,懵懂感受春日的美好,也肆意享受童年的快樂。 但他跑著跑著,兩旁鮮花逐漸凋敝,枯葉飛舞中,一個半月垂花門現(xiàn)于眼前。 李宿的腳步頓時沉重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有一道聲音不停告訴他:不要過去,不要看。 然而,從枯葉中突然竄出兩條藤蔓,一左一右纏住他的胳膊,把他一路往前帶。 李宿聽到自己痛呼出聲,幾乎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拒絕:“我不想看!” 他是不想看,但藤蔓不會放過他,一直把他拖到了門口。 李宿的心撲通直跳。 他緊張得手腳冰涼,想要逃避回百花盛開的御花園,可藤蔓卻無情地把他壓在窗口。 透過竹紋隔窗,他漸漸看清屋內(nèi)世界。 李宿掙扎著,卻還是掙脫不過,最終睜開了眼。 入眼是一片影影重重的三君子蘇繡屏風(fēng),屏風(fēng)邊上擺了個紅木方幾,幾上一盞銅鎏金博山爐正冒著裊裊青煙。 這一景一物,雅致至極。 李宿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很熟悉。 他似乎來過這里,又似乎認識此間之人。 就在這時,云卷而散,金烏重現(xiàn),陽光絲絲縷縷漏進人間。 李宿就著這一絲春光,看到了屋中的兩個人影。 一個斜靠在窗邊,倚欄而坐,另一個則背對著窗戶坐在另一側(cè),看不清面容。 陽光刺目,李宿現(xiàn)在反而瞧不清眼前景。 李宿只隱約背對他的男子身材背影寬闊玄黑,烏黑發(fā)頂?shù)倪h山金冠燦爛奪目。 而另一邊的那個消瘦的身形,卻是素白而窈窕的。 屋內(nèi)兩人靜了許久,男子便把茶盞放下,對另外的那個素白的身影道:“此番實在不可。” 他聲音低沉,威儀天成。 李宿突然覺得自己已經(jīng)停止了呼吸。 他想要吸上一口氣來,卻有什么狠狠掐著他的脖頸,把他從窗邊整個拽起來。 “呼,呼。” 李宿使勁呼著氣,他掙扎著,拼盡全身力氣,一把掐住對方的手。 他的手冰冷冷的,可對方的手腕卻纖細而溫暖。 全不似夢中景。 下一刻,李宿睜大眼睛,冷冷看著眼前人。 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不是意圖傷害他的敵人,亦非夢中的那兩個讓人痛徹心扉的背影,而是自己身邊最親近的小姑娘。 姚珍珠努力睜著自己那雙瑩瑩美目,不讓自己落下淚來。